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大步追上已走到超手游廊的听雪:“雪姐姐,等等我。”
听雪闻声回头停下,微微笑道:“妹妹,你来啦?”
听雨点点头,挽着听雪的手:“多谢雪姐姐为我解围。”说着,一起继续向前走。
听雪恬静的笑笑:“你啊,最是个不知道惜福的人。太子如此荣宠,别人是求也求不来的。你没瞧见,那孙小姐的眼睛都红了。”
听雨微微蹙眉:“雪姐姐知道我的心思不在此。”
听雪轻叹口气,换了话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听雨心中盘算着:“许久没去雪姐姐的凌洲阁了,甚是挂念姐姐那里的点心。”
听雪笑:“你如今也成了听寒了?几时变得这般贪吃?”
听寒不服气地辩解:“我才不贪吃呢。”
听雨也忍不住笑了,侧头看着文茵手中的茶,对听雪说:“好茶须得好点心配着。”
听雪道:“那醉贵妃茶我连见也没见过呢,今儿沾了你的光,可算是长个见识。”
一路闲聊,一会儿就到了凌洲阁。盈姿端上小厨房刚做的点心,文茵和婉若忙着泡茶。片刻,茶香四溢。听寒吃了点心就闹着要去院子里看花,倒也给听雨两姐妹留了清净。
“真是好茶!”听雪赞道:“连我这不爱绿茶的人,都忍不住想多饮几杯。”
听雨端起描金细瓷杯,啜饮一口,复又放下,对丫鬟们道:“园子里人多,吵得人耳朵疼,好容易逃出来得了空闲,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姐妹好好聊聊。”
文茵等道:“是。”又一齐退了出去。
听雪有些不解:“妹妹可是有话对我说?”
听雨知道她聪慧过人,适才在路上大约就猜到是有事对她说,因此此刻也不想再隐瞒。略微沉思,下定很大决心才离开座位,跪在地上。
听雪吃了大惊,慌忙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听雨抿一抿唇,看着听雪道:“求雪姐姐帮帮我。”
听雪这才从惊讶中醒来,见听雨还跪着,赶忙伸手拉她起来。听雨却执拗地甩开她的手:“求雪姐姐答应。”
听雪依旧拉她,一面又着急地看向窗外,生怕听寒一时闯进来:“你快起来,被人瞧见可不得了!你有事,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听雨仍旧跪着:“雪姐姐,请你想办法让我尽快与他见一面吧。”
听雪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似乎听错了一般:“你……你说什么?”
听雨鼻子微酸:“我知道之前雪姐姐替我们传递书信已是极为勉强,若是被人知道一定会连累雪姐姐。只是,姐姐,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有见到他才能活下去!”
听雪问:“这是什么话?”
“今日秋水姑姑到来,雪姐姐还不懂吗?我和他已注定得不到父母亲的同意,我不奢求未来如何,只希望能再见他一次。”
听雪沉默半晌,道:“你就这么厌恶太子吗?他对你是极好的。”
听雨低声道:“世上的情并非只有喜欢和厌恶这两种清晰明确的区别,我不厌恶他,也不喜欢他。”
听雪早已知道听雨对太子无情,又知她与贾慕狂之情,因此忍不住懂了恻隐之心,一边伸手扶她起来,一边道:“妹妹,这事儿咱们既要从长计议又要快。”
听雨见她肯帮我,就顺从地扶着她的胳膊坐下。
“传递书信还不算太难,见面就不容易了,所以要从长计议。然而,秋闱在即,也容不得一拖再拖。”听雪道。
听雨点点头:“全凭雪姐姐安排。”
听雪压低声音道:“今日父亲母亲要陪同客人,必定忙至晚间,妹妹若是想见贾公子,不如就今日。”
听雨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忍不住道:“真的可以吗?”
