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白启特意交代过，此行的目的除了让霍海夺回自己的马，还有就是要尽量收集足够多的血液，最好是把整个山寨的人一锅端了。因此霍海在一箭射死了高脚望风楼上通风报信的小贼后，并不急着布置下一步的进攻——这段时间他常跟蓝胡子聊天，知道做山贼的一般都狡猾得紧，更何况此刻我在明敌在暗，若是不管不顾地就向前冲杀，万一山贼们顺着里头的暗道一溜烟儿跑了，回头拿什么跟七少爷交差去。
霍海放松心神，收起弓箭背在身后，命血战士们在原地等着，自己则一步步踱至山寨大门，姿态那叫一个神气活现。
“嘿，里头人听着，你们这里谁说话管用？”霍海提着嗓子对着空荡荡的里头喊了一声，鼻孔朝天，神态嚣张。
山寨里无人应答。
“难不成这帮山贼都潜伏在暗处，等待他们统领的指示伺机而动？”霍海暗自思忖。
然而这份出奇的寂静还持续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有不计其数的人大喊大叫着，如泄洪一般分别从三个方向成群逐队地涌了出来，很快将原本空空如也的山寨外的广场给占满了。霍海目之所及，俱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霍海默默用心魔之眼扫描一番，发现对方足有上千人，三波人马分别由三名先天期高手带头——不过三人实力皆在先天期三层以下，至于底下乌泱泱一众小喽啰，绝大多数实力均不值一提，其中后天九层武者也仅有十一人。
霍海动了动左手手腕，在山寨大门外待命的二百名血战士接收到血兵符的指令后，四列纵队立即步调一致地冲了进来，并齐齐在霍海身后站定，训练有素的动作透出军人凛然之威，十分镇得住场。反观对面山贼，一个个不修边幅站没站相，更没有任何队形可言，即使他们人数绝对占优，在阵势上反倒是输了一大截。
霍海目光冷冷一扫，立马注意到三波人马前方正中那名中年男子，正是对方三位先天期高手之一，不由一愣——只见对方长了一对三角眼，胡子稀疏，典型的猥琐狡诈之相。然而奇的是他一身整洁的文士打扮，手里还握着一柄折扇，体格也不似寻常山贼那般粗壮。文人的作态端得十足，倒是跟陆夫子有几分相似。
“是你小子闯山寨？速速报上名号！”
霍海“噗嗤”一笑，心道亏你把自己打扮地人模狗样的，然而一开口就是一股匪气。刻意模仿读书人说话的用词和腔调，嗓音却粗哑干涩，听得人浑身难受——霍海长这么大只真正接触过两个文化人，一个是白启一个是陆夫子，这俩人的声音俱是清冽如甘泉般悦耳，因此他对文化人的标准要求自然就被拔高了。
“方才你缘何笑，你到底是何人？”
“小爷张三，找你们主事的人出来，我可不跟阿猫阿狗的搭话！”霍海其实约莫猜到了这假文士在这山寨的身份不一般，但因为着实看他不顺眼，于是话中带刺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你……你且听好了，这里可是大名鼎鼎的腹蛇寨，敢在官道边上开山寨的人，方圆五百里唯我腹蛇一人，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见霍海如此目中无人，这位名叫蝮蛇的山寨统领一时又气又恼，不由抬高了说话的声量。
“啧，原来这破山寨是你的啊，难怪瞧着这么寒酸。我说你倒是起个霸气点儿的名字啊，哪怕叫个飞龙寨啊、猛虎寨啊的都行，叫个屁的腹蛇，特么听着就小气吧啦的，我呸！”霍海表情夸张言语直接，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哼，你小子莫得出言不逊。像你这种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我见多了，别的本事没有，就爱评头论足指手画脚地卖弄！”
且说霍海自从投奔了白启之后，日常的吃穿用度皆由蓝胡子一应打点，白启特意交代过，一切都照着高规格高标准来。霍海穿的几身武士服，都是白启命人在盛京制好后带过来的，据说出自当地最有名的裁缝师傅之手——对方只问了霍海身长几尺，再看几眼霍海的画像，三下五除二就将衣裳裁制出来了，每一件都十分合身。
这蝮蛇见霍海穿着体面，长相也称得上器宇轩昂，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带了这么一大帮煞有介事的卫队随从，难免误认为他是个家境富庶的膏粱子弟。
“废话少讲，我就问前些日子，就是你们这伙没眼力见儿的抢了我两匹好马，对不对？”
这蝮蛇顶着山贼大当家的身份，说话却老爱拿腔捏调硬充文化人，霍海怎么听怎么觉得拧巴，正了正身子便直奔主题。
“哈哈哈，原来是为这事。你们看到没有，我当时说的没错吧？马匹的主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快要找上门来的！”明白了霍海的真正来意后，蝮蛇居然气消了大半，转头得意洋洋地跟身边人夸着口。
“大当家的厉害，神机妙算啊！”站在蝮蛇四周的几个山贼连连点头附和。
