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曾经生机无限的花树之林,此时此刻已烧成废墟,焦木陈杂,荒败绵延处,尚冒着股股黑烟。
于此之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身形轻盈,宛若蝴蝶落入花丛。
那身影站定,只见是一戴着黑纱斗笠,身披黑纱斗篷的曼妙女子。
女子所立之处,周围烟尘莫能近其身侧左右,她望着满地废墟,陷入沉思,半晌喃喃道:“没想到啊,竟有魂魔出现于此。唉……看来需提前开始才行。”
声音轻柔好听,一声叹息,似能让飞鸟飞离,不忍听闻。
尔后,她轻摆斗篷,一飞冲天,宛如枝头停歇的百灵鸟,倏而展翅飞翔,身影消逝于远方云空。
已然晌午,初秋的阳光异常高热,秋陌一开始总说自己头疼,现在开始喊口渴。
昔月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反问道:“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怎样才能在野外生存?”
秋陌有气无力的说道:“不曾,我亦不曾走出过那片花树林。”
昔月听罢没好气地道:“笼中鸟呗,小秋陌,我看你快要脱水了,前面有片树荫,我们赶紧去那儿歇一下脚。”
两人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来到树荫之下,顿时感觉凉爽了一些,秋陌问道:“什么叫脱水?”
昔月似懂非懂道:“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跟着同门中的师兄们,外出打猎游玩儿,有几位师兄曾在一片荒野,因找不到水源而脱水,师兄们把仅剩的水都给我喝了,所以我没有事,而其他几位师兄也是喊头疼,随后就是怕冷呕吐,浑身发热。好在,我意外发现了一些梅果,摘来给他们吃,他们才好的。”
秋陌双眼大睁,面露崇拜的表情道:“昔月哥你好厉害啊,懂得这么多,那你会不会法术?”
“那是自然,我那轻身求你不是见识过的吗,我还会些我散人门的入门拳术。”
说着,昔月眉目一挑,配合着轻身术,上下飘飞着,打了一趟散人门的五步拳。
一套强身健体之拳,在昔月施展之下,却是行云流水,气势如虹。
秋陌直看得满眼羡慕之色道:“昔月哥,你能教我吗?”
昔月咯咯一笑道:“当然,看在你喊我大哥的份上,教你便是。不过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去看看能否找到那种止渴的梅果?”秋陌听话的应声称是,俨然一副小弟模样。
昔月独自前往山腰,摘了一些野果回来,一些红色木梅果,一些黑色茄果,这些都是以前师兄们,教他辨认过的。
昔月用大芭蕉叶小心兜着,分予秋陌,虽算不上美味,好在能果腹解渴,秋陌一连吃了好几个,尔后疲惫地睡去。
昔月也有些困乏,但师兄们曾告诉过他,休息时一定要轮流休息,要有人值岗放哨,谨防野兽与毒蛇。
因为在蛇类看来,睡着的人,犹如一个个散发着肉香的小火炉,散发着诱惑之味。
可是,昔月毕竟也只是个孩子,抵抗不住困乏的双眼,慢慢睡却。
秋陌此时闭着眼睛,可是眼皮之下的眼珠儿,正在快速转动着,他进入了梦境。
梦境之中,他坐在火焱狮子嫣儿柔软的背上,于地面铺满紫色花瓣的紫藤花架下驰骋。
花架很长似乎没有尽头,嫣儿加快了速度,带起了片片落瓣,掀起了馥郁花香,引动了四周的风儿。
他欢快地大笑着,远远的师父在向自己招手,眼看着自己和嫣儿就要来至师父身旁。
可突然道路裂开,出现一道无底黑渊,吞噬一切,嫣儿和自己一同掉下,坠落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将秋陌猛然惊醒。
待看清四周情形,秋陌恍神片刻后,清醒过来,想起梦中所见,不禁悲从心中来。
秋陌不由地又开始啜泣,啜泣之声再次将昔月吵醒。
小昔月伸了个懒腰,看着秋陌又急无奈道:“哎呀,你怎么又哭了,跟个女孩子似的。你再哭,我不理你啦!”
