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屠宰总公司是个具有上亿资产的国有企业,下属的柳河屠宰场依山傍水山清水秀,一夜间居然被一个刚刚成立,风马牛不相及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兼并了,令人啼笑皆非。
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屠夫风尘仆仆到柳河屠宰场检查工作,刚到柳河屠宰场门口便见一人迎上来,主动给他打招呼:“屠总,您好!”虽说茫然但出于礼貌也答道:“您好!”那人自报家门,“咱是茅山九,中南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怎么没听说过,你的楼盘在那儿呢?”“惭愧,我跟你原来是同行咯,是邻县李家坳屠宰站站长。”“小屠宰站(点)不是早已责令关闭吗?”“是喽!是喽!所以成立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刚成立还没有楼盘正在选项目。”“到咱们这儿找项目来了吗?”“屠总是个爽快人,那就直说了吧!打算兼并这个屠宰场搞房地产开发咯!”“恐怕不行!”“为何不行?”“总公司早就看中这块上风上水之地,也考虑下一步转产开发房地产。”“咱们商量商量可好?”“没有商量的余地,几千人的公司怎么不考虑这些呢?”茅山九跟在屠夫的屁股后头,死磨蛮缠软硬兼施,从门口谈到办公室,又从办公室跟到厕所,屠夫死活不肯松口,只得扫兴而归。
茅山九,高矮胖瘦,五官摆设,耆好如何,不好描述。这么说吧!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十足的二球货。屠夫以为这事就此了结,谁知这事并没完好戏在后头。那个茅山九到底有何神通不必说,看中柳河屠宰场的地盘怎么也不肯罢休,着实出了些阴招令屠夫招架不住。时隔几日,茅山九又到屠夫家里拜访,直言不讳地说:“屠总啊!这样吧,事成之后送你一百万如何?”“那不受贿了,咱可不想坐牢,再说咱一人说了不算。”“那几爷子没问题,钱到情谊到再请黄××说说准行。”“那也不成,屠宰行业已逐步形成自动化,让你开发了房地产只怕咱们连一个窝都没有,那么多人的生存怎么办?”屠夫义正词严地说道。茅山九一听屠夫态度如此生硬,便理直气壮地说:“柳河屠宰场那块地我势在必得,不信就走着瞧!”他没想到这茅山九如此嚣张,居然说出这番话来,难道说这个茅山九真有啥来头吗?
其实,这个茅山九,并无三头六臂,早些年只是李家坳镇上的一个混混,整天惹事生非打架斗殴,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有一天,茅山九把王屠夫的肉摊弄翻了,人家要他赔礼道歉,不但不从反而大打出手。王屠夫长年累月与畜生打交道,练就一身好把式岂肯示弱,三招两势打得他趴在地上哇哇叫。真是不打不相识,打得他心悦诚服非要拜王屠夫为师,王屠夫是个憨厚之人便收他为徒。前几年王屠夫去世了,儿女们谁都不愿继承父业,茅山九顺理成章捡了个落地桃儿。但又恰逢屠宰行业整顿,此路不通另辟捷径,条条道路有坦途,求他老婆的干爹铺路,果然有求必应如愿以偿,屠宰站摇身一变成了房地产开发公司。
想到这儿屠夫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咋就没想到茅山九老婆有个干爹呢?黄××不就是原先××局上去的吗?这黄××可不是个好鸟,曾与屠夫在一起干过几年屠宰工,谁知他家祖坟真的冒青烟了,经他小蜜在下头活动就被调上头了,而且还调到能管到屠夫的地方。最糟糕的是,有一次茅山九来找屠夫,口出狂言目中无人,屠夫气愤至极借机讽刺,便脱口而出:“啥子干爹,冒皮皮提虚劲嗦,你老婆的干爹,恐怕不是杀猪的便是宰狗的,有啥了不起到这儿招摇撞骗。”还没等茅山九回过神来又补上一句:“倒也是啊!这年月什么都有可能,说不定你老婆比你干爹还厉害呦!你读过古人的《谈狗话官》吗?”茅山九气得吹胡子瞪眼,脸青变色灰溜溜地走了。
看茅山九那个气冲冲的样儿,一定是看过那极具讽刺意味的作品。《谈狗话官》,说的是城郊有户人家,专养世界名狗,百余种上千条之多。有天在外驯狗,巧遇一位官太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不论门第,独好其狗,见地颇多。引经据典,谈狗论今,与日渐新,胜过狗之学者。养狗人见官太太,品行端庄,极有素养,豁达大度,平易近人,敬佩之至,送她一条天国正宗哈密斯狗。官太太,如获至宝,爱不释手。自觉受之有愧,问及养狗人有何需求。养狗人羞答答言道:“鄙人不差钱,若得一官半职,方可光宗耀祖矣。”官太太举手之劳,为养狗人讨得一官衔,了其了心愿。
……养狗人为官,不念皇恩,不思进取,不务正业,似乎添了几分狗的气息,仗势欺人,专横跋扈,鱼肉乡邻,令人望而生畏,人们骂他“狗官”!如今常有人骂:那个“狗官”,或许渊源于此吧!
