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10：50，卡地亚分店入口，当前距离江川城1.38公里。
“一千多米，我们有四个小时，不出大茬子的话应该十二点前就能到了。”林夕边说边检查着包内的必需品。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这些家伙晚上都去干嘛了，该不会真去睡觉了吧。”奥托调侃道，刚刚在集合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使徒的影子，这点确实挺令人吃惊的。
“这些家伙到了晚上就喜欢呆在地下，这就是为什么地下城的运作高峰多半在晚上，那些在地面上捕猎巨鼠的则喜欢在白天工作。”塞布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差不多了吗？准备出发。”林夕说着将目光转向了东面，已经用不着定位了，在黑暗的圆盘中，江川城几乎像太阳般耀眼，也会像太阳般抹杀一切。
靠近到八百米的距离，便出现了某些奇怪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律动像是巴黎的心跳，但又没法给出科学的解释。
“感觉到了吧。”塞布轻声说道，他故意放慢脚步以靠近何鋆。
“什么？”
“底下有东西，你知道的，小子。”塞布说着又重新回到了队伍前方，何鋆不清楚他说这话的含义。自从上了地面，这个老头说话就变得像谜语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意图。
按照林夕的计划，小队将从江川城的西侧进入到主区域，然而实际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当靠近到离目标点600米左右的位置时，林夕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大面积的地表塌陷再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情况与蒙帕尔纳斯三角区如出一辙。
“为什么……”看着深不见底的坑洞，以及百米开外的江川城，林夕大脑一时间停转了。行动前，她预料过无数种出错的可能性，但从未想过在开始的环节就遭受如此滑铁卢。
“根据你们的信息，前面的路可不是这样的。”塞布的话听起来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接着走。”犹豫了一下后，林夕依旧没选择退缩。
“从这边下去是没问题的，林小姐，”塞布说着指了指深坑的另一边，“那里你要怎么上去，那可是垂直的。”
“走地下？”伽罗达疑惑地看了眼林夕，身体还是自觉地跟了上去。
“只有这一个选项了，除非回头。”林夕一只脚架在倒坍的安全指示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深坑底部，一直以来，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她前进，除了她自己。
像个时刻做着准备的探路者，林夕自行摸索着下到坑底的道路，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能让她这么坚持，已经无所谓的塞布突然被触动了。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了他跟这个年轻女孩的差距，使徒和人类的差距。
由于坡度较为平缓，到达坑底还算是轻松的，回到废墟地带后，便要重新面对这种“没有路的路”，洞穴般复杂的环境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直线距离六百米，这个数据仍有待商榷。
“可以开始记录了。”水垣提醒了一下身后的骆欣欣，示意她录像。从现在开始，骆欣欣拍下的所有影像都可能成为重要的科研记录。
经过半个小时的摸索，定位仪上显示的距离缩短到了200米，通过一个斜向上的小拐角后，前往地狱的大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扇形豁口形成了一条直通江川城地下的通道。大片废墟中突然出现这么完整的通道，比起鬼斧神工，人为构成显然更令人信服。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雕着北欧众神的鎏金大门，高约五米。门的两边，侧灯泛着微光，使整道大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威严。
“地下西区，我们到了。”林夕看着定位仪上的信息，虽然周围的环境根本没有辨识度可言，但还是能大致确定从这头门进去后的位置——“斐西斯庄园”（江川城地下区的中世纪风酒店）的西长廊。
“咯噔……”黑暗且安静的环境令齿轮的转动声听上去相当明显，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打开了。
紧接着，视线顺着红色的地毯向前延伸，一把黑金色的座椅突兀地出现在了走廊的中央。一个全身赤红的瘦削男子正坐在椅子上，他的左手握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太刀，拎刀的手看上去很没力气，几乎要垂到地上。
因为目标直接出现在了视野中，万视仪便没有给出相应的警报，面对如此意义不明的敌人，能做的也就只有愣在原地。
“做好战斗准备，等他先进攻。”林夕提醒道，虽然这话是多余的。
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即使那家伙的红眼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太刀与红毯摩擦出“簌簌”的声音，随后被插在地上用于支撑，男人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扭动的身体不停发出关节移位的声音。仅仅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让他与那把大长刀看上去很不搭配，突出一个不协调。
“一对一，”男人用日语说道，他将太刀直直地横在空中，似乎是在示威，“打赢我，过去。”
“别给机会，一起上，动手。”男人刚说完，林夕就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攻击指令，这也很符合她的风格。
