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晨历五年
已经接近年关了，石原坐在办公桌上，看着雷明顿人烟稀少的夜景，这个城市名字的来历已经不可考了，据说是因为第一个降落在这个地方的士兵最喜欢的一种枪型才取下了这个名字，这里是晨曦星的中心，也是央晨的心脏。晨曦的大气层不超过六七百米，像石原所在的这样离地不过两百米的大楼，在翡翠星甚至连高楼都算不上，但在这里却足矣“一览众山小了。”
侍卫站在石原的身后“石议长，已经快过年了，您还不回家吗。”
已经成为参议院议长的石原望着窗外无比稀落的街道感叹“都回家了啊。”
”呵，你看”他对着侍卫说“人，不就是一种念旧的生物吗?现在晨曦星才是央晨的根本，但是还是愿意因为虚无漂缈的缘故，在一个对于晨曦完全没有意义的日子里和亲人团聚。”
“因为我们的文化的根本在翡翠星上嘛。”
“对，”石原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放在办公室的红酒，只闻了一口酒香，便好像醉了似的，声音中没有往常的老谋深算，多了几分不羁和狂放“我们，用所有的资源，人力，物力，是想建立一个不同以往的有活力和新文化的社会。但是他们却被往日的荣光死死束缚，我不否认我们是在曾经的蓝天共和国和红炎帝国的残骸上建立的国家，但我们是全新的，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文化。何况...那些老家伙已经死差不多了。”
侍卫长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稳重无比最擅长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议长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说出这种没有逻辑的话来。
“人类本来就是惯性生物，而且才见过五年，您还有几十年可以改变这一切。”
“是啊，”石原小小的发泄了一下情绪之后恢复了理智，将红酒杯放在办公桌上“现实对我来说，有点太残酷了。”
“那个“侍卫绞尽脑汁的鼓励道“虽然这五年来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多，但在您和刘总统的合作下不是都将之解决了吗?我相信...”
石原的脑海中侍卫的声音渐渐小了许多，他想到了这五年来家族缺乏支柱，面对着其他九个家族的明争暗斗一直被蚕食的场景。“这些...你是不会懂的。”
侍卫见到石原愣到那里，面有关切之色“议长?您还好吗?”
“嗯。”石原回过神来，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接近凌晨了，略有歉意的对侍卫说“这么晚了，你可以回去了。”
“议长!这怎么可以?您的安全是最高事项。”侍卫的言辞有些激动。
“好了回去吧，”石原的语气仿佛在安慰一一个调皮的孩子“我很快就会回家的，你赶快和亲人团聚吧。”
侍卫扁了下嘴，石原这个语气其实就是他所下达的另类的命令了，而且，他的儿子应该还在家等着他。
因此，在略微犹豫过后侍卫退出了办公室“那您一切小心。”
“你也是。”石原微微一笑。
看着侍卫的身影匆匆离开了行政大楼，他坐回办公桌上，用三根修长的手指架起红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叹了口气“口感不太好啊，在办公室放太久了吧。”
身后响起了充满阳光却含有一丝不和谐的阴沉的声音“石家主不如尝尝我带来的。”
“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看清了身后之人的样貌，有些吃惊，按照这个人的身份，这张脸可是有些过于年轻了。
那人笑了一声“在下也是刚到，这是在下带来的前纪元的葡萄酒。”
石原笑着摆了摆手“算了吧，这玩意到现在都是2000多年的老古重了，我以前还专门喝过一瓶从墓里挖出来的，不还是假的。”
“我这可不一样。”这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
“哦？”
“这是从真理会搞来的。”
“真的?”
“议长若是喜欢，在下送您便是。”
这可是一份不小的人情，真理会淘来的老古董，虽然肯定没有假货但是价钱也是一等的贵，这瓶起码要百亿左右，几乎就是两三艘全新的制式驱逐航的价钱了，把这当见面礼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了。他一口喝光了红酒杯中剩余不多的红酒“你到是好手笔。”
那人一笑，将一个包装精美的酒盒打开放在石原的办公桌上“什么人配什么样的酒，阁下喜欢就好。”
石原在军政两届混迹多年，眼就看出酒盒中装酒的酒架是由屏蔽仪改装的，微微皱眉“这里是议会大厦，不可能有监听设备。”
“在下认为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对于这个合作伙伴，石原到没有固执己见，俯身打开了屏蔽仪。“我已经显出我的诚意了。”
那人见石原打开了屏蔽仪才上前一步开始自我介绍“段星。”
屋里没有开灯，石原借着屋外的灯光才看清了那人的装扮，穿着一身纯白的西服，一身礼服的样子好像刚刚从哪个舞会赶过来似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石原问道。
“我希望阁下支持温局长成为下届总统。”段星回答道。
“那个...”石原微微皱眉“你们不过是一个激进的人类主义组织，”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想左右政局中心是不是有些...太过冒进了。”
段星笑了一下“只要议长愿意支持，我们就能...”