屠夫虽说已悟出一些端倪,也想到了自己的前程,但更多的是顾及职工的利益,硬着头皮顶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也要留住柳河屠宰场那块地。这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顺手拿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电话里却传来不断的责备与训斥:
“老屠呀!当老总哪,想当年那个屠宰场扩建,咱还专门下拨了一大笔资金嘛!怎么一点情面也不讲啦!”
“黄××,不是不给你面子,这关系到几千职工的生存呀!”
“还在狡辩,别说那么多,立即着手准备,三日后跟茅山九谈具体兼并事宜。”
“啊——茅山九兼并!凭什么?那么一个小小屠宰站居然要兼并一个拥有几千万固定资产和近千人的屠宰场吗?”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要用老眼光看新问题,过去的皇历翻不得了,小屠宰站怎么了,这叫四两拨千斤。”
“不是四两拨千斤,而是老鼠吃大象!”
“这是市里的决定,废话少说,执行吧!”
“属咱冒昧,实难从命,那得问问职工答不答应。”
“老屠,咱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难道不怕治你一个煽动群众闹事之罪吗?”
“……强行兼并,哪里还有群众,不相当于‘强奸’民意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执行便是。”
屠夫垂头丧气有话也无处说,低估了茅山九的能耐,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如若随波逐流,不仅可得到一大笔好处,而且还可能高升,这下弄得鸡飞蛋打。如今,有一些人满嘴仁义道德,往往借兼并、改制、重组之机,大肆敛财,捞得膘肥肚满。再以瘦身的形式,抛出去一些,身轻体健,动作灵巧,如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搜罗财宝,分忧解难,自会得到老鹰的赏识,鸡犬升天,歌声嘹亮,聚官与财于一身,可谓名利双收,好不快哉!
……难道不可悲吗?
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那日是黄××最后通牒期限,屠夫心头沉甸甸的,时至傍晚十分,看是风平浪静,却危机四伏,山雨欲来风满楼,正是激战前夕的沉静。他深知茅山九的品行,为人狡诈,行事鲁莽,只讲潜规则,不讲原则,不按章法,再有能耐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办公室主任突然跑进来报告,说:“茅山九拉了两大卡车人,冲进车间,切断电气,撤除设备,谁干涉就打谁。”“走,咱们去看看。”哪知刚出门却被那些自称所谓的“护场队”拦住了。
这一招够凶够狠,没有红头文件只有一个议事纪要,没有用武力更没有动枪炮,只用了他老婆的干爹和“护场队”,冲进屠宰场,该撤的撤,该搬的搬,该关的关,该管的管,三下五除二,整个屠宰场就摆平了。这种卑劣之举,在有些人眼里就叫干净利落,或许也是一种本事。可是令屠夫胆战心惊,一下瘫坐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了,屠宰场完了,总公司也完了!”柳河屠宰场家底十分丰厚,仅备品库和成品库的物资,足足装了十大卡车,一出手就卖了二百万。善于心计者就是不一样,茅山九兼并时在银行贷款两百万,加起来一共四百万,两百万买断工龄安置职工,两百万滚动开发房地产,摇身一变竟成几亿资产。难怪有人背后窃窃私语:柳河屠宰场的设备也不只值两百万,说得庸俗点比强盗还厉害,简直是用别人的骨头在熬油。一个职工在屠宰场干了一辈子,买断工龄时只拿到五万元钱。更为滑稽的是还倒拿了两万多元,才办了个提前病退……那些无助与无奈的人可怜啊!如此这般,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不出屠夫所料,屠宰集团也被茅山九兼并了,被迫解体分为三家屠宰场。不用说因为屠夫不同流合污,当然是靠边站了,两袖清风,捉襟见肘,难见江东父老,不是衣锦还乡而是仍拼搏在他乡,比起黄××那种如和珅一般的人,自然是逊色了许多。但是,他光明磊落,坦然自若,心如止水,一觉醒来,仍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欲知屠夫被“宰”乎?且看屠夫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