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美好与希望的神明在被见证以前大都不会被信任,而吃人的鬼怪哪怕是再捕风捉影都会被广为流传。
毕竟美好在生活中并不常见,苦难才是大部分人的永恒。
何况,这只“恶鬼”的传说还有不少的证据。
传言东皇肃清世界创造生命的同时,也有不少因意外诞生的妖魔鬼怪,它们个个都为天地所生,实力强大,东皇虽强,但面对有些存在还是显得颇为棘手,不能斩杀,只得施加封印镇压在自己的领地下,以时间来磨灭。
而枫桥镇传闻中的“恶鬼”,也是当初被镇压的一批,只是数十万载悠悠而过,东皇的封印却没能将其彻底磨灭。
如今,它在落云山中栖息着,平常受封印影响不能有所动作,但每年七月七日,封印松动之时,恶鬼便能苏醒,并且勾走一个人的魂魄。
枫桥镇人对“东皇”有多不在乎,对“恶鬼”就有多惧怕,因为每隔几年的七月七日,镇上就会少一个人。
不论是本地的捕头,还是主城里找来的圣符军,都无法将失踪者的踪迹找到,仿佛对方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不过对于这个传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倒不怎么在意,或许是因为他在枫桥镇的三年里,并没有遇见过一次有人离奇失踪的原因。
或许也是因为这点,他最终没有听从养父的劝诫,坚持离开了家门。
然后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死去,最终被来自异界的游魂捡到了身躯。
想到这一点,徐生突然有些发毛,月光下的落云山在他心中不再是静谧与祥和,反而变得阴气森森,连夏夜的风都开始发冷。
“要不…我先回“家”看看?”
尽管说的是疑问句,但徐生并没有作答的打算,起身拍拍泥土,快步朝着记忆里的“家”走去。
直到真正走入枫桥镇的街道后,他才觉得有些好笑。
昨天的自己还在苦苦挣扎着想要离开世界,今天却在一个鬼怪传说面前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掉头就跑。
这算什么?
徐生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死亡带来的感觉太过恐怖,又或者是这几年的忧愁在自己吞下那罐药丸的时候便随着勇气一起烟消云散了吧。
那…那个进了山的女人,她会怎么样呢?
正当徐生一边走一边思索之时,身后街道的尽头传来了开门声。
吱呀。
午夜的街头没有行人与飞鸟,只有寂静与路边灯笼的光在空气里摇曳,这样的环境下,木门旋转扭开的声音就显得极为刺耳。
徐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正缓缓朝镇外的方向走去,瘦瘦小小,身形佝偻。
“这么晚了还有人出门?”
徐生眯了眯眼,内心只觉得奇怪,但并没有任何想去查看的想法。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不干涉到自己的生活,外面闹翻天他也不想多问,只不过没走几步,徐生便又停了下来,猛吸了一大口气后,他再度朝着身后看去。
此时那个老人的身影早已不见,街角空无一物,如同徐生此刻的眼睛一般空洞。
“这是…”
“血的味道。”
午夜的无人街头是鬼故事作者们的最爱,尤其是在这种古老的环境下,不管故事是否真实可靠,都最好不要以身试法。
这个道理徐生并非不明白,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走向了刚才老者现身的位置。
越是往前走,血腥味越是浓郁,当他来到街道的尽头后,更是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干燥的石板路面上铺着一排排由血液染出的脚印。
“他杀了人吗?”
徐生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这是紧张所致,但一想到那个老人离去的时的孱弱模样,徐生又觉得不太可能。
最后,他终于想起一件事情。
按照这具躯体的记忆,今天是七月初七。
也就是传说中的恶鬼现身之日。
“难道说,这地方真的有鬼?”
徐生吞了下口水,他确实厌世,但并不代表不会惧怕,死亡是所有生命都谈之色变的东西,这种恐惧刻在本能深处,不然他也不会挣扎了这么多年才决定解脱。
“我要去看看吗?”
徐生看向老人离去的方向,那里的道路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唯有两旁的枫树风中伫立着,随风摆动的树枝在月光下像是猛兽的獠牙。
“还是算了吧。”
徐生很快摇了摇头,一边是陌生世界毫不相关的老人与鬼怪,一边是自己内心的恐惧,这种选择并不困难。
但徐生刚转过头,决心从一种恐惧里脱身时,又被另一种恐惧紧紧缠住。
在他身后不足三步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说它是人影似乎还有些不对,因为它没有实体,不论是手掌还是面容,都只是一团不断凝聚又扩散的黑雾,仅仅是被身上的黑袍裹成了人形而已。
如果徐生还生活在现代,他估计会大呼全息投影牛笔,和二次元老婆结婚过上幸福生活指日可待,但可惜的是,他又深知自己所处的世界连耕地用的牛都不够用,照明全靠油灯,而发现电的爱迪生估计还得个千百年时间酝酿才有可能产生。
黑影走到徐生面前,盯着他瞧了一阵后,伸出那双形态都不能固定手掌在徐生头上拍了拍,随后兀自向前走去。
徐生愣在原地,冷汗直流的同时也注意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变得更为浓烈了。
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对方走过的地方都有一滩血迹。
黑影在前方走了一段路后,又回过头来,看到徐生还在原地,似乎也愣住了,没有实体的脑袋对着徐生上下不停打量,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
“他想让我跟过去。”
不知为何,徐生心中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而且他隐隐觉得,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能看到它。
难道那个传闻中的恶鬼,就是这样带走枫桥镇的民众的?
