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坐在清泉边上,水面浮出一张隐约的人脸,是那日的黑衣人。
南浔:木舟,去南京城部署一下。
浮盈:是,之后是否还需要安排高手在路上围堵?
南浔:暂时不要,言璃、苏眠恩已经不弱,秦念不宜暴露身份,你们不要再派人过来了。
木舟:那……
南浔:不,找几个跟雾隐天门交恶的门派高手来,让秦念杀几个他们的人。
木舟:南先生这是何意?
南浔:言璃机敏谨慎,苏眠恩观察入微,若秦念一来便一路通途,他们会起疑心。
木舟:是,南先生果然周全。
南浔:南京的各个地方都要安排好了,不仅官场。
木舟:是。
言璃:师叔。
言璃早起发现南浔不见了,赶紧来找,找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木舟隐去,不过是水面起伏一下,连言璃也没有发觉。
南浔:璃儿,过来。
言璃:师叔,对不起。
南浔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为她绾好头发。
南浔:师叔的话说重了,璃儿已经长大了,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言璃:谢谢师叔。
南浔: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和对不起。
言璃:师叔,我保证,永远不会做伤害师叔和伤害自己的事情。
南浔:好。
几人继续出发,走到官道尽头,便是入小城的窄路,骑马只能一人一人地过去。
南浔:浮盈与黎大侠换乘一骑。
言璃也打起精神来。
忽然一人高的草丛中响起金玲声,铃声密而飘忽,忽远忽近,似有天罗地网。铃声不仅尖利刺耳,甚至有摄魂之力。
南浔:楚天派?贵派偏安一隅多年,如今为何而来?
空气中传来女声:为言远大侠的密卷而来。
言璃: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不过大概你们是不会相信的。
女声似乎换了一个方位:小朋友,你把这个交出来,我们必定亲自送你们到南京。
言璃:那这样,我们到了南京再给你,你看如何?
女声:小朋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璃:离婚和招魂两位前辈,你们知不知道上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是侯魁白,然后他就死了。不知道两位前辈加起来跟侯魁白相比如何,哦,你们还有这叮叮当当的破铃铛,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能一脚踩碎十个。
女声尖尖地笑出来,比铃声来得更加迅急,出现在言璃眼前的是两个人影。
言璃没动,南浔早已替她挡下离魂的一击,招魂则由苏眠恩挡住。
言璃:两位前辈,我让你们看看我爹给我留了什么吧,我想对你们而言这个更重要一些。
言璃的剑脱手而出,撞在路旁石头上,发出令人牙痒的摩擦声,而且言璃内力不弱,剑势不停,继续撞击,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随着耳膜的受罪,周围响起更多人的尖叫声。
言璃:用音律摄魂的小把戏,无论是碰到内力强悍的,还是熟知音律的都没用,两位前辈也不用苦苦支撑了吧。两位是为人所骗,我愿意将我爹对贵派武功的破解之法还给你们。
离魂和招魂停了下来:真的?你胜券在握,为什么还要还我们?
言璃:前辈,我爹20年前就知道你们的秘密了,去灭你们派了吗?
离魂和招魂:姑娘高义,是我们浅薄了。
言璃:从包袱里摸出干净的纸,蘸着地上的黄泥浆给他们写字。
忽然,头顶苏眠恩一声惊呼,黎舒白已经到了她面前,他手中红铁棍中是一柄巨剑,剑身很大很冷,两人的鲜血之多都没有流下,而是冻在了上面。后面两人这才倒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黎舒白:不必写了,从今之后便无此派。
言璃拔剑架上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浮盈惊叫:阿璃,不要。
黎舒白:杀人。
言璃:为什么?
