我在峡谷中寻找我自己。我的分散的身体,我的不确定是我的身体的局部。
我感到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我仍在峡谷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准确地说,是我的视线在游荡,我不知道的我的听觉游荡在了什么地方,因为这会儿,我的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了。
如果我有耳朵,我的耳朵,一定正藏在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也许那里是一个深深的山洞,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如果我有耳朵,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那么,就当我生来没有听力吧,不然还能怎样呢。至少我还有视力,我也许可以用我的眼睛,如果它是眼睛的话,我也许还可以用它来找到我的身体的其他部分。
但是,有可能我的眼睛并不安全,在这样一个峡谷中,万一再出现那样一只巨大的鸟儿飞过,它尖叫一声,把我的眼睛吞下肚子,那我就彻底完蛋了。我无法感受身体的其他部分。
我的眼睛难道会思考吗?难道我这会儿想的事儿,都是我的眼睛在思考吗?如果我有一个思考的脑子,它用什么和眼睛连在一起呢?我是不是应该先找到我的脑子,如果我有脑子的话,否则,我到底是用什么在想这些事儿的呢?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很快,我已经飞到了特别高的地方,整个峡谷都在我的眼底,我看到了,这里是一片几乎没有生命的戈壁,这道峡谷,可能是某一次地震留下的痕迹。峡谷里并没有水,也没有更多的植物。戈壁上时时卷起大风。
我从山顶往下扫视,幸运的是,我的眼神还不错,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地面,好像我长了一双鹰的眼睛。在这双清晰的双眼的扫射下,我快速地在峡谷上空飞行。这时,我听到我的周围卷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
嗯,这是我的耳朵,它听到了风声,它一定在某个刮狂风的地方,我迅速地环视整个戈壁,寻找那个狂风大作的地方。
戈壁上十分平坦,四周的景象一览无余。天上没有太阳,一片苍白,连白色的光点都找不到。我无法分别方向,也无法理解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并没有看到风,没有看到风卷起黄沙的场面。但我的耳朵里,仍是飞沙走石的声音。
我不是很确定那究竟是不是风,不知道我的耳朵正在什么地方。
我在峡谷上方继续快速地飞行,寻找。我想找到关于我的蛛丝马迹。
在我不知飞了多久之后,天色也没有变得更亮或更黑暗。
但是我也顾不上这些了,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正常的话,那就是我还能假设自己有一双眼睛,我正在用这双眼睛寻找我的其他部分。至少,我可以理解这么一件事,也许它完全是错的。
我看到峡谷中有一个深青色的闪光的东西,在无边的戈壁中格外特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大概就是我看到的,我的带有异常华丽花纹的身体。
我快速飞了过去,直到飞到花纹身体的近前,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感应,我试着握了一下手,伸了一下手,我想了想这件事。不妙的是,那个身体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它并不听我的指挥。
我想,也许我少做了什么。我仔细观察那个东西,寻找哪里是它的手,哪里是它的脚,它的头在什么地方。它似乎并没有头,而所谓手,在我这个方向看过去,像是一个装错了位置的什么东西。也许它并不是手,而是应该装在别的什么东西上面的什么东西,只是因为花纹像似而被放到了一起。
我看不出那是个合理的身体。
它大概,只是个不合理的东西,而我恰巧在某个瞬间和它产生了某种互动。
这真奇怪,如果它不是我的,但我还会和它产生互动。
那么,我现在通过这双眼睛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在某个时刻,我正在思考的这个东西,也就是我的大脑,在某个瞬间和一双不属于我的眼睛发生了关联呢?
那么我的脑子,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我意识到了,我的脑子,才是这会儿我真正去思考这个戈壁的东西。
问题是,它在哪儿呢,它到底是怎么和我正在看戈壁的这双眼睛,和正在不知道哪里听着狂风的耳朵产生关联的呢?
我意识到自己正在长久地陷在一种类似眩晕的状态里,但我并不会呕吐,因为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感到呕吐的幻觉。
我想,这至少是一种幸运吧。
我又盯着那具带有美丽花纹的深青色的什么东西看了好一会儿。不得不说,它的花纹真的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它让我想到,我似乎在这花纹上闻到过某种,类似于青铜的气味。青铜。一种神秘的金属。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是用什么闻到青铜的气息呢?
我的鼻子,我一定曾经在某个瞬间,有过鼻子这种东西。
或者,我并没有闻到什么,只是,那美丽的花纹让我感到自己闻到了青铜的气味。
为什么,那花纹让我联想到青铜的气息?
为什么,我记忆中,似乎伸缩出鹿角一样的双手,而现在,我看到的这个奇怪的东西,它上面并没有鹿角一样的结构。那么,除非它并不是我刚才离开的那具身体,除非这个峡谷里还有另一个或者不只一个带有这种花纹的所谓身体。
我不知道到底该确认什么,是确认我真的看见我伸出了鹿角一样的双手,还是确认那变化的鹿角,其实就像我的幻觉般的嗅觉一样,也是一种幻觉,还是确定我曾经真的有过鼻子,只是它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
这是特别让人头疼的一件事,其实,我甚至没有感觉到头疼,只是觉得我应该头疼。
如果我真的有一具头颅。它大概,也是一个我无法从外表确认那是一具头颅的东西。
我离开了那具华丽花纹的躯壳,继续在无尽的峡谷上空巡视。也许,我能找到什么东西。
但我又并不那么确定。万一,这双所谓的眼睛,在某一刻停止了运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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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李在的被动地觉醒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