“哦？既然你早知道了，那还啰里八嗦地瞎扯什么蛋，赶紧把你小爷我的马还来！”霍海看蝮蛇前一秒还被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下一秒又忽然喜笑颜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让自己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莫急嘛，那两匹马一看就是稀罕品种，值钱得很。前些日子，我手底下的弟兄将它们从那几个镖师手上抢回来的时候，就猜到这八成是哪个大户人家托的镖，否则这山高水远的，托运两匹马要花费的银子必定也不是小数目。今日得见你小子，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吧，这马是你家里人给你准备的对不？”蝮蛇用手背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老神在在道。
“我是什么人关你屁事？！你特么甭跟个娘儿们一样喋喋不休的，我耳朵都快听得长茧子了。给句痛快话，马你们到底还不还？小爷我好说话，我手底下这些人可就不一定了。”霍海转身指了指他身后二百名面无表情的血战士，语带威胁。
“都叫你稍安勿躁了。我既然能猜中你的身份，自然还知道你本名肯定不叫张三，你敢否认？”蝮蛇早已在心里将霍海定性为外强中干的富家子，全然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照旧顾左右而言他。
“你有完没完？我再说一次，无论我是谁，叫什么，你特么都管不着！”霍海高声嚷嚷着，心道这假文士别看啰嗦，脑子倒是挺好使，他用假名字这事儿居然这么快就被对方识破了。
“哟，喊这么大声，心虚了啊。年轻人有自尊、有傲骨是好事，但若脑子不好使，看不清局势，可是要吃大亏的。”蝮蛇双臂抱胸，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姿态。
“你甭拐弯抹角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小爷我没功夫跟你玩儿文字游戏。”霍海懒得去揣度蝮蛇话里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厌烦对方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行说教之事的嘴脸——笑话，我脑子里可是藏着四十多年来自现代地球实打实的阅历，扮演张三装傻充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轮得到你来教我这些道理？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等可是在官道上专干烧杀掳掠营生的山贼，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且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你家里人倒是把你养得魁梧健壮的，还给你配备了上等的武器，我若没猜错，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吧？”
“嘿你个瘪犊子，看来小爷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这张叨逼叨的嘴是闭不上了！”
“呵呵，不自量力的小家伙，你可看仔细了，我等加起来有上千号人，而且是在主场，占尽天时地利。所以，你确定要以卵击石吗？”蝮蛇斜眼瞟了瞟霍海身后，眼底的嘲弄之意不加掩饰。
霍海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不由轻笑出声——蝮蛇这是仗着手底下人多势众，认定自己胜券在握了呢。不过霍海也能理解蝮蛇的轻敌，血战士的修炼体系不同寻常，如若没有与其真正过招，加上他们非战斗状态不显山不露水的表现，一般人哪能看出来血战士的真正实力——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小瞧我们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带来的这些人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霍海也不愿过早暴露己方的真正实力，既然蝮蛇误以为自己就是个无知鲁莽的少年，他乐得见坡下驴，故意说着信口开河的大话，让对方进一步放下戒心。
“不敢，不敢。你是大少爷，自然你说啥就是啥——谁口袋里银子多，谁就说话管用。”蝮蛇双手作揖满脸堆笑。
“哼，识相的就乖乖把那两匹马送过来，否则小爷我一声令下，小心我手底下的这些人将你这破山寨夷为平地！”霍海假装没听出来对方语气里的玩味和嘲弄，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大少爷消消气，且先容在下问两个问题。其实方才我问过了，但可能当时你正在气头上没听清楚，你若不介意，我想再问一遍。”
