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村纪事13
雾夜三更，热泉泉眼上空，一块人形璞玉被锁在半空之中，八方各牵着一条铁链。上百个巫师死死地拽着。
鬼脸装扮的大汉抬着几十口大红棺材，围着热泉一动不动地站着。村民手举白帆，风吹得白帆哗哗作响。
棺材前方各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孝子，脸画符咒，披蓑衣带斗笠，手中抱着祖牌，露出诡异的笑脸。妇孺老少响起凄厉的哭叫声。
一道金光从泉眼激射而出，直冲天际，巫师们见状大惊，赶紧敲响了丧钟，呤唱了起来。
漫山的血木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器皿纂写了符录，道道怨魂从器皿中冲天而出，地底下也冒出浓浓黑雾，唢呐声，放冲声平空响起，一声起棺声传来，孝子领着棺材，无惧热泉散发的热气，向着泉眼缓缓走去，直至没入泉眼中。
天空中发出震天的吼叫，一颗颗血木被闪电劈得支离破碎，整个大地这时忽然剧列抖动起来，青溪河缓缓地沉入了河底，一道深涧横贯南北突兀而出，很快就被水注满，原来靠在一起的两座山锋也在抖动中移到了两侧。
巫师们死伤大半，他们赶紧把璞玉下拉，璞玉缓缓地沉入泉眼之中，消失无踪，泉眼的热水慢慢地不再涌出，大地的抖动也随之停止。
巫师们聚在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这时一道热气从南边的一片竹林中飘出，巫师们面面相觑，久久不发一语。
我叫车明，今年二十二，喜欢作梦，尤其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地梦。这是阿妈离开我的第三个年头了，王叔把围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人，只知道阿妈最后去了青溪河畔。这段时间以后，我一直过得很沮丧，看着台面上我和香香的合照，我心里才感到一阵暖意。
昨晚一整夜的下雨，大白天的也没有一丝减弱的气象，我暗骂该死的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忍不住替香香担心起来。
这几年，香香一早都会过来给我送早餐，然后看着我吃完早餐才回去。香香的学校离我这里不远，我苦心婆心的告诉她，我会照顾好自己，一定会准时吃早餐的。
谁知道香香眉毛一紧道，你吃你的，我送我的，你管得着么。
得得，我败给你了。她的性格属牛的，我也就由得她了。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香香准时出现在我面前，香香大呼一口热气，朝我眨了眨眼骂道，这该死的雨天，害我差点赶不过来。
她的黑色连衣裙早已被雨水打湿，头发湿潞潞的，还滴着水珠。
香香的脸上和手腕刮出几道血痕，连衣裙上戳出了一个破洞，明显摔了一跤。她的手上还提着粥，她拍着胸脯大呼庆幸道，虽然摔倒了，这粥算是保住了，明仔，快吃吧，凉了可不好吃。
我含着眼泪，死命把完她拽过，紧紧的抱在怀里。干啥哩，干啥哩！她在我怀里拼命挣扎，快放开我，你个死人，要倒了，要倒了。
我摸着被香香敲痛的额头，脸上显出歉意。香香拽着拳头道，这下好了，白摔了，瞧你，没事干嘛抱这么紧，都倒了，真是的，她皱着眉头，我屁股还疼着呢。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的体香，她的体香味道很独特，象暖玉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来香香，要不要我帮你揉揉，我露出一脸猪哥样道。香香立马跳了起来，向我踹了一脚，小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今天我不你碎尸万断，我不姓张。
我和阿香便是在这开心的打闹中度过的。在阿妈离去的这段日子，只有这丫头能带给我温暖，我承认我对香香的爱并非真正的爱情，可是此刻我能感到我的心在慢慢融化，我有点迷惘了。
香香这个鬼丫头，每天放学后都带着她的闺蜜来找我，美其名曰给我介绍美女，顺便还蹭顿饭，她可从来不管我的贫困和哀嚎。
