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个道理,杜粥不太懂,或者说,他曾经懂过,在他手生的时候,他懂这个道理。但那个时间很短,那时他确定一个目标,用几天时间寻找漏洞,精心设计每个细节,一击得手。后来,杜粥做这件事,就像顺手摘一个苹果一样简单。杜粥的行事方式越来越简单,简单到只有一样:没人看见,得手,这就完了。如此直接,杜粥做的事,很多都是这个目的,得手。
为此,他练了缩骨,缩骨后,杜粥就变成了一个矬子,和他的大汉身材没有任何关联。缩骨的目的,就是哪怕被人看见了,也没人认得出。
这一次,杜粥并没想过,在他破门而入之前,这间屋子里己经有了一个人,一个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又雇了个更夫看门,又把自己完整地锁在箱子里的人。
如果说这个大户人家里有什么宝物,那宝物之一,就是锁在箱子里的这个人。
所幸,杜粥一剑挥去,只是削了箱顶,杜粥这么做有他的原因,万一箱子里满是金银或是贵器,拦腰一挥怕是把宝贝弄坏了,而朝箱顶这么一挥,非但不会伤着宝贝和剑,假使箱中有什么装置,这一剑下去往往斩断绊线,也伤不到自己。总之,杜粥这么做,只是出于便捷和安全的概率。
于是,箱中人便因为宝剑高挥而捡了一条命。
而杜粥明明看到箱中空空如也,这个人又是藏在哪里,这便是让杜粥直觉这屋中另有一人的所在。因那箱子虽空,却是比外面看去浅了一些,浅的部分,是箱子下面还有一个隔层,而人,便蜷在那隔层中。瘦小枯干,如同干尸。
但杜粥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有这种预感,这屋内还的一人,这让他颇有些慌了手脚,只顾闪出门缝,脚一点地,凌空越墙而出。如同野猫蹿跳,三下两下,杜粥便逃远了。
落地后,杜粥藏身角落,解开衣扣,将绕身一周的衣服散开,伸展伸展筋骨,又回复到原样。
杜粥猜想这会儿定有人在院子里大喊有贼,而后闯进库房,发现箱盖被人斩开。
杜粥原本决定就此离开这个小镇,以防官府来人捉他。但他又一想,这样走了,反倒被人怀疑,画了图形捉拿他,岂不无趣。
于是杜粥又回到了客房。此时尚不到四更,杜粥想,何不再睡一觉,天亮再出发。出发去哪里,他倒也没想好,总之去个稍稍像点样子的小镇,收获也大些,这里只不过是偶尔逃难路过的地方而已。但杜粥又决定,离开之前,他要去那大户人家再看两眼,是否有官府介入,是否他们对谁起了疑心。
杜粥坐到桌边,又要喝一口茶水,发现茶壶已空。无奈,他放下茶壶,脱掉衣服往椅子上一扔,便躺到床上。
杜粥刚闭上眼睛要睡,只觉有什么飘忽落下,杜粥猛睁眼,却发现那东西已落在他身旁。
不是别的,却是晚上给他洗过脚的女人。
杜粥见是此人,便微微叹了口气。
女人问:“你叹气作什么?”
杜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女人说:“我何尝知道你是谁。”
杜粥道:“我何德何能,敢让姑娘如此对待?”
女人说:“不为别的,只为你这身体。”
“什么?”
“哈哈,你想的是什么?”
“我……”
“你说说,我倒好奇,你想的是什么?”
“姑娘你这时候别开我玩笑了,你我都是江湖中人,说这么多暗话做什么?”
“说你什么好,人家都说,‘明人不说暗话。’你我,既非明人,又何必怕说暗话呢?”
“我……”杜粥知道女人知道他出了客房,但女人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杜粥也不确定。可是被一个女人这样纠缠,杜粥觉得分外不适。杜粥有些不耐烦地说:“姑娘有何吩咐,只管说,我能做到的,未必不会帮忙。”
“哈哈……说你什么好呢,你倒还觉得自己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可以随心所欲吗?”
杜粥心里猛一惊,没敢回话,只是回味这话里有什么周折。杜粥并不觉得凭这个女人,能把他怎么样,他们这样并躺在床上,杜粥只一抬手,这个距离,女人又怎能躲开呢?
杜粥这么想的时候,女人道:“不要想一些不现实的招术。你想一想,从你走进这家小店开始,你便在我的视线之中了,我要是想取你性命,何必等到现在。这我想,你也早就想过了。为何这时反倒又想反击呢?”
女人将手放在杜粥胸口,过了会儿,又将耳朵帖在杜粥心脏位置。听了一会,女人说:“嘿,你感觉到了吗?你现在有了两种心跳了。”
杜粥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又说:“你进来时,先喝酒吃肉,你若吃完走了,也就走了,但你又要了酒肉,你第二次吃的肉,是有毒的。说是毒,也不尽然,你把它们想成某种小虫子,也未尝不可。你若再吃完又走了,也没什么,那毒并不会轻易发作,几日后,便散了。但你又要了客房,客房里有熏香,你还记得吧,这熏香便激活了你的毒。而后,有女人,也就是我,来给你洗脚,你见了我,心生贪念,却未动手,这便救了你,若你一动手,这熏香就会加快毒虫发作,不过一刻,你的心脉就已被毒虫啃噬而断,你便死于当场。你若死了,因你是外地人,只拖到地下,拆卸做了酱牛肉又如何?哈哈。这么好的身体,谁能吃出异样?哈哈哈哈……”女人轻轻笑道。
杜粥问:“你给我吃的牛肉,是这么做的?”
“莫管这些,反正是不是,你都吃过了不是吗?为什么在乎他是不是呢?”女人微微一停,把嘴凑到杜粥耳边说话,“你没有对我做什么,是你命好,只因当时你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做的念头,想必你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惊魂未定吧?”
杜粥只僵卧不动。女人的话吹进杜粥耳朵里,绵软动听,杜粥心想,如果自己曾经这样躺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他会像此刻这般平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