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那段日子,真的挺苦、却很快乐。女人,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共苦,惟一盼的就是日后可以同甘。我也不例外。金亦崴很会疼人,他每天在外头忙完了,回家来还会辛勤干家务,他把我当成孩子来宠。我们很恩爱,美中不足的是,我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98年夏天,公司的总部迁回了北京,深圳的分公司也随着发展壮大。渐渐的、珠海、广州、成都、兰州都有了分公司,金亦崴更忙了。我和他,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不过一两天。我很着急,眼看自己的年纪一天天奔四十去了,肚子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我想,一个和美的家庭,没有孩子,是最大的缺憾。”
“金亦崴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得劲的。不过那时候,他很安分,全部心思都扑在了事业上。以他的条件,断不了有女人投怀送抱,我却没听到过任何关于他的不良传闻。我心里急,总部那边的事情全交给了副总,自己不停地辗转于各家医院或是民间诊所,凡是有助于生养的方子我都会尝试,还经常去几家有名的寺院里上香许愿。几年过去了,孩子,仍然没影儿。”
“是药三分毒,再加上焦虑,我睡眠变差,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有一阵子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健康状况内外交困,身体极差,几乎要坚持不下去了。金亦崴并没有嫌弃我,他放下手头的业务,专程回来陪我治疗、休养,直到我康复。”
“我曾以为,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即使没有孩子,也会有深情的丈夫陪我走到生命的尽头。然而,我还是错了,我忽略了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2005年,我和金亦崴正式分居。那一年我45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女人了。他把手里的几家广告和影视代理公司交给我打理,还把京郊的两处房产转到了我的名下。他已做好了离婚的准备,只不过没有明说。其实,他算是有良心的,换做别的男人,说不定连一毛钱都不给我。”
“我意识到了最后的结局,但心有不甘,所以认为只有挥霍金钱,才能挽留自己残余的青春。”
“2007年4月遇到祁昀,我对爱情重新燃起了希望。可他对我的态度,我刚才也讲了,那是完全跟爱情无关的。即使我借给他钱,即使我让他来公司上班,即使我帮他很多,他心里那个人,向来都是你,不曾改变。”
“离婚诉讼的节外生枝,我刚才也说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吴继群不知什么时候和金亦崴串通一气,将我和祁昀那次在酒店的照片和录像带的副本全部交给了金亦崴。”
“偏巧这时,祁昀向我提出辞职。”
“平心而论,我不愿让他去冒险。我完全可以花重金找另外一个人去做。但是,却最放心让他去拿回对我离婚不利的证据。他很痛快的答应了,我想那是一种报恩的心理。”
“夜未央高级会所,是吴继群的根据地。他在那里做了十来年,地盘上混的相当熟。我担心祁昀会吃亏,特意嘱咐他,不管吴继群狮子大开口到什么程度,都要答应下来,不要铤而走险,不要存有侥幸心理。谁知最后一次通过电话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而没过两天,我就收到了快递员送来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装着录影带的DV。他是成功了的!但是,为什么他再也不出现了?”
“6月1日,法院开庭审理我和金亦崴的离婚诉讼。金亦崴突然提出撤销起诉,表示要与我庭外和解,并通过律师阐明了离婚协议上绝对不会亏待我之类的意思。我同意了。一来是要照顾我重病的儿子,不想折腾;二来是担心祁昀的安危,不知道他和吴继群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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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凌顿了顿,讲述戛然而止,问:“去年冬天,我有一次路过西郊,远远地看到你抱着个小孩儿在路边拦车,那个孩子,是祁昀的吗?”
苏瑾摇头,“您说的,是我在北川抱养的儿子。”
秦凌掐灭了烟,饶有兴趣地问:“噢?你去过灾区,08年?”
苏瑾转了转手头装甜点的小碟,淡淡地说:“是的,我去了。当时我的情况是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不去那里尽点力,实在说不过去。”
秦凌好奇地问:“能告诉我,你的小孩叫什么名字吗?”
“大名苏念祁,小名叮叮。”
“是怀念祁昀,还是怀念在北川那段经历?”
