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进山干嘛?”
“找东西。”
“山里能有什么东西找,还是说你也相信那些传说,所以来碰碰运气?”
“传说?”
“就是东皇的传说啊,你应该知道吧,我记得传闻中东皇在山里留了一座宫殿,里面有挺多宝贝的。”
“…哦。”
“……”
毫无疑问,慕容晓筱是个冷淡的人。
这是徐生与她相处一个时辰不到后就坚信的结论,要不是对她还不够熟悉,徐生甚至想说一句她变了。
和下午初见时那双满含情感的双眸不同,如今她的眼里只能看到冷淡。
不过好在这不影响什么,自己也并不是非要和对方讲话,坚持尬聊也纯粹是因为救命之恩带来的副作用——再怎么自闭的阿宅也不好意思把恩人晾在一旁。
何况,对于这个世界,徐生也没有多少要打听的。
原主人的记忆虽然有较大的断层,但对于世界的基础认知还算全面,这里确实远不如工业社会那般发达,尽管如此,这个名为徐王朝的庞大国家还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辉煌。
符师与篆师。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为人所不能理解的。
在人所占有的辽阔疆域内外,有着各种诡异的凶兽,他们盘踞在王朝之外,占据着远方的辽阔疆土,对于人来说,那里是比地狱更可怕的世界。
它们的爪牙可以轻易撕裂铁盾,士兵锋锐的长矛却只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白痕,这群猛兽拥有的力量近乎妖神,因而也被称为妖兽。
它们似乎也并不满足于脚下的大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兽潮自极西之地源源赶来,东兴而下。
面对恐怖的妖兽潮,人类的王朝像是一个纸糊的巨人,铁盾的坚固与长矛的锋锐只是对人自身而言如此,这条规则在妖兽的世界并没有约束力。
但徐王朝并没有倒下,它屹立在这片大地上一个又一个世纪,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劫难,在时间长河里,动物各自都有了规避危难的方法,唯独人类还是很脆弱的行走在荒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只要一条蛇的扑咬就能让他轻易死去。
但这个脆弱种群的伟大之处恰恰在于自身卑微,没有致命的毒液,没有骇人的牙齿与利爪,但他们却会使用武器,比牙齿与利爪要致命的武器。
符咒师与篆器师。
不知是多久前的一天,人在一次次的劫难之后,拿到了这更为强大的武器,更坚固的盾牌。
在大篆师封天胤出现之前,祭火慕容家一直被奉为徐王朝的唯一中坚力量,这个家族稳稳地扎根在九龙天城,数千年不曾动摇,凭着一手符咒之术在王朝内外清除那些超然于“人所能接受”的挑战,加上篆器师铸造的武器协助,士兵们得以有了镇守边疆的底气。
符咒之术,一脉相承,可与天地同话,行人之不能,可凭空取人性命,也可画地为牢,固守一方。
不过对于这王朝根基,原主人知道的并不算多,徐生也不在意,他只要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就够了。
“本来就失忆,认不出亲人朋友也是正常,知道这个世界的基础常识,那避免暴露也就没多少难度,那之后该干什么呢……”
徐生边走边在脑中思索,但没过多久,这份思考便被打断。
“你看那里。”
说话的自然是慕容晓筱,此刻她停在原地,伸手指向前方。
“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你说话。”
徐生首先关注的不是对方发现了什么,而是惊讶于对方竟然说话了这个事实。
要知道这一两个时辰走下来,不管自己说什么,慕容晓筱都不会怎么搭理,好几次路边窜出毒蛇,甚至有一只成年了的花豹,在这些足以让任何对世界认知到位的人类都为之色变的东西面前,慕容晓筱除了干净利落的解决它们外,不止面上的表情没有过动摇,甚至连吐槽都没有说过一句。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眼下竟然主动说话了。
徐生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那里有一道亮光,远远看去,大概能看出是一座房子,款式看起来与枫桥镇上的房子没有多少不同。
挺正常的。
如果这里不是在落云山深处的话。
“是房子,我看到了,然后呢?”徐生扭头看向慕容晓筱,露出征求意见的表情,“你要去看看吗?”
