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角,方路遥低着头,委屈地像个小媳妇,看得墨书差点喷笑。绿衣拧了她一把,两丫环很有眼色地闭了嘴。
杨柳靠在角落低眉思索,浑然不觉车内气氛凝重。
“绿衣,你下车打听看看,刚才那些是什么人,还有,”目光下意识地朝方路遥看去,见他一脸委屈地在角落画圈圈,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最好能打听一下,那辆马车里坐的是谁。”
“是。”绿衣领了差事下车去,墨书很自觉地坐到了车外,方路遥一见车里只剩两人,立刻讨好地挨了过来,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杨柳心慌。“干嘛?”
“娘子……”抱着杨柳的手臂来回晃荡,平常这招最管用,方路遥心里喜滋滋地,身子又挨近些,噌一下,再噌一下……
“坐远点,我有话问你!”
“哦。”乖乖坐到一边,两手规矩地在腿上放好,摆出一副乖宝宝模样,看得杨柳一阵皱眉:“谁教你这样坐的?”
“没人教,我自己学的。小竹姐姐最喜欢这样……我,我看她这样很乖巧……”声音越来越小,原本理直气壮的,不知怎么被她一看,就说不出来了。
方路遥不傻,只是他的人生在中途忽然变成了一张白纸,一切从头学起,他很努力地学习别人,从言到行,就像一个最纯真的孩子。杨柳暗叹一口气,懊恼于自己的疏忽。
“以后行动之前要三思,有些麻烦是招惹不得的,如果我们今天运气差些,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逸了。”
看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杨柳将他的手从膝盖上拿下来:“做人要有气概,当断则断,当硬则硬,这等装乖卖好之事,以后少做。别人不会因此而可怜你,想得到认同,你自己必须先学会坚强,等有了本事,别人自然不敢再小看你。”
“那你呢,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他眼中的急切让杨柳怔愣许久,就像很多年前也有一个这样的孩子,扯着他人的衣袖急切地问别人:“那你呢,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方路遥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杨柳伸出手替他轻轻抹去:“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不会看不起你,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将世人踩在脚下……”
马车辘辘地前进着,头上阳光正烈,墨书靠在车门边想着她的姻缘签。姻缘签后姻缘定,她的姻缘在走出观音庙的那一刻便遇到了。少女的脸蛋红红的,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平凡是福,大师说得很有深意呢!
傍晚时分,杨柳坐在窗边看账本,方路遥凑在一边,听她慢慢分析。
绿衣敲门进来:“二少奶奶,奴婢打听到那些人在钱大人的别院里落了脚,听赵师爷说,那个男人就是当今的诚王爷,至于马车里的女人,听说是诚王爷半道上救回来的女子。不过,当时奴婢看那赵师爷似乎欲言又止,后来钱大人差人把他叫走,奴婢就先回来了。”
杨柳心里喀噔了一下,诚亲王云霁,人如其名,风光霁月,在云国向有贤名。杨柳倒不怕他报复,只是忧心他的来意。
看一眼空荡荡的饭桌,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冷清。杨柳问紫衣:“其它人呢?”
“回二少奶奶,二夫人和大少爷身体不适,三夫人说是吃过了,三少爷有事出门去了,听小陆子说,没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
杨柳点点头,她拾起筷子,自己动手给方路遥夹了一些菜:“人少也要吃饭,晚上吃得清淡些对身体有益。”
“嗯嗯。”方路遥开心地回给她一筷子菜:“娘子你也吃。”
饭毕,杨柳拉着方路遥去看望方鹏飞,他的伤势不轻,进门的时候却看见他正在打坐调息。“诚亲王来了。”
方鹏飞剑眉一皱,并没有多少惊讶:“他每年都会来,今年来得倒早。”
从他不善的语气中,杨柳听出了不少东西,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别告诉我你们和诚亲王也不对盘!”
“那是他找我们的不是。”
这话,说得真嚣张!杨柳必须深吸一口气才是阻止自己不生气:“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和朝庭对着干想造反吗!”
方鹏飞忽然睁开眼认真看着她,那眼中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令人看不真切:“如果真的和朝庭对着干,你要怎么办?”
“我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
方鹏飞没有说话,只是无比认真地看着杨柳,房里静地只剩呼吸,连方路遥也停止了四处张望,莫明其妙地看着两人。
“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我会告诉你,我不知道……”
杨柳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将心中的激动压下:“在我的心中,没有家和国,只有我死去的娘亲。所以我不会选择最终立场,谁能让我活着,我就选谁!”
一句话,有时能将一颗活生生的心杀死。杨柳明白,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同时意味着她的心已被自己杀死。只有无心,才能理智地活下去,并且走到最后,让她看清结局。
“你很强大,很冷静,可同时又很自私。”
方鹏飞低头看着她与方路遥牵着的手,神思却不知飞向何处,“如果你不能保护他,为什么还要站在他身边?杨柳,趁现在他还没有陷进去,放开他吧……”
放开吧,也许这话该说给自己听。嘴角露出苦笑,方鹏飞看到杨柳转过身,径直拉着方路遥出门去了。
“如果,你真的能自私些的话,那就放开我们吧……”
杨柳需要思考自己的立场,局势却不容她细心算计。第二日,一张请贴送至方府,杨柳接过一看,却是云霁请她与方氏兄弟过府一叙。捏着手中的请贴,嘴角的笑意那般浅淡。如果人生真的能让人从容做出选择的话,那就不是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