苏瑾恬静地笑了,“都有吧!我跟这孩子有缘。他妈妈死后,他成天哭个不停,福利院的阿姨们他谁都不跟。我一去,他就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妈妈。”
秦凌笑了,“真好,你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的人,会得到老天保佑的。”
苏瑾说:“叮叮的眼睛,长得很像祁祁的。我第一眼就认定了这个孩子,就是他!他很机灵也很敏感,只信任我一个人。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之亲,但是,却有着比血缘更重要的情感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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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凌表情平静、语气恬淡,话锋一转:“叶文博,你还记得吧?他,是我的亲生儿子。”
苏瑾很吃惊:“是吗?叶文博他现在好不好?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叶文博这孩子很幸运,我托母亲远在旧金山老同学的女儿帮忙,居然在美国帮他找到了合适的配型。”
“08年年初他做了造血干细胞的移植,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不错。再加上岁数小,几年过去,像没得过这场病似的,生龙活虎。我没有食言,特地给他和夏晓雪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他们的蜜月,是在南美洲度过的,看球赛、学跳桑巴舞、游览亚马孙热带雨林,可让他们转了个遍,过足了瘾。”
“您对他真好!”
“可不是嘛,总想把亏欠他多年的母爱找补回来。这不就在前两天,叶文博这孩子非说在北京呆腻了,我就让夏晓雪陪他去欧洲度假。说不定他们这会儿,已经到了维也纳。”
苏瑾微笑着说:“你们母子团聚,真是天大的幸福!”
秦凌沉浸在往事里不能自拔,她将叶文博的事情和盘托出。
“77年春天回城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妈妈比我冷静,她认为这个孩子不能留。因为她相信,这个孩子是那个村支书的孽种。”
“按照最后一次月经的时间对胎儿周数的猜测,这个孩子应该是金亦崴的。可是,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且那个年代的妇产科,根本没有B超之类相对精确的仪器,一切全凭医生推算。我妈妈联系了熟人让我到医院做人流手术,我却不忍心打掉这个孩子。临进手术室的前一天,我偷拿了家里所有积蓄,跑到河北农村,躲了起来。”
“收留我那户人家姓叶,主妇已经四十岁,她因有心脏病一直没有生育,和丈夫商量后,他们提出让我把孩子生下来送给他们养。”
“我一方面实在不舍得将自己的亲骨肉送人,另一方面又考虑到自己年纪尚轻,如果未婚生子,将来很难遇到心底宽厚之人而再次走入婚姻。就这么犹豫着,孩子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转眼就到了寒冬腊月。”
“一个下着小雪的晚上,我生下了叶文博。”
“他那双眼睛,长得很像金亦崴。鼻子和嘴唇像我。他躺在襁褓里,那么稚嫩,那么娇小,皮肤几乎是透明的。我吻了吻他的前额,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股暖流,轻轻地流过心里。”
“我想,那种感觉,就是母爱吧!”
“第二天,天还黑着,我早早地醒了,叶文博睡着我的怀里,一头柔软的黑发蹭着我的脸,很痒,很惬意。早上八点,护士把他抱去洗澡。我知道,叶家的大哥大嫂一直守在病房外,他们帮我付了住院费用,只等着到了出院时间接我和孩子回去。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我暗暗下了决心。”
苏瑾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秦凌说:“我并不能料到我日后不能生育,如果当时知道,我断然不会把文博送人!”
“我穿着一身老式的棉袄棉裤,头上包一块蓝布,冒着雪走出了医院。我在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啃着,候在大门口隐蔽处,直到看见叶大哥叶大嫂抱着叶文博走出来,一颗心才踏实下来。我知道,我的孩子跟着他们,绝对不会吃苦。”
“我回到北京,回到了母亲身边。先是在街道办的火柴厂干了一阵子,再后来,参加了高考。和金亦崴结婚后,一直没有怀上,我就把以前生过一个孩子的事告诉他了。可惜,他并不相信我,说了几次,他始终爱理不理的,我就没心情再提了。”
“我尝试着到河北乡下找过几次,可是叶家早就搬走了,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