联想到之前离去的老人,徐生心中有了猜测。
既然恶鬼的传说为真,那东皇的事迹估计也不例外,每过几年的七月七日这天,封印松动给了落云山恶鬼苏醒的机会,但即使如此它也不能真正逃出,甚至进食都需要手下引人到它的地盘去。
一想到这,徐生心中的惧意少了许多,既然这样,那自己只需要装傻就行,看对方这模样肯定是要活的,自己不动,它总不能把自己打死再拖过去吧。
正当徐生心中庆幸之时,前方的黑影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有了其他动作,它伸手一招,一把大到与其体形不相称的黑色镰刀便凭空出现在了手中。
显然,在恶鬼眼里,死的活的都一样,两者只有省力与否的区别。
徐生的反应也很快,在对方刚亮出镰刀的那一刻,他便动身跟了上去,连脚印都尽量踩在了和对方相同的位置。
前方的黑影见状,挠了挠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动作如此之慢,但它总算是收起了镰刀,又开始在前方带路。
徐生缓缓跟在它身后,脸上强装镇定,脑子里已经变成了一锅乱麻。
他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想在鬼怪手下逃生并不容易,但如果不在这段被带去的路上想出脱身的办法的话,那也没什么用。
无非是等死和等等再死的区别。
“可…该怎么办呢?”
黑影在前方走着,徐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他注意到后面的脚印在消散。
那消失的不是什么脚印,而是自己的性命。
徐生这样想着,又将目光投向了落云山,或许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原因,他现在冷静了许多。
这座山被枫桥镇的传说所笼络,如今传说中的恶鬼已经现身,那神明又在哪里观望呢?
“或许这玩意就和希望一样缥缈吧。”
徐生苦笑了一声,离枫桥镇越远,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恍惚间,徐生眼中的景象也有了变化。
恶鬼背影变成了窈窕女子,诡异的深夜化作晴空,前方是一片美好的花园,娇艳的花朵散发着浓香,花瓣舞动着,仿佛在朝自己招手。
这景象出奇的美好,徐生不禁伸出手想要触碰,然后就在他刚抬手的瞬间,一股大力从手腕处传来,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与此同时,一个清澈而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在做什么。”
明明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横空而过,将眼前的景象打的支离破碎。
“谁?”
清醒过来的徐生第一件事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位置,然而周围除了树木与杂草外再无其他可看之物,枯木横行的险恶山林与幻像中的美好世界没有任何交集。
再一看前方,鬼怪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徐生见状,深吸一口气,就地躺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容貌。
“是你?”
徐生张了张嘴,看着站在前方俯视着自己的人影,连道谢都没想起来。
“看到我很奇怪吗?”
女子看着他,淡淡道,“我之前就说过要来落云山里,反而你出现在这里才是一件怪事。”
“我…我确实不该来这里,但怎么想也不奇怪吧,”徐生大口喘着气,还停留在后怕之中,“任谁遇到那种东西,不来才是怪事。”
“那种东西?”
女子皱了皱眉,“不是你自己闭着眼睛在山里乱走吗?”
“你不知道?”
徐生仰起身子,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你没看到…它吗?那你是怎么救的我?”
女子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拉住我?”徐生问。
“因为你想闭着眼睛走进这里。”
女子伸手一指,徐生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本就汗湿的衣物不禁又蒙上了一层冷汗。
那里是一个大坑,幽暗不见底,光是看上一眼,灵魂都会感到跌落失重。
女子对这个大坑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看了徐生一会,突然开口道。
“慕容晓筱。”
“什么?”沉浸在恐惧与后怕中的徐生一时间没明白这句简单而明了的话的含义。
“我说过的,”女子道,“如果还能再见,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啊…我记得你有说过这样的话。”
徐生终于反应过来,而后赶紧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叫徐生,徐福记的徐,生活的生。”
慕容晓筱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徐福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过了好一阵后,她才再次开口。
“我不需要你说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地上的徐生,用冷淡的声音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