虽然是这么问了,但他相信眼前这个一看起来就很冰雪聪明的女子一定会做出同样冰雪聪明的选择。
然后慕容晓筱微微点头。
“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绕一条路走也不费时间。”
徐生很实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经历过先前的恶鬼引路,他觉得自己应当对这个世界的诡异保持基本的尊重。
慕容晓筱扫了一眼周围杂乱的树丛,道,“山里没有什么路可以选。”
徐生正色道,“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句话的原文在原来的世界可谓人尽皆知,徐生看到它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感慨,因此就牢记心底,但可惜的是,鲁迅先生的手伸不到异界来,这句话也并不是任何场合都适用。
慕容晓筱盯了徐生一阵后,点了点头,说了句,
“你说的对。”
“聪明的选择。”
徐生一拍手,颇有一种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聪明孩子的感觉,然后慕容晓筱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欣慰的目光中开始朝着光亮前进。
“你觉得这样不妥的话,可以先回去。”
慕容晓筱这样说道。
“这里的女人胆子都是这么大吗?”、
徐生暗自吐槽,只得快步跟了上去,慕容晓筱敢在夜里的落云山里一个人横着走那是因为人家练过,他可没这本事。
等走到近处后,徐生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稍稍放松。
这间屋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诡秘,屋顶没有破洞,墙上没有裂纹密布,大门也不像里电影那样破破烂烂,不会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阴气森森。
门上挂着一幅横匾,上面写了三个稍有褪色的大字,“铁匠铺”,门旁边不远处就是正在燃烧着的锻造炉,慕容晓筱看到的亮光也正是来自于此。
“走吧,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徐生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这样说道,但实际上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松懈。
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东西出现在不正常的地方,那这个东西就真的只是看起来正常。
这句话是徐生自己说的,但不妨碍他用来当做自己的信条之一。
落云山没有人的存在,没有过路的商户,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铁匠铺,徐生希望眼前的女子能明白这点,然后慕容晓筱就在他满怀期盼的眼睛里敲了敲门。
咚咚咚。
有节奏还很有礼貌的敲门声像是夜晚的伴奏曲,更像是一下下砸在徐生心上的大鼓槌。
吱呀。
木门应声而开,深山院子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居所。
“你们是谁?”
木门只打开一人宽的缝隙,一个留着大胡子长着中年男子脸的脑袋从中探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两人,显然,他对这个时候出现在深山里的这对年轻男女也感到不解。
徐生很想对他说自己是路过的,看一眼就走,但慕容晓筱开口比他快。
“想问您讨杯茶喝。”
“讨茶喝?”
铁匠摸了一把他的大胡子,借着火光,隐约能见到点点滴滴的灰尘正从中坠落。“不远处有干净的溪水,你们去那把,我这里的茶要喝起来可不容易。”
真是完美的建议。
徐生在心中赞叹,然而慕容筱筱却道,
“没事的。”
然后一步走了进去。
“嗯…”
铁匠摸胡子的手停了下来,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而后他看向徐生,“那你呢。”
“我…”
“我也来吧。”
对此徐生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只能在心中祈求不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而后跟着慕容筱筱的脚步走了进去。
与外在一样,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也很正常,一边堆放着材料和制造工具,另一边是武器架子,放有许多打造好了的刀剑,角落里时一堆作废了的边角料,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慕容晓筱已经坐在桌子旁淡然的饮茶。
见徐生走了过来,她将茶壶推到他的面前。
徐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渴,随后开始仔细打量屋子每一处,以防忽略什么能钻出血手的地面和能爬出女鬼的画像。
最终他在一处阴暗的角落找到几具完整的白骨。
“你这是……模型?”
徐生感到自己心脏开始狂跳。
“模型?那是什么东西,”此时,大胡子铁匠刚锁好门走回屋子,“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嗯…和你们一样坚持要进来的人,在这边时间呆久了,就这样了…你不喝杯茶吗?”
大胡子铁匠端着茶杯,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但在徐生眼中对方这张脸已经和贞子没什么两样。
“不了,也许我该走了。”
徐生看向慕容晓筱,他相信再怎么奇怪的人在听了这番话看到那几具尸骨后也该清醒了。
然而慕容晓筱却只是微微摇头,道,
“晚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徐生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他想去打开大门,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一股无形的阻碍挡住,不能再前进半步。
“意思就是你们已经出不去了,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不能怪我。”
大胡子抬头看着他,面上笑容依旧亲切。
“所以,你要来杯茶么?”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我没有什么恶意,如果可以的话,你不妨坐下,我有一个故事想要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