石原打断了他的话，“温冰的确有潜力，也有参选资格，但是那些老家伙苦心经营五年，刘锐这一届连任已经几乎成为必然。而且我能坐享其成，何苦再帮你重新扶持温冰，没有必要啊。”
段星没有丝毫动容“先生甘愿蜗居人下乎。”
石原沉默了。的确，他石家原本是十大家族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央晨军政财三界之中最有实力的家族，但是玫瑰之心那件事让他的家族痛失多位核心人才，石家庞大而无法掌控的势力变成了其他家族眼中的肥肉，如果不是上一任家主有先见之明让他在家族内部坐镇，恐怕...石家早就分崩离析了吧。而且十大家族中被渗透的和筛子一样的体系。想到这里石原微微握起了拳头。
段星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似的，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见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才开口道“石家主可决定了吗?”这一句称呼的转变可大有深意，刚才两人合作不过是石原作为议长的个人行为，但这一句，可是将石家绑上了对方的战车。
“你倒是好算计。”石原这五年也不是白混的，自然听得出来。
“石家主，您谬赞了。”段星面色如常，仿佛完全没有因被对方看破自己的小伎俩而尴尬“您知道，我们实力有限，跟温局长不过合作关系，反而您对他的影响力更大。”
“不要跟我说这个。我知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们双方力量差距太大，你就不怕到时候我把你一脚踢开。”石原问道。
“这是我们的事情。”
“你们如果想以这个让我感受不到任何诚意的态度与我合作，那就请出去吧。”
“石家主，温局长其实是我们联盟的加入者之一。”段星不动声色的亮出一张底牌。
“不够，这还不够。”石原摇摇头。
“完全够了，我们的目的和我们的名字一样，只是单纯的反对克隆人而组织的松散联盟，没有人能从这里拿到任何利益。”段星目光如炬的看着石原。
石原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他反而觉得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他了解过这个这个人的背景，没有任何大人物的支持，以平民身份出身，只用了四、五年时间就建立了一个有资格跟石家结盟的组织。更何况这是那个人的子弟这个人，这是他第一次在平等位置上正视这个年轻人。
“像你这样执着的反对克隆人的，我倒是平生仅见。”石原开始了试探。
“我们组织的每个人都是如此，我们是因执着和信仰而聚集到一起的一群人。”段星有些虔诚的说。
“温局长年轻时因为克隆人叛乱而失去了亲人，他对克隆人的仇恨是刻到骨子里的，哪怕他成为总统后拒绝与我们继续合作，他的政令也是偏向不利于克隆人的。”
“哪怕这样，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是吗?”石原接话道。
“然也。”段星显然对石原的领会力而感到开心“跟聪明人聊天总是令人愉悦的。”
“厉害，”石原不禁赞叹道“对方哪怕退出，都在为你们办事，这种控制力，你们可真厉害呀。”
“我们是无欲则刚。”段星回答道“因为组织松散而仅含有统一的目的，这才是我们强大的根本。”
石原被勾起了好奇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痛恨克隆人。”
“因为这就是一群混蛋，”段星的情绪开始有了起伏“他们窃取优秀者的基因，而只有短短三四十年的寿命，他们抢夺人类的工作，食物，生存空间，作为基因的失败者，而压迫他们主人的生存空间，简直就是败类，他们混沌愚昧而又盲目反叛，克隆人叛乱充分体现了他们就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
“请冷静一下，段星。”这是石原的警告，段星的情感起伏太大了，虽然这对他的谈判很有好处，但这里可是行政大楼，可不是他家的地盘，万一把在大楼里巡逻的警卫招来，哪怕以他的身份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段星迅速冷静了下来，他露出了微笑“抱歉，是我失态了，不过家主应该能感受到我的决心了吧。”
石原点点头“当然，不过...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关于真理会的事情，还有你与真理会的合作程度，因为，我们这方面知道的太少了。”
段星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不可以。”
石原稍稍挑眉“怎么?”
段星回答道“我们的限制很严格，家主请不要让我为难。”
“那就展示一下你除了反克隆人联盟以外的实力吧，仅仅作为联盟的盟主你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旁观者。”段星说出了一个词。
“情报组织?”
“还有勉强算是隶属于这个组织军队，不多，但胜在精锐。”段星觉得谈判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没有任何犹豫便拿出了自己的王牌。
对于一支太空部队，仅仅是忠诚的士兵，食物，战舰备用的零件之类的小东西，成本都是以亿元计数的，这可不是个小产业能支撑起来的，哪怕是他们这些家族也不会培养太多的私人武力。但石原缺少的可不是一支太空部队，而将全家的性命压在这上面...
段星见到石原有所犹豫，拍了拍手，一个身着卫兵服的士兵闪进，石原看到他的脸时瞳孔猛缩，这是他的警卫员。
石原吐出一口气，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卫兵居然是间谍，这可不是一般的打击。
“石议长。”警卫员欲言又止脸上浮出痛苦之色“只求您留我家人一条性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石原避开了他的眼睛，但眼角猛然捕捉到一抹寒光，他却没有躲开，寒光并没有指向他。
警卫员，自尽了。
石原虽然目光锋利如初，但起身面对着站立已久的段星，伸出右手，面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最后一个了？”
段星一把握住，看着石原的眼睛，怂了怂肩:“您身边的。希望不会给您造成麻烦。”
石原摇摇头“我是不介意处理一下叛徒。”
新年的钟声恰逢此时响起，屋外不少光学烟花同时放出，一时间使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起，仿佛在辞别过去一年的痛苦和忧愁，也使得只有两人的冷清会议室有了几分别样的人情味。
石原将自己的感情压制在烟花的爆炸声之下，看着离去的那道白色身影，给自己到了半杯红酒，右手端起酒杯，左手反手压在柜子里一份段星所送的名单上。
石原对着窗户举起酒杯，烟花的光反射进他纯黑色的瞳孔中，他微微迷起眼睛，自言自语道“到底还有多少啊？国内的叛徒。”
应该让国内灌输一些新鲜的血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