这位叫黄思雅，是我的闺密，也是咱围村的人，香香大咧咧地道，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的，恰饭吧，恰饭吧。我不在的时候就由阿雅照顾你吧，她鬼鬼祟祟的趴着我的耳边道，小鬼，姐可从来不唬人，小雅这小妮子最近思春了，这不，死皮赖脸地求我介绍男朋友给她，长得还不赖哦，过几年就快赶上我的，他爸可是生意人，生意做得老大了，她还是家里独苗，赶过去不是公主就是格格，一般人我可不介绍给他，香香朝我示意地点了点头，你瞧，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啧啧称道，胸大屁股圆，好生养，真是便宜你了。
我满脸黑线，拉郎配啊！我认识的女人咱都这么不要脸呢，这哪跟哪啊，我心理暗道。不过阿雅还真是个知书识理的人，温声细语的，我不知道香香跟她说过什么话，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香香隔三岔五地把我约出去，大多时候她都找个理由跑掉了，留着我和阿雅两人尴尬地坐在一起。
我不由气道，这叫啥事，每次都放我飞机，香香这是搞什么鬼。
阿雅脸红红的，香香最喜欢恶作剧了，我看他最近也挺忙的，她是我最喜欢的朋友，我们再等等她吧，说不定她待会就回来了。
明哥，你知道吗，我曾经看见香香在晚上哭泣，我听得心都酸了，问她也不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事吗？你说香香是不是失恋了，在我们系里，追他的人都赶上一个加强连了，应该是家里出了问题吧....
我一脸惘然。
我在电话里怒骂道，香香，干嘛每次都放我飞机，还把阿雅约出来陪我，你到底在搞什么，阿雅每次看我都怪怪的。
香香笑道，哟哟，才没几天就阿雅阿雅地叫上了，多亲热，姐忙啊，学校一大堆屁事，啥综合节目都叫我上，没法子啊，你就忍着点，谁叫姐受欢迎呢，不过有个美女陪你你就知足吧，阿雅是个好女人，你可要珍惜哦。
你，你我还没说完，香香的电话就挂断了。
这女人怎么这么八卦。
电话接通，我气急败坏的骂道，香香，这是你第二百零五次放我飞机了，这次更过份啊，骗我去三亚，结果你告诉我没空，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阿雅，我回来的机票钱都没有，你到底想怎样，你知道吗，这些天我吃住都是用阿雅的，我男人的尊严这次全被你丢光了，我长得又不白，死香香，这次回来我不修理你我不姓车。
香香捂着嘴哈哈大笑，这事啊，还真不能怪我，那天我本来准备出发的，你知道吗，我突然大姨妈来了，想去也去不了啊，只好便宜阿雅这小妮子了，我能从电话里听到阿雅嗔怪的打骂声。
妈的，你还想骗我，我心理暗道，我压着嗓子道，你跟我现在都是单身狗，哪里来的大姨妈，你姨妈贵姓啊，我不由问道，看我认不认识。
香香张开鸡蛋大的嘴巴道，明仔哥，若不是看你还生活在地球的份上，我还以为你是外星来的，这话我说不清楚，下次你问问阿雅，估计她能告诉你谁是我大姨妈，电话里传来阿雅的打砸声。香香接着道，还有阿雅这死富婆，藏的钱可真不少呢，给你买的早餐钱我都是从他包包里偷偷拿的，反正是给你吃了，她奈我何，哼。
哈玩意，香香，你还嫌我不够丢人是吧，你马上给我死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还有你快告诉我谁是你大姨妈，我不踹死她。
学校绿道，我和香香漫步在校园中，香香抱着我的手，眼神有点迷离。
明仔，你能告诉我么？你说人活着是为了去死，或者活着是为了等死，你会选哪样。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我想知道答案啊，或者这是我一生的答案，你能告诉我么？她悠悠地道。
我摇了摇头，这种问题啊，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
香香失望地看着我道，我想也是，哪有人会想这些事情的，可是有些人一生都在寻找这个答案。
你知道么，现在许多人都问那个变态的问题，假如我和你妈同时掉入河里你会救谁，听着就让人火大。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我故作认真地思考，香香摆摆手，笑道，小瞧我了不是，我才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呢，我香香谁啊，高材生啊，智商180，会问出这么无聊的问题，哼。
我作出呕吐状，你到底想说什么？