理论上来说，凭借侦查小队的总体战斗力，要秒杀一个红眼使徒是毫不费力的，极度自信的伽罗达和无敌悠在收到攻击指令后也是直接就冲了上去，奥托跟林夕紧随其后。
“不都说了，一对一吗？”男人突然歪了下脖子，脸上写满了失望，他随即用太刀的刀柄重扣了一下椅子的左把手。
紧接着，从大门到椅子前一米的地板猛地发生了侧翻，四人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坠入了下方的空间。
随着地板的复位，小队剩下的五人都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那个持太刀的男人依旧在二十米开外，并接着说道，“一对一，打赢我，过去。”
“林总察，林总察？”水垣试图联系林夕，但耳机始终没有声音。
“怎么样？”尤丽莎问道。
“她那里好像没信号。”水垣说着摇了摇头，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走廊。
“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看向了塞布，他毕竟是总指挥，虽然指挥工作大部分时间都交给林夕了。
“好吧好吧，他说一对一，”塞布无奈地挑了下眉毛，随后看了眼地板，“超过一个人他就会按机关，这下面有什么还是个未知数，目前看来，还是把他干掉比较合理。”
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在有人数优势的情况下跟人单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但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还有一个坏消息是，剩余的五个人中，也只有塞布跟何鋆有一战之力，同为红眼使徒的情况下，没人能确保绝对的胜算。
“你有信心干掉他吗？”塞布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将剑鞘塞给了何鋆，“借你用，杀了他再还给我。”
“j-sword……”水垣第一次观察到塞布手中的那把剑，她之前一直没在意，直到她看见露出的剑柄，“为什么……”
水垣正准备问问塞布j-sword的事情，但她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让小何去，塞布先生，您可是总指挥。”水垣与塞布对视着，气势完全不落下风。
“实话说吧，直觉告诉我，那个家伙很强，作为指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不想冒这个险。”塞布平静地说道，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斗志。
“这个理由有说服力吗，小何的工作是保护我，仅此而已。所以，凭什么要他去冒这个险。”水垣的情绪有些激动，在他看来，现在的塞布就像个怂包，完全没有指挥该有的承担。
“没事，凛月，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家伙没那么强。”何鋆笑了下，随后从塞布手中接过了j-sword，并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大门。
这种极致的果断尤其令人担心，但除了在旁边喊加油，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做了。
“小何……一定要打赢！”水垣喊道，声音紧张到颤抖。
“一定拿下。”何鋆说着将手举过头挥了挥，偏粉色的双眼与太刀男鲜红的瞳孔似乎预示着两种极端，他们的眼神在空中发生了猛烈的碰撞，杀气瞬间覆盖了整片走廊。
“一对一，你说的。”何鋆靠近到了五米左右的位置，随后拔出了j-sword。
“樱井道至，请多赐教。”
“何鋆，请多赐教。”
一瞬间，太刀与j-sword便在空中发生了猛烈的碰撞，两人同时向后撤了一步，以进行第二次攻击，动作都相当之快。
出于长度原因，太刀的出招速度理应比j-sword慢上一些，但事实却恰恰相反，连续的拼刀后，何鋆明显感觉对方的出招速度在变快，但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不用虫噬跟我打，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樱井的速度很快拉到了顶峰，一记侧向的斩击直直地砍向了何鋆的左臂，“太慢，你躲不开了。”
来不及调整姿态的何鋆已经不可能在用拼刀的方式挡下这一击了，在这关键时刻，百黎伞再次救了他。
太刀在接触到粒子光盾的瞬间便被弹了回去，刀刃部分也在强烈碰撞后出现了裂痕，冷兵器在顶端科技前的劣势一览无遗。
看到机会的何鋆随即用j-sword刺向了对方的左胸，但极度变态的身体调节能力令樱井道至几乎在何鋆出手的同时做出了动作。
接着是完美的距离把控和防守反击，一切就像有所计划一般。j-sword仅仅差几厘米便能刺入樱井的胸腔，并造成致命伤，相反的，樱井的太刀却在这一瞬间刺入了何鋆的左肩，并在一记上挑后完成了左臂与身体的分离。
“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一寸长，一寸强。”樱井嘲讽道。
连续退了几步后，何鋆才勉强用j-sword撑住了身子，鲜血从豁口处狂涌而出，不过对使徒来说，断一只胳膊并不算致命伤。寒虫再生细胞开始对左臂进行恢复，但仍需要一定的时间。
与此同时，樱井根本没打算给何鋆机会，直接对着何鋆的头部挥了一刀。死亡的画面在何鋆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双眼在刹那间泛起了一丝金光。
在太刀砍过来的瞬间，何鋆以极快的速度用牙齿咬住了刀刃，并猛地向左一甩，力量大到樱井的身体也随之倒向了一边。
“你可以砍我无数刀，但我只需要一下。”
露出破绽的樱井被j-sword一剑桶穿了心脏，能量质带来的极度痛苦瞬间令他失去了战斗能力。
“你赢了……”樱井说着松开了握着太刀的手，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这下面是什么，他们人呢？”何鋆问道，他并没有立刻进行后续的追击。
“告……告诉你也无妨，这底下是……是贮藏室，他们没什么危险。”
“机关呢，放我们下去。”
“这个……机关……只能触发一次，你们现在……唯有向前……”
