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逸飞淡淡的思考着人生,天花板在他上方左右摇摆。当人生的境界达到了一定的地步,就可以在八面来风中屹立不倒。
当然……如果来的是鞭子那么就得另说了。
在他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拓铁倒吊在这里的他就领悟了这个道理——有的时候,该认的爸爸还是得认。
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有点晚了。
啪!
铁质的倒勾钢鞭抽在身上,顿时如同蜿蜒蜈蚣般的伤口就盘踞在身上。狰狞的和拓铁打着招呼。
“呼!”他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倔强的不痛呼出声。
拓铁有趣的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青年,开口称赞:“被钢鞭抽在身上还不哀嚎求饶,凭这一点你就比大多数的帝国杂种强上一倍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能撑到第几样刑具?”
啪!啪!啪!
接连不断的抽击让许逸飞变成了风中凌乱的败柳,血花绽放在这个“刑场”。让这个血色深渊被染的更加深邃。
看到许逸飞遍体鳞伤的样子让拓铁得到了的满足,他明白自己的心灵早就在极度的不公命运中扭曲成怪物了。
知道许逸飞什么都听不懂,拓铁内心微动,突然想要说点什么。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和你差不多,在一个满是变态的地方独自徘徊,噢不,或许身边曾经有那么几个同伴。”
啪!又是一下鞭打,许逸飞紧咬牙关,不服输的狠狠盯着拓铁那张满是黄疙瘩的巨脸。
“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有为之追求的理想,有我希望的美好世界。我曾一度为之付出一切,并坚信不疑。”
啪啪!连续的两鞭,连着血带着肉。
“呜!”许逸飞终于支持不住,发出悲鸣。
“嗯……美妙!听到信念坚定不移之人的痛呼才会让刑具存在的价值得到意义,才会让施刑者得到满足。”
拓铁自顾自的说着话,阴阳顿挫的语气让狭小的昏暗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浓重。
咽下一口血沫,许逸飞恨恨的开口:“就这?”
短句从少年的嘴里吐出来,拓铁疑惑的皱了皱眉。嗤笑一声。“还有力气说话?”
啪!这一次拓铁用尽全身力气,差点把许逸飞从捆链上抽飞出去。
“……”
许逸飞感觉到力气的流逝,无比艰难的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这样就好,我比较喜欢倾听者能安静一些。”拓铁病态的舔舐了几下弯曲钢鞭上的血迹。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语言我也没听过。说实话我很好奇。”
“据我所知,库兹克没有这样的语言,玻坦斯德也不存在。”
巨汉随手换了种新的刑具,许逸飞堪堪的瞄了一眼,手心微微冒汗。
那是由两块铁板撮合在一起的类似夹子的东西,两半锯齿参差不齐但却能咬合到一起。
拓铁不断的来回捏动那夹子,发出令他不快的嘎吱声。
一片狼藉的刑具配上阴郁的巨汉,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有跪地求饶的冲动了。
可惜,他连求饶都做不到。
许逸飞有点绝望,只希望这折磨能早点结束,他好老老实实的认怂。再去找其他的机会。
“有人说,战争迟早会结束,我当时常常幻想我们会胜利。”
“当库兹克的旗帜飘扬在查单图的寰宇,【天音烈阳】是否也会为我们的正义而欢呼?”
刑具钳在肌肤上,剧痛掩盖了思绪。
“那个小男孩,也就是我充满信念,战争会胜利的,战争会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我为战争贡献一切,我的父母,我的家人尽数战死,我用我的青春和我的生命书写出属于自己的峥嵘岁月。”
“这个念头就算在头上的恒星被摧毁,星球上的一切被掷入冰冷和无尽黑暗时。在地下容纳仓的我也不曾丢掉。”
大腿上的肌肉也被钳下,冷汗已经浸满全身,许逸飞两眼失神的盯着拓铁。已经完全无法看清眼前的面孔。
拓铁随手甩开这夹子,少年的惨叫他有点听够了。不过他忽视了一件事——许逸飞没法求饶!
拓铁误以为少年还能抗……真是不怎么美妙的误会。
再度拿起一个类似于狼牙棒的刺球锤,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让少年打了个寒噤。连忙虚弱的开口大声叫着。
“喂喂!不至于吧,我…呕!”
还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拓铁就不耐烦的把巨锤砸了上去。
反正也听不懂……
“我操控着星球地下掩体,利用最后的浮游轨道炮摧毁着高空星舰。”
拓铁嘲讽的勾起嘴角。
“歼星火力打开了掩体的缺口,并肩作战的五名同胞尽数战死。我那时的悲愤是多么痛彻心髓!”
“直到最后玻坦斯德陆战部队冲上星球,把我抓住的时候。我也被这样来回抽打。像极了现在的你。”
“几经波折的十年牢狱生活,我真的想感谢那段日子,以前我厌恶它,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那居然是我人生中最充满斗志的十年。”
“有些…可笑。”
拓铁幽暗的眼神伴着越来越猛烈的击打,许逸飞徒劳的左右摇摆,被动的被打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说真的,要是…换个美少女…什么的,我没准…还能接受接受。”
许逸飞气若游丝的支吾着,微微撇开脸。
看多了他头上的那根黄色触角容易闹眼睛。
“我杀了牢狱的刑官,我的体型和他类似,管理松懈到让我惊讶。”
“我没有被发现,我蛰伏下来,我看着那些帝国的杂种们充满恨意。”
“直到我偶然目睹了真相…我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拓铁笑了,笑的那么深入人心,许逸飞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看到的,最悲伤的笑容……
“哪有什么结束战争的希望?不过都是谎言。”
“那个装置,所谓星域超空间技术早已在战争中被毁掉了。”
“那我们这么多年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
拓铁表情悲悯,嘴角不自觉的颤抖着,双手紧握。
“答案显而易见了,政客骗了所有人。我们的希望早就没有了。”
“我们只能待在【天音烈阳】身边等死,等死!”