听雪点点头:“时间定在今日午膳时,那时候爹和夫人都忙着,丫鬟婆子也各自忙着,闲人少。咱们过会子遣文茵去告诉夫人,说我身子不适,你陪着我,不来领午膳了。”
听雨说:“雪姐姐为我做这么多事,怎可说姐姐不适。若是一语成谶,我可要懊恼死了。”
听雪轻轻笑道:“我不信也不怕这些,百无禁忌。若是说你病了,母亲定不放心,万一亲自去清芷榭探望,却不见人,到时候不知道会如何折腾。不如说是我病了,也省却一堆麻烦。”
听雨心中感念听雪的细心,嘴上说不出话,只痴痴握着她的手。
“至于地点,就在我的凌洲阁如何?此处较偏远,旁人不易发觉。我这里的丫鬟婆子又不多,等一下寻个由头把她们都遣走即可。”听雪说。想了想,又道:“至于如何通知贾公子……不如就让盈姿去吧,那丫头为人老实,性子憨厚,是个可用之人。”
听雨早已忍不住鼻子发酸,想到听雪为她考虑这么多,喉咙哽咽,只说得出:“雪姐姐,多谢你。”
听雪伸出帕子为她拭去泪:“傻瓜,你我姐妹,何须客气。你若是开心,我自然也是开心的。”
正午时分,一切按照听雪的计划进行。听雨带着文茵、婉若去请母亲和各位夫人安,盈姿去请贾慕狂,听雪也遣散其他人。
韩夫人叮嘱了听雨几句,又和众夫人客套一会儿,听雨这才得以脱身。当她快步走回到凌洲阁的时候,一进院门听雪就迎上来。
“妹妹,快!”
她见大门紧闭,知道贾慕狂大约已经来了,心忍不住狂跳。大步走到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驻足站着,犹疑不前。
听雪道:“妹妹,有什么话要快点说,我在这里替你们守着。”
听雨点点头,握紧拳给自己鼓劲,一咬牙推门进去。
那个人正站在厅中,痴痴看着推门而入的听雨。石青色半旧长衫,一如初见。下巴上的胡渣清晰可见,几分憔悴都写在脸上。
他们就这样站着,看着,谁也不说话。好半天,是贾慕狂打破沉默:“听雨,听雨。”
只一个名字,简单的两个字,却是他的声音叫出来的,就让人泪湿衣襟。听雨压抑着哭声,控制不住眼泪,这样的哭让自己、让旁人都不能自已。
贾慕狂走过来,用右手的食指背轻轻拭去听雨的泪:“听雨,我……”一语未毕,自己也滴下泪来。手指上传来少女如丝绸般柔软的触感。
听雨不知他要说什么,也不管他想说什么,时间紧迫,纵然他们都愁肠满腹,也不能浪费时间。听雨不顾擦干泪痕,说道:“慕狂,你带我走吧。”
他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听雨红着眼睛:“我只问你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话到底还做不做数?”
贾慕狂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变。”
“那你带我走。”听雨哭道:“我不要嫁给别人。”
贾慕狂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舍得这相府?舍得你爹娘?舍得你哥哥?”
听雨摇摇头:“舍不得。可我也舍不得你。慕狂,那你又能放弃秋闱吗?”
贾慕狂苦笑:“你这个傻姑娘,除了你,什么都不值得我不舍得。难道在你眼里,我是追求功名的禄蠹吗?”
听雨又是激动又是感动:“那我们走吧。”
“如何走?”贾慕狂突然问。他这一问,听雨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笨,一直未曾仔细想过。
见她发愣,贾慕狂忍不住笑了:“角门看守的小厮周鸥原本是跟着我的人,你若是真要跟我走,我只告诉他我说话不小心开罪了相爷想要逃走,再给他些钱财,他自然会放了我。到时候让他找个借口走开,我们伺机逃走,自然也是连累不到他的。”
“可我们该去哪里?第二天府里发现你我一起失踪,爹必定大怒,若是再找到我们,你可怎么办?”听雨紧张地问。
“傻姑娘,外面天大地大,哪有办法找得到?更何况这样的事,相爷不会公开寻找的。只是刚逃出去的时候,我们要越快越好,走得越远越好,可能会很辛苦。”贾慕狂道。
我微微放心,心却依旧为着即将到来的私奔狂跳不已。这种时候她怎会怕什么辛苦。千言万语化作简单的三个字“我不怕”。
贾慕狂笑:“我的傻姑娘,你只要跟着我走就好了,别的不用担心。”
听雨被他看得脸色通红,低着头道:“三日后,三更时,角门见。”
贾慕狂握着她的手,神色凝重:“听雨,我只再问你一句,你可下定决心了吗?”
