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外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记者模样的女人正对着摄像机说着什么，表情很是沉痛。警戒线里是忙碌的法医和刑警。别墅的门敞开着，里面的尸体和血迹已经清理干净。
从窗外收回视线。想到尸体的惨状，汤璐的胃里又泛起一阵洪流。今早上在现场看到尸体的一瞬间，汤璐就吐了。她曾听同事们说过，去死亡现场时最好保持空腹。现在她才真正有所体会。
这时车门被打开，吕一民和江瑾坐了进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年轻的警员发动引擎。没有人说话，车里的气氛非常压抑。汤璐从没想到，昨天她才刚成为刑警，而今天就发生了案件。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汤璐细细回想着关于这一案件的一切。
死者名叫何仁，45岁，是华金炼钢厂的厂长。报案的是一位送牛奶的年轻男子。据询问，他发现惨案的时候，别墅的院门跟房门都是开着的。他隐约看到了血迹，走近后发现了死人。当时附近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法医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昨晚十二点之前。死亡原因似乎是胸口被利器刺伤。具体准确的死亡时间和原因还要等法医的解剖分析。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杀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围观的人群全是周围别墅的住户。几个刑警对他们进行了现场调查。据了解，何仁平时是一个幽默而有趣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仇家。除了一个长年待在家的女画家之外，没有人在昨晚看见过何仁。据女画家叙述，昨晚她正对着外面的月亮画自己的油画，却看见一个头戴灰色帽子、身穿灰色衣服的人走进了何仁的家。因为灯光昏暗，再加上距离很远，那人的脸根本看不清。在那人进入别墅后，女画家只过一会就画完了油画，于是就离开了窗边。那时是晚上19点左右，因为女画家看到过何仁开门，所以何仁的死亡时间基本可以定在19点到24点之间……
“死者是一个人住，妻子在四年前去世了，而两个女儿也并不在家。”吕一民的声音打断了汤璐的回忆。没错，据了解，何仁的大女儿信佛教，所以有时会住在寺庙里。而小女儿在美国留学，长年不回家。“所以，现在重点要找到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如果没错，这个人可能是何仁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
汤璐点了点头。“此人有重大嫌疑。借助媒体的力量，应该可以全城搜集此人的信息。”
吕一民摇了摇头。“全城搜集是可以，但那是一个庞大的数据，筛选的时间一定会很长。这先不说。总之警方热线已经交给媒体了。”他转向汤璐，“女画家曾说过，当时院门没有关，此人直接走进了院子。是这样吗？”
“是的，当时此人是直接敲的房门，而刚敲了一下，房门就开了。”
“这说明死者可能之前联系过他，让他来别墅。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死者一直在等他，看到他来了就打开了门。所以死者很有可能跟此人认识，并处于某种关系——”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吕队的话。
汤璐看了一眼江瑾，他一直坐在旁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并没有加入讨论的意愿。
吕队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喂。是我，怎么回事。是吗？好的，我明白了。”挂断电话后，吕队严肃的表情微微有些缓和。“女画家根据记忆画出了那人穿着，虽然没有面貌，但也算是一种帮助。警员给画拍的照片，已经传了过来。”看着手机上的图像，吕队微皱起眉头，样子似乎是不得其解。
“我看一下。”在一旁沉默的江瑾突然开口说道。
吕队微微楞了一下，随后把手机递了过去。汤璐凑过去看。
手机上是一顶灰色的帽子、一件淡灰色的外套，和一件纯黑色的裤子。汤璐不觉得也皱起了眉头。这样普通的穿着似乎并不常见。这样的人如果走在大街上，一定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就在所有人都在沉思的时候，江瑾打破了沉默。“这会不会是工作服。”
吕队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就皱得更深。“工作服确实有可能。可在现在这个时候，穿工作服外出是不是有些奇怪呢。”
“如果是从工作的地方直接来的呢？”江瑾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比如说，炼钢厂。”
汤璐的心跳陡然加速。“何仁正好是炼钢厂的厂长。这个人会不会是何仁的部下？！”
“不是没有可能——”吕队话还没说完，车就停了。“不管怎么说，先讨论一下案情。”说着，推开了车门。
汤璐跟着走了出去，江瑾走在最后……
所有刑警坐在会议厅里。法医的解剖鉴定已经完成。死者没有搏斗痕迹。根据胃中食物的消化程度可以判定何仁的死亡时间是19点到20点之间。死亡原因就是尖锐物品的刺伤。因为伤口的朝向和位置，死者无法自己做到，所以可以确定是他杀。根据伤口的深度和边缘，可以推断凶器是一把水果刀之类的物品。