“行，看你态度不错的份儿上，小爷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的马是不是很值钱，从燕州运至此处开销也不少吧？”
“呃……当时我的教习师傅说我应当抽时间学习一番骑术，于是家里人就托镖把马给送来了，没想到的是刚走出官道，就被你们这帮山贼给劫走了！至于买马运马的钱，具体花了多少我还真不知情，我也不关心。”
“哦，你家里还有教习师傅？”霍海的话再一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蝮蛇心中大喜，想着他这山寨底下再往里走就是山区了，压根没办法骑马，结果这小子还千里迢迢搞来两匹上等马，不用猜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败家子，这不是“肥羊”是什么？
“那可不是，骑马的教习，射箭的教习，还有教大枪的师傅，一共好几个教习师傅呢。”
“嘿，能请得起这么多教习师傅，顶级大户人家无疑了。这回咱们可是赚大发了！”蝮蛇与身边围成一圈的山贼暗暗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嗯，了解了，请容我再接着问第二个问题。”蝮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霍海。
“啧，我咋瞅你笑得这么阴险呢。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所谓的山贼大当家，也就耍嘴皮子厉害，跟我啰嗦这么半天，却没胆量从山寨里走出一步，本质还是个怂包啊！”霍海说完，重重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一脸的鄙夷不屑。
“呵呵，小心行得万年船，我蝮蛇寨能在此种要塞位置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一套独门的生存法则。况且你看我这身打扮，显而易见——我并非靠武力，而是靠头脑来管理山寨的嘛。”只听“刺啦”一声，蝮蛇一把将手中折扇展开，漫不经心地对着空气扇了几扇。
霍海循声望去，险些踉跄了身子。对方那扇子上写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智者无敌。
“噗嗤……好好好，你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我今儿个算是受教了。嗐，咱们别浪费时间了，你不是还有第二个问题吗，赶紧的，我还等着看我的两匹马儿呢！”
“你瞧瞧你，这才过去多大会儿功夫，你说了几个‘赶紧’了？年轻人，性子这么急可不好。做事情呢，都得有规有矩，不然很容易乱套的。”
“哼，你少在我跟前装高深，不过比我多吃过几斤盐罢了。要不是你手底下那帮有眼无珠的抢了我的马，你当我乐意来你这破山寨？我告诉你，小爷我耐性有限，你特么再车轱辘似的东拉西扯，我还真就急了！”霍海撇了撇嘴，周旋了这么久，他倒想看看对方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哎，你别生气别生气，都是在下的错。为了赔罪，一会儿给你看样稀罕物件，保准儿叫你开心。”蝮蛇忽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切，你这破山寨能有啥好宝贝儿？我不信。”
“你是来自大户人家的少爷，各类奇珍异兽想必也见过不少了。我且问你，海东青，可曾听说？”
“这个我听过，好像是鹰隼的一种，常出没于北方大辽境内。呃，据说是挺贵重的。咦，难不成你山寨里有？！”霍海的好奇心也上来了。
“嗯哼，我不但有，还有两只呢，而且是最极品的纯黑品种。我这两只‘海东青’可比你那两匹马值钱多了。”蝮蛇骄矜道。
霍海对此并未反驳，海东青“万鹰之王”的美誉他是有所耳闻的。
“也是你抢过来的？”极品纯黑的海东青价值连城，霍海可不相信蝮蛇能有钱一口气买两只。
“哎呀，它俩说来就来了，你瞧！”蝮蛇指着天上两个黑点，面露兴奋之色。
霍海仰头，只见两个黑点自眼前一点点变大，最后落到了蝮蛇的胳膊上。蝮蛇吩咐手下拿了两块鲜肉，一边悉心喂食，一边对着两只海东青嘀咕。
“你叽哩哇啦地在说些啥，你可别告诉我这俩鸟能听懂你说话啊……”
两只海东青跟蝮蛇十分亲近，蝮蛇见着它们，整个人也表现地很高兴，低头专心地轻轻地抚摸它们的羽毛，一脸与其山贼身份格格不入的柔情蜜意。霍海看在眼里，不由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俩大宝贝儿啊，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如同我的孩子一样。我讲什么，它们都听得懂，它们讲什么，我也听得懂。”
“你还懂鸟语？”霍海讶然道。
“略懂而已，你知道方才这两个大宝贝儿讲什么了吗？”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懂鸟语。”霍海头摇得像拨浪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