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漫漫,人静畜酣。芳草萋萋散发出一阵阵清香,蟋蟀吱吱刺激着屠夫那复苏的神经,他渐渐地从昏迷中醒来,不知怎么躺在这荒郊野外,四周黑压压的死一般宁静。“哎哟——”疼痛激活了他的记忆——遭人抢了!他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派出所走去,谁知刚进门“咔嚓——”一声就被戴上了冰凉的手铐。人们都觉得有些蹊跷,那就来看看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同往日一样匆匆地收起摊子骑着三轮车回家,刚刚穿过亭子街,忽然一个人从路边跑过来拦住他的车,央求道:“屠先生,我想取钱,银行关门了,整不来那玩意儿,请你帮帮忙好吗?”那人看上去七十有余,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行走不便,反应迟钝,说话缓慢,不像是个骗子,请他在柜员机上帮他取钱。他觉得奇怪就问:“你咋知道我姓屠呢?”“哎——这沙砾县谁人不知道你屠先生呀,咱不是常在你那儿买肉吗?”他想成天来往顾客那么多,别人认识他他不知是何人在所难免,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之心。
“那好吧,你知道密码吗?”老人用颤抖的手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纸条递给屠夫,他没有多想拿起磁卡和纸条就到柜员机上取款。老人站在一边神情恍惚东张西望,屠夫却毫不在意。他倒是很卖力,眼疾手快,插磁卡、输密码、点金额、按确认,然后死死盯住那些“哗啦啦”的票子,一次又一次朝外吐,不一会儿从柜员机上取出三万元交给了老人,老人喜滋滋地接过钱礼貌地向他表示了感谢,还说:“屠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善人,哎呀,只可惜不能当饭吃哟!”听了这话他觉得有些冷冰冰酸溜溜的,本想反驳但又难于启齿只好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天快黑了把钱收好,路上多加小心啊!”
话虽这样说,送走了老人他心头总觉忐忑不安,该不会又遭“宰”了吧!如今这年头真假难辨善恶难分好人难做,好人被坏人所累好不起来,坏人倒是既坏得起来又好得起来。这么说似乎言过其实,且看那些贪婪者,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强取豪夺贪得无厌,往往还假惺惺地扮成一副善人的嘴脸,拿出一些贪得的银子跑到寺庙,修缮佛堂、烧香拜佛、诵经超度,寻求神灵的庇护。那高高在上的佛爷、菩萨、罗汉们以及寺院的方丈、和尚、道士们又当如何?还不是各有所图只能叫好!美其名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菩萨面前的供品不问来路,祀拜焚烧的纸钱不辨真假,拜佛求仙的信徒不论缘由。如此良莠不分是非颠倒不滑稽可笑吗?你笑我笑他也笑人们都在笑到底在笑谁?那些男盗女娼指鹿为马者,甘为贪婪者铺路搭桥反倒笑得更欢,这又是为什么呢?
夜幕悄悄降临,天渐渐暗下来,归巢鸟儿喳喳叫,路上人少车马稀。忽然间他听到孩子的哭泣声,放慢车速见路边有一小孩,怎么走过了才听到哭声,天时已晚谁家的孩子呢?他想管那么多干吗“有困难找警察好喽!”,可他又一想谁知道警察在哪里啥时候来呢?虽有这些疑问但他并未多想,其实他已经中招了,正一步步走进骗子的圈套。此时此刻,他隐隐约约仿佛觉得老婆的忠告又在耳边回响:“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儿,少管闲事警惕上当受骗!”男子汉见人有难,岂能袖手旁观,这个闲事咱怎么也得管。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走过去关切地问:“小朋友,怎么哪?”小孩哭丧着脸,抹着眼泪说:“不晓得回家……”“哎哟,这可不好办呐,要不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去吧!等你妈老汉到那儿找你。”这本就是个极好的办法,既做了好事又避免了上当受骗,或许是因屡屡遭“宰”才提高了防范意识。那小孩好像早知道屠夫要来这一招,伸着小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孩家的住址。他茫然了不知所措了,送到派出所要走二里多路,直接送他回家只须走一里多路,他想了一阵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哎,谁叫咱遇上了,帮人帮到头,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家。”他抱起那小孩说:“别哭我送你回家。”孩子果然不哭了乖乖地坐在三轮车的后箱里。
晚风轻轻地吹,车儿慢慢地行,月牙渐渐地升。他借着淡淡的月色踏着三轮车往前走,穿过一段郊外小路就快到了,此刻他心头平生几分莫名的预感,要是哪个居心不良者埋伏在这儿,黑灯瞎火的恐怕很难招架,想到这会儿他后悔莫及,后悔不该管这个闲事,后悔应该多走几步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免得还担惊受怕自找烦恼。他在心底里发誓一定要牢记常常遭“宰”的教训,下次再遇上这类事情万不可这么干……
这时候,忽然从路边窜出几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看完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遇抢匪了,那抢匪恶狠狠地发出低沉地吼声:“把钱拿出来,咱们只要钱不要命。”他担心车上那个孩子不敢跑也不愿跑,“孩子,你别怕有我啊!”就在他侧身去摸家伙的一刹那间,抢匪见势不妙怒不可遏冲上来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几个抢匪蜂拥而上拳打脚踢,他寡不敌众昏厥在地,抢匪抢走了他当天的营业款五千多元扬长而去。
等他醒来也就是开头的那般情景,自己走进派出所被戴上了锃亮的手铐,接着就开始了对他的审讯。
“屠先生,看你平时还指五幺六的,怎么干出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实交待免受皮肉之苦啊!”
“你们胡说啥?我交待什么?我是来报案的。”他不知所云气愤至极反问道。
“你报啥案,别人早就报案了。”
“谁早报案了,这不胡扯淡吗?”
“你才胡扯,你还故作镇静——稳得起,真还有点心里承受能力啊!”
“什么乱七八糟,找你们所长出来说话,我遭别人抢了呀!”
“你遭别人抢了还是你抢了别人?你老实些这儿可不是屠宰场任你摆布。”
真叫“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任凭他全身是嘴也说不清道不明,有人遭抢了在搏斗中还把人打了个半死,抢走人家银行储蓄卡取走了存款,警察已经调来了当天傍晚他在柜员机上取款的视频,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赖呢?警察正在布控等待时机出击,哪知他自己送上门来当然就被束手就擒了。看了那一段视频他被惊得目瞪口呆,说:“唉——咱又遭人给‘宰’了,这次‘宰’得有口难辩啊!”
所长耐心地听了事情的原委,站起来给屠夫行了一个礼说:“屠先生,对不起呀,可能是个误会。最近,有一些行骗和抢劫团伙,利用人们的善良与同情,采取这种手段作案,受骗上当的已不只你一人……”所长一边说一边示意部下赶紧把手铐打开。屠夫是这城里有头有脸之人,上至官员下至庶民几乎都知道他乐于助人常被人“宰”,哪里还会去抢别人呢?如果说连他都不可信,恐怕这个世界真的疯狂了,也就再没有可信之人了。
他躺在病床上左手打着吊针,右腿打着石膏,不断地呻吟着,也不知他是伤口在痛还是心头在痛。人们看见屠夫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儿,犹如一块带钩的鸭骨堵住喉咙,心中愤懑而躁动平生了几分无名之火,不免也烧出些炎炎难消……这事本想多写几笔,但考虑到屠夫的感受与和谐还是就此罢了。因为,他还不知又该如何对老婆说,是说又遭“宰”了好,还是说又遭抢了好呢?
欲知屠夫被“宰”乎?且看屠夫与掌脉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