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眼睛非常空洞，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看到这样的妻子，姜山钟感到心很痛。他缓缓走到妻子身边，用结实的手臂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妻子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身处极地。姜山钟叹了口气，粗犷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已经发生，就不要伤心了。”
“怎么会不伤心……”妻子缓缓摇头，声音发颤，“一个刚迈入青春的女孩，她的人生本应是灿烂和美丽的，可却是这样的悲惨……”说完妻子紧紧闭上了眼睛，几滴泪珠陡然滑落。
姜山钟轻轻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然后握住她的手。妻子的手没有一点温度，传递的只有冰冷。“这是筱雅自己的选择……”姜山钟本以为自己可以说出很多劝慰的话，到头来却发现一句也说不出。妻子缓缓低下头，脸上又多了几道泪痕……
走出小区，姜山钟踏上了熟悉的路。天空晴朗，眼光明媚。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温度稍稍升高。积雪已经化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本应是人来人往的景象，可现在却空无一人。马路上不时有车辆穿过，吵闹的引擎声使得世界变得刺耳。姜山钟感到头很痛。他轻轻揉着额头，脚步依然不停。这头痛是从早上开始的。
当时他刚吃完早饭，正在电脑前搜索着案件的进展。这段时间他一直如此。但也一如往常，他搜到的都是之前看过的。警方似乎不再把案件信息投放到媒体了。他关闭电脑，刚想站起身，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他打开手机。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他深深吃了一惊。电话是筱雅打来的。筱雅曾跟他说过，除非有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联系他。姜山钟感到心跳有些加速，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一切果然如他所想。筱雅打电话是告诉他事情已经无法隐藏，她将要做的是自首。听到“自首”两个字的时候，姜山钟陷入了深深的惊讶中。这惊讶是一个巨大的旋涡，他尝试脱身，却无能为力。他控制着声音的颤抖，着急地询问究竟怎么了。可筱雅却没有回答，只是说“一切都结束了”。微微停顿，筱雅的声音变得很活泼，仿佛她并不是当事人。“舅舅不要太伤心，结果本来就该如此。”
话音刚落，筱雅就挂断了电话。这让姜山钟吃了一惊。下一刹那，他急忙回拨，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用户关机”的提示音……姜山钟急急忙忙地往外冲。他想在筱雅自首前阻止她。虽然他不知道在事情无法隐藏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办法让筱雅保持自由，但他告诉自己总会有的。他知道自己话语的空洞，知道自己声音的虚假，可他只能欺骗自己。自从妹妹去世后，他把对妹妹的爱全都给了筱雅与小紫。而现在，筱雅就要离开他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筱雅就这样离开。他急急地穿上大衣，重重地拧动门把手。门开了，可他却定定地站住了。
因为他想起了刚刚筱雅说的话。她已经在警局门前了。刹那间，他像一个破了洞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他收回迈出房间的一步，缓缓关上了门，那动作显得异常僵硬……
姜山钟缓缓走着，头痛并没有减弱的迹象。这头痛仿佛是要阻止他继续思考，可他的思绪却越来越活跃。随着思绪的活跃，头痛达到了顶峰。这疼痛就像是无数的炸弹在脑海接连爆炸。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姜山钟停止了思考，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呆滞。这呆滞是不明显的，因为它缩在眼睛的深处。但这呆滞却在向前移动，慢慢浮出眼睛的表面，慢慢将眼睛全部覆盖。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他定定地往前走着。没有温度，没有表情，没有思维。
前方出现了墓园，虽然他来过无数次，可现在他并不觉得熟悉。踏上同样的道路，来到同样的墓碑前。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总是在想真正放下一切，可真的有这么一天吗……他笑了，但笑容显得那样凄惨。这时，他看到了墓碑上的妹妹的照片。妹妹的笑容依然那么灿烂。也是这一瞬间，姜山钟的眼睛失去了呆滞，流露出来的是彻彻底底的悲伤。他紧紧皱起眉头，然后缓缓低下头。样子就像是一个渴望救赎的罪人。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的孩子。”姜山钟的声音显得那样嘶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