“而那些该死一万遍的贵族只不过是因为贪图那么几十年的无上权利,就扇动着全人类为他们厮杀!厮杀!”
“我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居然只是为了抢一个压根已经不存在的东西!你知道吗?”
拓铁把所有的悲愤融入到了施虐中,一朵朵血花仿佛红蔷薇般诉说着拓铁过去的血泪。
不过许逸飞有点无辜,他什么都不明白,这大哥怎么突然就激眼了?
妈蛋,明明被打的是自己!
“哈哈哈哈,真是报应啊,黄苁就是神明给他们的报应!”
拓铁手里一次拿着两样“新玩具”,继续以一个夸张的频率挥舞着。不知疲倦又熟练无比。
“失去了信念的我继续过着自己的拷打生涯,通过这种事情麻醉自己。形同废人。”
“首都星球爆发瘟疫,高大可怖的黄色植物盘踞在人身上?”
“看着这些标题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数十亿人的感染,数十亿人的变化。诞生出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苦果。”
“毁灭……所有希望的毁灭…”
“科研被终止,新的矛盾被激发,在瘟疫下,所有故作玄虚的丑态都完美的爆发出来。”
“呵,新的天音烈阳,新的灾难。我清楚的…”
拓铁阴暗的放下了刑具,可能也是打累了,也亏许逸飞还没有晕过去。
开玩笑,被病毒折磨的时候已经锻炼出抗性了。
不过许逸飞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的样子让人产生一股浓厚的不适感。
万幸,这巨汉终于停下来了,许逸飞真想大哭一场。
“我又天真的以为,当贵族们死去,那个秘密很快就会被接管统治的人们发现。”
“继而告诉所有人,停止这场战争。”
拓铁抿了抿唇,拿起旁边污秽不堪的“水”,淡淡吮了几口。看的许逸飞有点羡慕,喉咙满是铁锈的滋味,他也想喝。
“事实狠狠抽了我一巴掌,根本没有任何人发声,一个都没有。”
“哈哈,责任、责任,谁都不想抗嘛?真新鲜,我早该知道的。”
“比起几百年后的人打的你死我活,然后还互相充满仇恨的被爆炸的宇宙送上天。和现在就让所有人得知真相,被愤怒的人们撕碎,傻子都会选择沉默。”
拓铁又抄起一个新东西,又走了过来。
许逸飞真的要哭出来了,“大哥我错了,你是我爸爸还不行吗!”
“话又说回来,如果当时库兹克的上层,还有玻坦斯德那些帝国杂种,谁都好!”
“如果那群争名夺利的野心家和企业家没有那些愚昧的小人嘴脸!”
“他们如果没有按下那个该死的按钮,没有开始那场该死的战争。哪里会有因为这个该死的技术而带来的一切?!”
“所有人早就得救了!本可以和平解决的,本可以……不需要死人的!”
拓铁眼眶湿润,流下几滴清泪,打湿了满是血污的地板。在电火的闪烁中熠熠生辉。
“就因为愚蠢的内斗,我们自己葬送了所有生存的机会!黄苁也好,天音烈阳也罢,怨不得任何人。”
拓铁哽咽的声音变得虚浮,似是再也支持不下去。情感急需宣泄,巨汉转身走了出去,扔下惨兮兮的许逸飞独自凌乱。
几会,老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怜惜的看着少年重重叹了口气。“非得这样才可以吗?”
“他是黄苁感染者,各个方面的身体强度都要比你强上数倍。”
“何必执迷不悟呢?”
许逸飞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也不在乎她在说什么了,总之能赶紧解脱就好。
真是,他认怂还不行吗?
…………
门外的零件山依旧回响着永不终止的生产噪音,聚光灯投下的光影被铁板切成片片光痕洒在地上。
拓铁独自登上山坡,踩在脚下的钢板摇晃不止。他的身体强度明显不是这种合金板能支撑住的。
看着涌动不止的钢铁洪流,目睹着毫无意义的战争,他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
无力改变任何事,也没法同所有疯狂的人做斗争。
“拓铁”,在现实和理想的巨大落差中身心崩溃,冲进实验室杀死了守卫。将黄苁样本注射进了自己的体内。
原本它以为,杀死这里所有的帝国看守能让“自己“好受。能让自己得到救赎,作为“人类”能得到应有的满足感。
然而看着远处数百具高高挂起的腐烂躯体,拓铁抿唇不言。
人类的情感太过复杂,它理解不了。它并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更加迷茫。
无所谓了,无所谓。它不是拓铁,它……没有必要为了他的情感做事。
黄色的触手般的枝芽从他的头顶破颅而出,粘液滴滴答答的甩了一地。
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和谐的音律。
“黄苁,黄苁。”
“始于虚妄,生于宿体。”
“丛生的黄色棘林立于新躯。”
“带来崭新的生命薪火。”
无谓的同情没有意义,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开始自己的生命而已。
过去的事情,和自己无关。
弯曲的嫩芽缩回头颅,破开的伤口愈合如初。
“拓铁”的眼神重回凶残锐利,身影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