香香看着天空，神情落寞，明仔，我问你一个问题哦，这个问题你必须正面回答我，不许骗我，可以吗，她的表情露出一丝坚定。
问就问呗，能答的我一定答，整那么严肃干嘛。
如果我和你同时站在天秤的两端，下面是万丈深渊，一个失衡，其中一个会死，但另一个也会死，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我笑道，这还不是跟之前一个问题一样，无解吗，。
香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思考了一会道，如果真的不能平衡的话，就让我们一起死掉算了。这话我显得言不由衷。
香香突然有点情绪失控地冲向我，还用那小手拼命地捶着我，眼泪哗哗地直流，拼命喊道，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呜呜呜。
这是我这辈子看着香香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我不由地抱紧她，或许真如香香描述的那样，死着生，生着死，直到最后一刻殉葬，人生没有赢家，能够得到的或许是一生的悲痛。
但在我心理一直都觉得很惭愧，对香香的愧疚。我没有人生阅历的资本，没有必须去坚持的责任心，更没有决定人生价值的性格，我扪心自问，其实我根本就不懂女人心。
第二天的时候香香就回了围村，这事还是阿雅告诉我，她说当时学校有个贫困支援建设工程，围村急需一批支教老师，香香报名参加了。她倒是很纳闷香香没有告诉我。
这死丫头，又搞哪一出。
围村议事团时，一班老人聚在一起。
王老爷指着六叔喊道，这事可不能胡说，我不相信车子是这样的人，人都没了，死无对症的，别什么屎尿都往他身上拨。
六叔露出一丝哭笑，王哥，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么？我至于背地里说小辈的是非。我自从步入风水一道，一不求名，二不逐利，也看不惯一些打着风水名号，招摇撞骗的人。
围村独特的墓葬形式，沿古传今，可谓独树一帜，也让我们风水先生这一行，顺风顺水，就我们这一生中，能立起一块好的葬地，此生可谓无悔。
牛娃他爸的风水造诣，孙婶的风水造诣，还有在坐的各位先生，我自问惭愧不如，就连牛娃的风水造诣也是颇有天份的，我身为议事团长老之一，牛娃这事涉及到围村的方方面面，事关围村福祉，我拼着这张老脸跟大家去说，这事拖不得，也真的没法再拖了，他叹了一口气道。
说实话，打小我就喜欢牛娃这人，他憨厚老实，年轻的时候风水造诣就出类拨粹了，他为阿爸挡死顶屎这事，全村老少谁不顶个大拇指称赞。他望着王叔一眼，叹道，人是会变的，车娃走上歪路，我也不想看到。
都知道王家丫头和牛娃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吧，这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丫头他爸怪车子大哥动了王家祖葬地，害他女儿长瘤，这纯属无稽之谈，葬地运转结合了地运，天运，人运，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见效的，好的不灵坏的灵，讲的就是这个理。王丫头得的这种病，甭说在那个年代，放到如今，也不见得有办法医治，无论王哥你相不相信，事实的的确确是牛娃给了村医三百块钱去开的刀，把王丫头逼得跳了青溪河，这是事实，虽然村医一直强调王丫头这个刀开得没问题，车子也是一片好心，但这事却让咱围村遭了劫难。现在的青溪河因为丫头怨灵作祟，丫头怨恨难平，煞气四起，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成着一条条人命在河里丧失，这是令人悲痛的事情。
牛娃这事并不是一条人命的事情，丫头五行缺水，带着怨气入河，就好像打开了抽水机，抽取的是围村的水运，伤害的是围村的生灵。围村本属墓葬结构，青溪河是墓地泄水口，以防淹到主墓，现在水口堵塞，六叔沉默一会道，近十几年的河患，多少农田被淹，许多家庭流失所，苦不堪言。
六叔叫人端上一口茶，抿了一口接着道，再说一下陈家祖葬地，本来那个葬地的相格一般，由于那个乱世死的人太多，风水风生造诣参差不齐，他家四周居然形成了四口凶穴，在风水面叫逢凶化吉，这个葬地一夜成了咱村最好的葬地了，经过几十年的风水转化，气运好得不得了，从陈家老大，老三老四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得知，祖宗积了福了。