樱井道至的眼睛随即暗了下去，被j-sword刺中心脏的红眼使徒只有这一种结果。
将j-sword扔到一旁后，何鋆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地上，缓缓上来的眩晕感令他不自觉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呼唤声，但很快便听不清了……
……
半小时后，何鋆逐渐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视线依旧模糊，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症状又持续了五分钟才得以缓解。
“小何，”水垣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挪了挪自己的大腿，为了给何鋆当枕头，她的腿已经有些麻了，“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对方吗？”
“没事，就……有点头晕。”何鋆说着将身子撑了起来，他的左臂已经再生了，水垣也重新将百黎伞戴回到了何鋆手上。
“那……那就好，”水垣的脸有些红，像是憋着些话不敢说出来，“那个，小何，之前，你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欸，好像是，随口叫的啦。”何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据他的了解，在日本似乎只有很熟的人才会喊对方的名字。
“以后……不用叫我水垣博士，可以直接叫名字，”水垣含羞地挠了挠头发，随后起身走向了另外三人，“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直接……叫名字？！”
另一边，塞布跟尤丽莎正在研究地板翻转的开关，但似乎没什么进展。
“那家伙说下面是贮藏室，然后这个机关是一次性的，我们没办法下去。”何鋆将樱井的话重复了一遍。
“敌人说的话可信吗？”尤丽莎质疑道。
“恐怕是真的，”塞布用脚踩了踩前方的地板，“有东西锁住了翻转装置，椅子上的开关不管怎么按都没用。”
“看来只能往前了，”尤丽莎说着将目光转向了何鋆，“你没问题吧。”
“昂。”何鋆点了点头，除了有些饿之外，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行吧，出发了各位，我们得找机会下去，还是尽早会和比较好。”塞布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之前的怯战让他的形象在众人面前轰然倒塌，尤其是水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想跟这样一个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的人一起行动。
整理完现有装备后，五人开始沿着走廊向“斐西斯庄园”的内部进发，因为本质上是酒店，所以总占地并不会很夸张。与此同时，水垣仍在尝试着取得联系，但那边始终没有声音传过来。
“那个……欣欣同志，能不能给我些吃的。”饥饿令何鋆反复地咽着口水，他实在撑不住了。
“哦，好，帮我拿一下摄像。”骆欣欣将摄像机递给了何鋆，随后从包内拿出了一些使徒特供版的饼干。分量虽然不大，但正好能解燃眉之急。
走廊尽头，一道六边形的推拉式大门堵在了五人面前，与之前的不同，这头门上的雕饰是一些面露凶相的恶魔，主色调也变成了黑金。门的上方，用法语标识了“赛马王餐厅”五个字。
“这该死的地方，以前一直想来吃一次来着。”塞布说着将门推了开来，餐厅内的中央吊灯及周围的光源随即亮了起来，供电看上去相当可以。
“走吧，这没什么可呆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电梯或者楼梯。”尤丽莎提醒道。
“难道不是先找楼层平面图吗？不然怎么知道电梯在哪，年轻人还是缺乏经验啊……”塞布的腔调虽然令人很不爽，但这句话确实很难不让人赞同。
消防栓旁边会有平面图，这似乎也是全世界统一的规定，搞清楚当前的位置及电梯井的方向后，目标便清晰了起来。
这支由五人组成的小队在“斐西斯庄园”内畅通无阻地行进着，一切顺利得有些诡异……
……
江川城中心，“叶之川酒店”顶楼，“云上海岸”套房。
敲门声打断了准备行乐的戴者，这几天他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好不容易才抽出了一些时间。
“去泳池那边呆一会儿，宝贝。”戴者摸了摸女孩的下巴，示意她暂时回避。
房门随即开启，进来的是一个体态臃肿的女性使徒，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戴先生，樱井道至死了。”
“什么？”戴者的眉毛抽搐了一下，“从斐西斯进来，他们带了多少人？”
“应该是九个，有四人进到了最下层，都是高危目标。”
“九个人？”戴者不屑地笑了下，“说说看，你觉得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清楚，一切都计划都出自戴先生，我们也照办了，所以，大家不希望出岔子……”
“放心，地上的资源是我们的，”戴者突然叫得很大声，像喝醉了一样，“泳池，酒吧，食物，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自始至终。”
“希望如此……”胖女人随即准备转身离开。
“九个人翻不了天的，杨姐，”戴者双眼微眯，他很清楚他们的优势，“无非是想打探江川城的情报，那就让他们去呗，地下那么危险，能不能活着从斐西斯出来都是个问题。”
“要不要放些使徒出来……”
“您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不用管，而且……臭鱼烂虾就是用来对付破铜烂铁的，那些穿限制服的根本不把普通使徒放在眼里，明不明白！”戴者咆哮道，“好了，可以滚了吗？”
门被小心地关上了，之前的女孩重新回到了房间，并熟练地脱下了浴袍。
“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女孩用手轻抚着戴者的胸部。
“你相信我吗？”
“请问我还能相信谁呢。”
“既然如此，我会告诉你两个字——永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