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如中魔症,惊恐看着江忠的背影;要知道他们这个屯堡之所以现在还能保存,他们还能活着,全部得益于江忠。
在他们心中江忠就是全堡的灵魂支柱,然而江忠一死······莫名的恐惧已经在他们身上蔓延;陆续赶来的堡民在得知消息后也好不到那去,生死问题本来就非常严峻,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堡民开始骚动,立马被堡中跟随江忠左右的黄文山制止,现在是人心最低落的时候,不敢有一丝一毫大意,他上墙轻抚江昆肩膀“江昆······”
还没说完,已经被江昆抬手打断“大伙都歇息吧,今晚我和父亲守夜”
黄文山不是婆婆妈妈之人,没有犹豫,转身下堡墙,堡民看他一走,陆陆续续各自回家。
夜幕降临,天空中盘旋的乌鸦在黑暗来临前匆忙飞走,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黑夜中,江昆就陪父亲静静站立在堡墙之上,侧目看着父亲依然挺直的胸膛,他笑了,笑的异常开心;
父亲是榜样,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父亲最后给他上了一节课。生死有命,身为男儿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他努力挺直脊背,可衰弱的精力让他难以完成,他想拥抱父亲,可他害怕眼眶中的泪水涌出,击垮他最后的信念。
江昆不知什么是民族大义,不知什么是忠君爱国,但他知道父亲让他守护堡民,守护最后的希望。
就这样,江昆脑海慢慢归于平静,额头上因为撕心裂肺哭泣形成的皱纹,在黑夜中慢慢抚平,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父子二人静静站立,两人虽然相距近在咫尺,可已经阴阳两隔。
略带燥热的风吹过,夹杂着丝丝腐臭,处在睡梦中的人抽抽鼻子,此时堡中的一户人家中,躺在草席上的中年人,灰黑的脸上,表情好像惊恐,又好似紧张,汗珠布满额头;嘴中呢喃着“放······过······我,我不想······死······”
·····
一夜寂静,直至黎明的光芒照射而下,混沌被快速抹去。
江昆轻轻眨动眼睛,带动眼皮轻颤,睫毛上的露水随之滴落在干涸的堡墙之上,缓缓挺起脊梁,抬眼望向远方,他要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堡内的人陆续来到江忠父子身后,其实他们昨晚也迟迟不能入眠,都为接下来的生存问题担忧,周边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生存。
不患寡而患不均,周围已经很难种地,别说还是大旱年景,就算不是,土匪与流寇也不会容许他们安心生活。
“江昆······”
此时,堡内人群中有人小声叫道
江昆缓缓转身,看向下面堡民,堡内总共三十一户共计一百三十七号人口,青壮五十四、妇女四十三,剩下是老人和小孩,在危难之际只有携手同进退,才能跨过难关。
江昆平静道“接下来,我带你们谋生”
堡民没人质疑江昆说的话,明朝卫所治下千户以下由该地守备任命,江忠是百户,手下有两个总旗分别是黄文山和李长利,江忠死后按理说百户应该从他手下两个总旗中选,可此时人心浮动,黄文山和李长利两人相争只能导致堡内更加乱,就默许江昆挑大梁的行为。
“江......堡长,接下来该怎么办”由于江昆此时没有官职在身,众人只能以堡长称呼。
平静被打破,人群开始骚动,突然一人大喊“他奶奶的,大不了咱们也从贼”
此话一出,喧闹的场面瞬间重归平静,说话之人也意识到自己话语不妥,缩回头;江昆眼睛锐利,直直盯着喊话之人,狠厉道“从贼,我必杀你”
瞬间,此人后背瞬间被寒意笼罩,不敢直视江昆眼神。
江昆此时没有多让他们等,坚毅之情溢于言表“去京师!我带你们活下去”
听完此话众人一愣,就算没有天灾人祸,堡中有过远行的人也就黄文山以及堡中仅有的两名夜不收唐军平、曾长建;而且最远也只外出百里;现在以江昆所说他们要远行千里,就连两名夜不收都皱起眉头,更别说堡内众人。
按他们想来,现在最好的去处就是府城,相隔百里,众人走快些三日便可到达,想着到达府城就能活下去;这样既省去远离家乡,又能避免长时间在外可能遇到土匪、流寇之类。
现在江昆直接说去京师,这让众人不满,立马有人出言“江堡长,京师远隔千里,路上匪徒肆虐,吾等势单力薄恐有不测······”
此人是总旗李长利手下的一个小旗官冯观,平常有江忠镇着还算收敛,现在江忠一死,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冯观说完斜眼望向前方的江昆。
黄文山立马出声呵斥“放肆!”
这时李长利淡淡说道“黄总旗稍安,某觉得冯观所言合情合理”
“·······”别人没有注意到,黄文山则是看的明明白白,就在刚刚江昆说完,李长利就与冯观眉来眼去,这明显是找事,要不是现在有他在,李长利早就跳出来,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屁孩成为堡长。
可是就连黄文山也没有办法反驳冯观的话,去京师何止困难,那是九死一生,甚至还没走出南阳府他们已经成为土匪刀下魂;所以他只能呵斥冯观,以保证江昆微弱的权威,可对上与他官职相同的李长利就没有丝毫办法,怒目而视,瞪着李长利。
“黄大哥”江昆摆摆手,安抚一下黄文山;
没有看李长利和冯观,对着堡民说“前几日两位夜不收兄弟已经带回消息,南阳府境内流民向府城汇聚,流贼跟着流民也大多向府城而去,流贼很可能趁乱攻打府城。现在去府城无意于送死······”
看下面堡民面色还是疑虑,为了增加可信度,将两位夜不收叫出来,他们也证实江昆所说。
堡内众人面面相觑,这时李长利开口说话“堡长过于危言耸听了······府城官兵众多,这么可能任由流贼掠夺吾等百姓,更别说攻略城池,哈哈哈,某不信”
“·······”
“这样吧!愿意跟着某去府城的人,咋们去府城,某还不信官府能看着咋们死”李长利说出这话,让在场之人开始动摇,明显有几人开始向着李长利身后移动。
场中情形让黄文山暴躁异常“李长利鼠辈而,生死从亡之时,焉敢动摇堡内民心”
说罢就要上前,不过被李长利手下几个小旗挡住,眼看就要打起来。
江昆立马呵止“住手!!”
“我遵从父愿,带领堡内众民活下去,既然有人想另谋出路,我也不拦着,各位自便就是,不过我有言在先,出了堡墙,就不在是我堡的人,从此各安天命·······”
“愿跟随我去京师的,即刻回家收拾”说罢转身向堡中唯一的官署江昆家而去,身后跟着江忠留下的十一名家丁,留下众人。
黄文山紧随其后,大跨步离去。
严格来说黄文山算是江忠的家丁私兵,只是在万历三十八年时,原堡内总旗在外出哨探被土匪伏击身死,江忠保举他成为堡内总旗,知遇之恩,让他对江忠感恩戴德;即使他成为总旗,还是以江忠马首是瞻,和江忠关系非常好,甚至江忠私下与他兄弟相称。
现在江忠死后,他没有犹豫,继续跟着江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