黎舒白:师门恩怨。
言璃冷笑:那你不早说,早说便让你们斗到死,何必趁人不备,你玄霜剑一剑清寒,人却讨巧得很。
黎舒白:麻烦
言璃:你……
南浔制止她:早年间黎大侠的师姐木晴晴女侠入阵被杀,之后尸体被辱,不能怪黎大侠。
言璃冷笑并不答话,将手上的纸张撕碎,扬上天空。
此后虽然一行人有惊无险,但气氛十分凝滞,即使是南浔来劝,言璃似乎也没准备原谅黎舒白,黎舒白则毫无波澜,宛如一尊玉像。
他们近南京时换了水路,这是言璃的主意,秦淮河入夜后船家众多,他们可以混入其中。
言璃阴阳怪气:早就听说秦淮河的佳丽是南京的一景,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南浔:南京是礼乐之地,不可妄言。
言璃:师叔,你在这个地方也能说出礼乐之地,孔孟大人要跳出来了。
南浔失语。
秦淮的艳景由各种画舫的灯光和轻纱组成,周边的水也因为姑娘们的脂粉蒙着五彩的油膜,晃晃悠悠,各色的管弦发出不协调的声音,嘈杂热烈。
船工:几位客人要不要去游船坐坐,美得很呢。
言璃:丝竹管弦不过尔尔,不知美貌是否值得一看。
南浔笑言:等事情完结,我陪璃儿逛逛。
言璃:师叔可不许耍赖,不过有美人的事情,想必师叔也不会耍赖。
南浔脸色微红:没规矩。
忽然南浔身形一闪,已到船头,架住了船夫要击下的船桨,船夫虽然不会武功,但常年从事体力活,这一桨下去,水下的人必定脑浆迸裂。
水下的人身着素衣,曼妙曲线隐约可见,长发掩面,看起来阴森可怖,船夫这才以为她是水鬼,就要打走。
言璃和浮盈拉她上来放在船头,撩开她的长发,甫一露出,苏眠恩面色大变,冲了过来。
苏眠恩焦急:落霖,落霖。
落霖仍旧紧闭双眼,毫无苏醒的迹象。
言璃拉过她的手,脉搏快而微弱,应该是气血虚亏所致。
言璃:无事,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喝几副药就行。
苏眠恩:好。
苏眠恩运起内力,为落霖蒸干身上的衣服。
南浔:此人是?
苏眠恩:她是我家的婢女。
言璃:她逃出来了?
苏眠恩:看来是。
言璃在船头抛下一枚银锭:那好,正好可以问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船家,你快点。
言璃的船靠岸之后,岸边华服小公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徐天诺:阿璃,来来来,我扶你,怎么坐了这么个小破船来,早知道你来南京,我就去性灵山接你去。呀,苏眠恩啊,你回来了,自从你家搬了之后,我再也没吃到像样的南京菜。您是南师叔吧,我虽然没见过你,但这让人为之心折的翩翩风度一看就知道是您。浮盈姑娘,真的是你,我好久没看见过你了。这位是?
徐天诺打了一连串的招呼,直到言璃把他一脚踹在地上。
徐天诺气愤:阿璃,你在外人面前是要给我留面子的。
言璃:他们都是我内人,只有你是外人。
徐天诺假哭:无情啊,伤心啊,我们订亲的时候,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的。
言璃:快给我找轿子,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踢下去。
徐天诺这才发现居然还有个昏迷的女人:好好好,现在就去办。
徐天诺吩咐手下的人找了轿子,自己跟言璃走在最前面。
徐天诺:我不能再让你穿男装了。
言璃:你管我。
徐天诺:我不管你,但是原本整条街的人都在看我,现在只有半条街的人在看我了。
言璃一巴掌拍在徐天诺的后背上,徐天诺差点吐血。
徐天诺:到了到了。
言璃:苏南别院!
徐天诺:喜欢吧,你小时候最常呆在这里,这次就在这边小住吧,东西都是准备好的,还有小时候就服侍你的香叶也来了。
言璃又狠狠摁了一下徐天诺的肩:徐天诺,你爷爷知道吗?
徐天诺凑到她耳边:南京的事儿我爷爷哪件不知道,所以啊,放心,但是爷爷回地下的庄子抓二叔去了,刚好不在南京,不然肯定也要来看你的。
言璃: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走吧。
徐天诺:不行不行,我晚上要留下来吃饭的。
言璃正要打他,想了一下:那你留下吧。
一行人安顿好了之后言璃坐在院中听徐天诺喋喋不休几乎要睡着,南浔坐在一边端端正正地饮茶,苏眠恩正在厨房里忙活,黎舒白已经回房睡觉。
香叶:璃小姐,少爷,带来的那位姑娘醒了,又叫又闹,谁都无法近身。
言璃:师叔,天诺,我们去看看,香叶,你去叫一下苏眠恩。
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苏眠恩也刚好赶过来,正要进去。
言璃正色:眠恩,我天生多疑,她出现得蹊跷,你要小心。
苏眠恩:好,别担心。
他们一起走了进去,那女人果真面露惊惶,谁都无法近身,直至苏眠恩走近,她都还陷在狂乱的状态。
苏眠恩没有走得更近:落霖,我是苏眠恩,发生什么事了?
落霖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忽然朝他爬了过去,扑向他的怀里,言璃看着不爽,用剑将苏眠恩挡在后面,落霖扑了空就要摔下床来,言璃手中的剑在空中一转,托起落霖扔回了床上。
落霖惊惧:你是谁?别过来。
徐天诺:求我们阿璃过去她也不会去的。
苏眠恩:落霖,别怕。阿璃是我的……好朋友,也算是我的师父,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很好。
落霖跑下床给言璃跪下磕头:谢谢阿璃小姐救我们少爷。
言璃长剑一架,又把落霖推到了床上,但总算换了个好语气:你怎么逃出来的,他家还有别人吗?他的爹娘在哪里?
