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掌脉师,并非修房造屋的掌墨师,而是场长特聘的一个预测凶吉祈福消灾之人。俗称大师、端公、巫师之类。这事令屠夫懊恼不已,稀里糊涂地又遭“宰”了。
几十年风雨历程工夫不负有心人,胡子白了屠夫才当上屠宰场人力资源部主任,殊不知还是个烫手的山芋。走马上任第二天就被场长叫去说:“这是新聘的掌脉师,姓巫叫他巫师也可,按程序下个任命通知。”屠夫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掌脉师’,既没这个职称又没这个职位呀?”“你真是个迂夫子,不是讲究创新嘛,没有就不可以有吗?”“这样创新恐怕不行吧!”“什么行不行,我说行就行!”场长如此固执己见,屠夫岂敢再说不行,只得灰溜溜地告退。
掌脉师,中等身材,宽眉大眼,络腮胡子,留着长发,手持绸扇,故作几分学者的派头,俨然一副法师的味道,给人的印象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说白了就是个在街头占卜算命地地道道的江湖骗子,既无学历更无资历倒是有把年历(龄)。其实,据民间传说,巫师的祖先本是一位乞丐。有一天乞讨时至中午,饥饿难忍眼花缭乱昏倒在荒野外,隐约见一白发老翁赐他一碗米饭,仿佛还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睁开眼睛四处寻找不见其饭,却见路边有一堆屎,再饥饿又岂能去吃屎呢?乞丐怯生生地用指头蘸了一点拿到鼻子边一闻,那诱人的香气令他垂涎三尺,肚肠饥饥忍无可忍,一咬牙即使是屎也吃!当他俯下身之时,那屎却不翼而飞,乞丐惊讶难道真的遇到神仙了吗?莫非这是神仙的点化,灵机一动何不借助神威而谋生还乞讨干吗?改头换面摇身一变,便干起了未卜先知、施法消灾的把戏——俗称巫师,故而繁衍生息流传至今。
场长是有名的“赵迷信”,什么都迷信,诸如出行、签约、会议之事,都必请人翻翻皇历问个吉凶。场长沾沾自喜认为把掌脉师聘到场里,不仅可随叫随到而且避免受骗上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说起掌脉师人人都觉得荒唐,恐怕又误以为是作家的凭空杜撰。其实不然,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真还不乏其人,而且多是一些有头有脸之人。那些人面对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往往嘴上振振有词,高唱赞歌空喊口号,处处严格要求别人,自己却失去了应有的信仰与追求。利欲熏心,官迷心窍;不择手段,多行不义;不讲科学,相信迷信;不思进取,相信巫师;焚香烧纸,叩头礼拜;装神弄鬼,施法超度;伴着一副假善人的面孔,假惺惺地用污秽的双手,从贪得的银两中分些碎银去求神供佛,以寻求神灵的庇护。如此说来,场长聘请掌脉师,掌握喜怒哀乐,为场里逢凶化吉,也是无可厚非的。
电话骤然响起打断了屠夫的沉思,场长叫他去研究与天诚公司购销合同签字事宜。大家都在专心致志聆听场长的指导,掌脉师微眯着眼掐着指头,黑松林中扮李奎装腔作势,晃晃悠悠地说:“明天就是一个签约的良辰吉日。”“明天?恐怕时间有些仓促吧!”“不会,明天真是黄道吉日。”场长是个风筝脑壳不善思考,听了这番争执没了主见,举棋难定怎么办?他一拍脑门自命不凡地说:那就抓阄定夺如何?急忙写了两张纸条分别揉成团,邀路人任抓一张定分晓,路人随手抓起一张打开——“明天”,掌脉师惊喜若狂地说:“谢天谢地,乃天意也!”场长喜从天降地说:“就明天,抓紧整啊!”屠夫在一旁心神不安地言道:“别高兴得太早,仓促行事,谨防搞砸。”
而今也就这个通病,那些这长那长的即使随意寒暄两句那也是真理,善拍马屁者还会扑爬筋斗,闹腾得屁颠颠的,无品无级之人纵然言之有理,那也是发扁言开黄腔,仅废话一句无人理睬。屠夫的话自然不会引起场长的注意,场长更不会听屠夫的摆布。全场上下忙得鸡飞狗跳,尽管大家都很卖力仍显准备不足,因供销保障方案分歧太大,最后弄得鸡飞蛋打。掌脉师气急败坏地指着屠夫说:“真是个乌鸦嘴,破了咱的法力,你倒幸灾乐祸!”屠夫有口难言,不想与巫师结怨,任他责怪与唠叨。但巫师不肯示弱非得与屠夫论高下,既可在场长面前露两手,又可杀杀屠夫的锐气。屠夫也曾转战南北,哪里害怕一个江湖骗子兴风作浪,任其发招随时恭候,看他究竟有多大“法力”。