听雨的脑子乱的很,被贾慕狂一问更兼心烦意乱,父亲母亲、哥哥听雪听寒,所有人的脸一一在她眼前闪过,她有片刻不舍,可是想起太子,她还是点点头:“我要你带我走。”
贾慕狂笑得温和,如清晨的阳光:“我必不负你的。”
听雨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道:“你快些走吧,被人瞧见了可了不得。”
贾慕狂点点头,从后门走了,再三回头看听雨。直到出了门,方才大步走开。
听雨调整下情绪,打开大门,听雪早已等得急了,忙迎了上来,身后是文茵和婉若远远地站在大门口。听雪忙道:“你们进来吧。”两人才敢靠前。
姐妹二人坐在榻上,盈姿奉了茶上来,听雨捧着茶盏,手指微微颤抖。半晌,开口道:“今日的事,你们只当没瞧见,否则……”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文茵和婉若:“于我、于你们,都不是好事。”
两人忙跪下:“小姐请放心,奴婢不敢多嘴。”
听雨真的不想对她们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可是事关重大,她不能不这样。心中酸涩,脸上却只能无情。
晚上回到清芷榭,她遣走文茵和婉若,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衣服只带了几件最最普通的。这些年的积蓄不少,她却只带了几锭银子。私奔,已很是不孝,怎敢奢望过得富足?
那晚躺在床上,一夜辗转。
第二天一早,婉若过来服侍听雨梳妆。见她神色懒懒,不敢像平时一样玩笑,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可到底还是在梳头发的时候没留神弄疼了听雨,她皱着眉夺过梳子:“没用的丫头,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也没比别人少,怎连梳个头发都不会!”
听雨从未对下人发过火,这一次居然对贴身的婉若动怒,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婉若赶忙跪下:“奴婢知错。”
听雨放下梳子,冷冷道:“你自己去夫人那里,说我不敢再用你,去跟着若然姑姑吧。”
婉若泪如雨下:“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说着叩头不已。
文茵早听见动静,带着小丫头端着热水进来:“小姐怎一大早动气?必是婉若没伺候好。小姐若是生气,怎么惩罚都行,只留她在身边吧。婉若伺候小姐这些年,苦劳也是不小的。”
听雨大怒,将梳子砸在地上:“哪里轮得到你替她求情!我连惩罚一个丫鬟的资格都没有吗?你若是不舍得,也去陪她去!”
文茵吓得跪下,没敢再说话。
婉若流着泪,磕了一个头,自己退了下去。
听雨梳洗完后去归燕轩给母亲请安。
“听说你一早撵了婉若。”韩夫人道。
“是,婉若这丫头越发轻狂,大约是雨儿平时太宠她了。”
“你若是生气,撵了她也不打紧,只别气坏自己身子。”韩夫人反过来安慰女儿。自病愈之后,她的性情与以前略有变化,韩夫人也不以为奇。
听雨勉强笑笑:“若然姑姑好生教教她,烦姑姑对她说,她若是在这里学得好,以后我自会带她回去。”
若然点点头:“二小姐放心吧。”
从归燕轩回去之后,听雨一个人去月湖边走走,夏末时节,风光尤好。文茵并几个小丫鬟跟着听雨,谁也不敢多说话。
“这么些人跟着烦,文茵留下,你们几个都回去吧。”我对小丫鬟们说。
“是。”她们答应着走了。
听雨也不理文茵,只顾着看湖边一株桂树,淡淡桂香让人心情愉悦。
“今年的桂子开得倒是早。”
“是啊,又到了做糖桂花的季节。”文茵道。
听雨想起婉若做的糖桂花最好,微微心酸,对文茵道:“只怕听寒又要闹着吃桂花糖糕了,你去摘些桂花。”
“哎。”文茵点点头。
等文茵忙着摘花时,听雨一个人沿着湖边看那深绿的荷叶。脚下的水泛着光泽,看得人头晕,似乎在提醒人们不要太靠近。她想了想,慢慢走过去,装作失足落水。
文茵听见响动,见听雨落水,吓坏了,一边叫人一边奔过来救她。
这一闹,自然惊动了阖府。
听雨躺在床上,听大夫对父亲母亲道:“二小姐的身子不碍事,如今天热,不会染上风寒。二小姐只是受了惊,休养几天就好了。”
韩晖昭点点头,让人送太医出去。
韩夫人问:“怎么好好的会落水?”
文茵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听雨撑起身子坐起来:“娘亲。”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韩夫人看得心疼:“雨儿,你好生躺着,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未知她会如何替文茵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