落霖:没有了,他们都是自愿的,只有我,我……逃出来了。
言璃:自愿?然后只有你逃出来了,姑娘,你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落霖:不知道,不知道,连我都没有发现有人在减少,但逐渐所有的人都自己走了出去,没有回来过。我跟着管家一起出去了之后就被抓了,但没有和其他人关在一起,之后我就找机会逃出来了。
言璃:不懂,先吃饭,香叶,安排人来照顾这位姑娘。姑娘,你不用怕,想到什么细节就直接让人带你来见我们。
落霖又跪下了:阿璃小姐,求求你,让我跟少爷在一起。
言璃:可以,眠恩你搬到她旁边的房间,好了,休息吧。
言璃大步走出房间,徐天诺紧随其后。
言璃:胡言乱语,没一句有用的。
徐天诺:消气消气,先吃饭先吃饭。
苏眠恩站在房间的圆桌旁,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
落霖:少爷,我找了你好久,终于找到你了。
苏眠恩:你一个弱女子,的确不容易,此事完了,我就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希望你可以安稳一生。
落霖:落霖从小在苏家长大,除了少爷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我只能跟着少爷,离开了少爷我也活不下去。
苏眠恩:我离家多年,在家的时间也不长,你对我如何能有这样深的感情,你只是缺少陪伴,我送你回家乡,这样热闹些。
落霖没想到苏眠恩竟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她。
落霖:少爷是因为阿璃小姐吗?阿璃小姐坐拥所有人的宠爱,无论是谁都唯她马首是瞻,即便她只是将少爷当一个玩具,少爷也非常愿意是吗?
苏眠恩:我与阿璃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落霖,少爷不肯醒悟我也不说您不喜欢的话,但我确实有些话只能跟少爷你说,少爷虽然觉得阿璃小姐真心为你,但我却不敢相信,她是真心,只是她真心相待的人可不止少爷一人。
苏眠恩:落霖,你直说吧。
落霖:我被抓走的时候是被一轻功高绝的人直接带走的,我在迷糊之间看到了他的双眼,那人一身青衫,只用白布掩面,我在他的身上抓了一把,拉下了他的一条绿穗流苏,就是这个
苏眠恩在手上端详那缕流苏,觉得熟悉。
落霖继续:而且那人只看眉眼,就知道他俊秀非常,气度不凡,再让我见一面我一定能认出他来。
苏眠恩:嗯,我会去查,这个穗子我先拿走,放在你这里你会有危险,在找到我爹娘之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落霖:好。
苏眠恩: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你旁边。
落霖乖巧地回到床上,苏眠恩走了出去,饭厅里已经吃得差不多,南浔正要离开,见了他,便招呼他坐下。
南浔:璃儿急着出门,所以就先吃了,留了你和落霖姑娘的,等会儿让小厮送过去。
苏眠恩:南前辈,阿璃她出去所为何事?
南浔:只是出去逛逛,天诺跟着,应该无事。眠恩,阿璃虽然在山上长大,但如你所见,她出身高贵,天赋出众,即使是当今天子也不会看低她,所以她与我们这些江湖人是不一样的。
苏眠恩:谢谢南前辈,我对阿璃只有感激和敬意,不敢有男女之情。她天性坦荡,不应被感情束缚。
南浔:眠恩明白就好。
言璃与徐天诺并肩走在路上,随手抓路边的小玩意儿看,徐天诺把只要她碰过的都买了。
言璃:那个落霖是怎么回事?
徐天诺:哦,以前是苏眠恩家的家奴,但苏眠恩自小就去了灵山剑宗,所以也算不上亲厚,但她可能没说假话,因为苏家消失确实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他们家身处闹市,如果是被杀一定会被发现,但那夜不仅平静,而且并没有车马出入,可以说是凭空消失的。
言璃:怎么?你爷爷就教了你这么些东西。但你说得对,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无论是杀掉还是送走,在闹市区都太危险了,落霖说过他们都是自愿的,而且是逐渐走了出去,但是落霖这种常年在苏家的人没有感觉到人的减少,你说是为什么?
徐天诺:有易容高手在替换他们。
言璃:可能吧,但我很奇怪落霖为什么没有被替换,他们行事已经缜密至此,怎么会漏掉一个?
徐天诺:你怀疑她?
言璃:没道理吗?
徐天诺:你说得对。
言璃:不过我不准备从她身上下手,她能力和才智都相当有限,背后的人大约也不会对她委以重任,所以不必难为她,免得她引来杀身之祸。带我去她游来的地方看看。
徐天诺:什么时候都不愿意麻烦别人,果然是你,走吧。
言璃:我们去河上看看,苏家几度易主,估计留给我们的线索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