听完法医的鉴定报告，汤璐举手发言。“既然是他杀，死者的伤口在前，这就排除了凶手偷袭的可能性。死者没有搏斗痕迹，那就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死者的朋友或者熟人。死者对他并没有防备，致使凶手将尖锐物品刺入。”
紧接着，一个年轻刑警举手继续说道：“在19点到20点之间，人们一般已经吃完晚饭了，基本上都在家休息。再加上天气寒冷。外出的人一定不多。这样从死者的熟人里排除也非常轻松。”
吕队点了点头，汤璐注意到他的表情很是沉重。“死者是被一击致命。伤口很巧妙地躲开了骨骼的限制，直冲心脏。这种事情发生时，死者是根本来不及呼救的。这说明凶手似乎精通此道，可能有一定的医学知识。当然也不排除巧合的可能性。”
一个戴眼镜的刑警继续说道：“除去死者的情况，对于案发现场我们也进行了细致的检查。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和除死者之外的指纹。有些检查还正在进行，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成果。”
吕队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凶手的心思很缜密，一定对现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清理。”
“凶手为什么不处理一下尸体呢？”
江瑾突然的话语让所有人在一瞬间望向了他。江瑾的眼睛依然冷漠，仿佛一切事不关己。“凶手如果心思缜密的话为什么不把尸体藏一个地方。这样的话不管怎样，被发现的时间就会延长，就算一天也好，凶手也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隐藏起来。”
听完江瑾的话，汤璐吃了一惊。因为对于一个案子，如果找不到尸体的话，是不能够立案的。那么凶手就完全有理由将尸体藏一个地方。确实如江瑾所说，这样的话，凶手就可以有更长的时间来设计阴谋使得自己更加安全。汤璐注意到所有人脸上都写着疑惑。自己的脸上应该也是这样吧。
吕队望着江瑾。“你的意思是？”
“现场有被清理过，所以凶手是能想到处理尸体的。可凶手却没有处理。就把死者留在本来死亡的位置，并且微微把门打开。”江瑾微微停顿，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地望着他，“凶手希望别人能尽早发现尸体，然后报案，这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立案。”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刑警微微笑了笑。“那会怎样呢？”
江瑾并没有对这讽刺的笑容动怒，而是继续平静说道：“这样凶手就能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得到逮捕。”
一瞬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可紧接着，很多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黝黑的中年刑警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如果这样的话，那凶手不应该直接来自首吗？我知道我们的气氛比较压抑，可也不需要你来活跃气氛呀。我还以为吕队口中的‘精英’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见解，没想到只会哗众取宠。”
“老刘！”吕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脸变得也有些红。
汤璐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江瑾依然淡淡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泓秋水。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凶手就是要警方知道何仁已经死亡。凶手有足够的信心与警方周旋，并深信警方不能够抓住他。他并不会来自首，而会让警方深陷旋涡。”江瑾说完后，不再说话。而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全场早已鸦雀无声。汤璐注意到那个黝黑的中年刑警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而他的脸似乎也变了颜色。
刚刚听了江瑾的话，汤璐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其中有很多矛盾。到此，她才得知那是站在一个正常警员的角度看待问题。最快发现尸体，就能最快立案，当然也就能最快抓住凶手。可这仅仅是警方的角度。那么凶手的角度呢？这就潜藏在表象之后了。凶手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一定是相信自己的。这一切的解释只能是江瑾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警方可能会陷入一个很深的旋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