过了一些日子,场长要带领一帮人赴外学习考察,不知趣的屠夫,并不吸取教训又多嘴多舌,说什么正值雨季,时有塌方断道,不宜带车出行……如今有了掌脉师,谈天论地、集会签约、送往出行,都是人家的正中业务,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掌脉师是场长身边的红人,如刚收养的一条野狗受宠得很,他才不管别人的感受,屠夫三张纸画个人头——多大个脸几斤几两。场长更是目中无人,指着屠夫的鼻子说:尽是胡说八道,闭上你的臭嘴,签约你一说,真砸了!促销你一说,真栽了!林家销售店你又乱说,真垮了!你看看,你——真不是个好鸟?这次不用抓阄更不用票决,咱一场之长就不信那个邪!难道说座山雕还要听候专员地调遣吗?屠夫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忍受,静静地等待厄运的降临。
这回场长真还中邪了,出发第三天当车行至巴乐县境内,哪知天不作美,狂风大着,暴雨瓢泼,洪水席卷沙石呼啸而来,路面能见度极低,前方突然传来险情,过江大桥被洪水冲断,本应就地避险可场长心急火燎,令其司机掉头改道而行。一边靠山一边临崖,天气如此糟糕,车辆在此掉头十分危险,司机无奈只好将车尾倒向山岩,多倒慢转车头基本掉了过来,大家松了一口气,深吸着山野里那潮湿而清冷的空气,又觉得是那么惬意而浪漫。当松开刹车前行时方向居然失灵,尽管司机也死死踩住刹车,场长及其他人也声嘶力竭地喊:“刹到、刹到——”刹倒是刹到的,可是轮胎打滑路基松软,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地顺着山坡直往下溜,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如惊弓之鸟拉开车门就往外跳,多亏山坡上那些树木阻挡车才没有掉下山崖,跳下车的人也只受了一点儿轻伤,一个个弄得如泥猴儿似的。场长从泥泞中爬起来抹着脸上的泥水,居然愚昧无知地说:“这是掌脉师祈祷得好,要不然恐怕全军覆没啦!”
虽有惊无险场长也心有余悸,场长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还不至于被这点风雨所吓倒,车拖上来一看并无大碍考察继续进行。一路风尘仆仆,一路吃喝玩乐,一路闲谈嬉笑。场长不知悔悟不知愧疚,反觉得屠夫不是个东西,尽发扁言、尽抽底火、尽下诅咒,一次又一次破了掌脉师的法术,才弄得大家狼狈不堪。当然,也不知是掌脉师真有法术,还是让“钱先生”出马又在背后使阴招,局外人是不得而知。屠夫成了掌脉师的克星,二人积怨渐深格格不入,场长一反常态对屠夫恨之入骨,非要置他于死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挖空心思弄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不知羞耻直言不讳地说:
“老屠啊,大家认为你还不够成熟,派你到林家屠宰站锻炼锻炼。”
“为什么,咱不是刚从田螺加工厂锻炼回来吗?”
“如今不是提倡能上能下嘛!多锻炼对你有好处,让你尽快成熟起来,成长起来……”
“那,这人力资源部……”
“噢——你就别操心了,这个主任由巫掌脉师一肩挑,也该给他压压担子哪!”
真可谓“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屠夫晃晃悠悠地走出场部走向山外,仰望蓝天白云,沐浴灿烂阳光,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不尽叹道:唉,宰猪的反遭猪给“宰”了,这不滑稽可笑吗?
欲知屠夫被“宰”乎?且看屠夫与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