葬地偏房是常有的事，老二陈典是个生意人，一时生意不顺，竟把根源琐在葬地之上，这事情上我还得跟大家说说，福养运，人养德，陈典这娃也不是好种，除了杀人放火，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手辣心黑的，是该遭到报应，坏就坏在他受到牛娃的唆使，去改了这个墓地，我常说好的不灵坏的灵，现在倒好，现在陈家老大和老四都死掉了，老三疯疯颠颠，他们家的两男娃两女娃也死掉了，我跟年轻的风水师经常说，人这一生中能做好一个葬地，就死而无悔，别图一时之勇，害人终害已。
咱们围村要建个葬地，从先人离世起，就得定好八字棺，其中过程的复杂性，你们大致经历过，五行地势都要匹配，任何一个时辰出错，都会失之毫厘，谬之千里，非十数年可为，并非一朝一夕。
陈典这小子，居然按自己八字造了口棺材，来个狸猫换太子，妄想夺得全部福运，六叔叹了口气道，可惜呀！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据陈典说是孙婶安排的，我觉得这话不可信，分明是牛娃所为嘛。
后来我们把棺材取出，拆开后才发现棺材隔板上放着四个火柴盒，我们都说五行相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这是要把陈家老祖送上断魂台啊，棺材还浸泡过硫磺水，火上浇酸，这是要把整块墓地燃烧殆尽啊！
王老哥，这事我可不敢胡说。
老爷子抽着水烟蹲在地下，满头川子不发一语.
五行既然能相生相克，五行也讲究平衡，这些年大量血木被毁，拿去造棺，腐竹岭里阴魂遍布，阴气冲天，火口被压制，热水源头一天天消减。后果是什么，后果是这十几年来围村大量人口死亡，车祸水患不断，再这样下去，咱们围材将无活人生存之地了，六叔痛心地道。
李贵全站了起来道，六叔，你这话是不假，五行失调这事吧，听着就玄乎，咱大都是普通人，对这风水面上的事看不穿，摸不着的，但这事吧，他总得有个目的是吧，咱是生意人，所谓无利不起早，你倒是说清楚，车子也是围村人，老祖宗也都在这里猫着，打死树冠连着根呢是吧。
六叔应道，大侄子，你说得有道理，当年先祖创建五行，将地势，人和结合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后来族长拿着玉镯灌入泉眼之中，让三者平稳，这才有了现在的围村的风水，如今围村五行失守，也该是玉镯重见天日之时，牛娃，他望着腐竹林一眼，该是为了这块玉镯而来的吧。
车子哥，你把头盔带好了，大晚上的开个摩托车回围村还是是头一糟。
话说阿香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回不好，偏偏这时候回来了。
现在整个村里乱成一锅粥，吵着不可开交，阿明哥，阿叔现在成了围村公敌，若让别人知道你回围村了，我猜不到半路你就得让人打死。
阿松，你少说点话行不，这围村到处是山涧，万一一个不留神，我和你都得到地府做鬼，你还别以为我想回来，若不是香香病了，我才不愿回来了。他们把阿爸说得这么坏，我怎么感觉不到，冤有头，债有主啊，赖不到我头上不是。
阿松神色一紧，话是这么说啦，咱们围村你不是不知道，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现在就差人了，这几年，死的人可不少，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开车吗。
实话跟你说吧，就这围村这段路，一个月三起车祸，几十号人说没就没啊，就俺家开的这趟车没事，车队给我涨了三倍工资我都不想干，愣是老爷子在我脑袋上敲半天木鱼我才应的声，你说邪乎不。
现在阿爸，老爷不出来也得出来，不然咱围村真成死村了，谁敢进来啊。
我愣了一下，有这么严重吗？这事透着玄乎。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
阿松，你开慢点，这黑灯瞎火了，你别走错路了。
哥，这你就放心吧，阿松紧了紧衣服，自古围材就一条路，我闭着眼都能开回去。这里哪里哪颗草我都知道，你信不，咦，阿松惊奇地道，不对，不对着，前面这颗草我没见过。
我恨不得给他一爆栗，就这节骨眼你还开玩笑，认真点，别把我掉下去。
阿松点点头，我们开着摩托再次向围村进发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