秋陌听昔月这般说,忙强忍住了哭泣,眼泪巴巴地说道:“昔月哥你不要不理我好嘛!除了你,我再也不认识其他人了,你说好要带我一起去散人门学武艺的!”
昔月听罢,心下大软,面临此时此境,他何尝不是想找个人依赖。
可倔强的小昔月,忍下将要泛上眼眶的泪花,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放心吧,我肯定会把你带在身边的,我们一定能找到天元山的,出发!”
两个少年手牵着手,再次上路,莽莽荒原不知充满有何危险,似乎两个人是幸运的,这一路走来,一直未曾遇到过。
距离两个少年再次启程处,七八里之外,有一处石林之谷,矗立着一根根粗细不等的灰色石柱。
石林中隐藏着一个个的黑色洞口,在石林最中间处,有一个最大的石洞,洞口不时泛出阵阵腐臭气息。
入得黑暗狭长的洞中,洞壁多缝壑,其间多有怪虫蠕动。
宽大的黑肚虫吐着丝,悬吊于洞壁之上,扁扁的头部,长的离谱的众多细腿。
黑暗的的石狭缝里,黑甲的毒蝎在觅食,瘦长的身子,长长的尾钩,坚实的螯夹前举着。
潮湿的地面上,多结的黑色串虫,四散奔走着,细密的腿蠕动起来后,让人不由地头皮发麻。
石洞的中段,地面变得泥泞不堪,开始有沼泥出现,上方不时有黑影略过,更多的却是静止不动,仔细看来却是一只只悬挂着的黑色蝙蝠。
这些蝙蝠,密密麻麻挂在洞顶之上,想来地面上的黑色沼泥,便是它们的排泄之物,洞壁的沟壑之中蠕动着的不再是虫子,而是花纹斑驳的三角蟒蛇,那些蝙蝠便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口中餐。
越往洞中走,地面的蝙蝠粪便越来越积厚,三角蟒的体型也越来越大,蝙蝠的数量并未增加太多,只是体型变得大了一些,其中有几只张开嘴巴露出尖厉的牙齿。
仔细端详处,竟是满口獠牙的吸血蝙蝠,它们冲着下方一条三丈余长,两尺之粗的蟒蛇,厉声尖叫着,透着仇恨之意。
下方的蟒蛇全无理会他们的叫声,吐着信子,肆意挑衅着。
然而石洞最深处忽然传出来一丝响动,这条大蟒却是闻风而慌忙逃窜,一头钻进洞壁上的蛇洞之中。
洞顶的大吸血蝙蝠亦忙噤声倾听。
这时,一声浑实具有穿透力的叫声传来,大吸血蝙蝠们听闻后,乖从地飞起朝洞外飞去。
他们所过之处,其它吸血蝙蝠纷纷跟从,乌压压一片涌出洞外。
那道声音传来之处,是一宽大洞府,室内干净整洁,洞壁上镶嵌着各种动物的头颅,鹿类居多,甚至有棕熊、黑豹的脑袋,值得一提的是竟有鹰的头颅!
洞顶之上倒立的是一个人影,黑袍加身,遮住了整个身体,发出叫声之时,他撤下了黑袍。
但见其有着人类的身体,甚至面庞有了人脸的轮廓,只是还有一双尖尖的黑耳朵,没有鼻梁只有两个大大的朝天鼻孔,眼睛混浊不清,嘴巴细长,隐隐露出两颗尖牙。
竟然是一只成了气候的蝙蝠兽妖,看这模样,不出百年便可完全化成人形。
这只兽妖发出一声叫声后,双臂一展,复又将黑袍遮住整个身体,陷入沉睡。
昔月与秋陌相互搀扶着,不知不觉间,前行了近一个下午,阳光已渐渐不再炎热,西方的天空出现了火烧云,红晕的云朵昭示着暮色的降临。
两个少年又渴又饿,走了这许久不曾见人烟,暮色将至,小昔月开始恐慌起来,心中隐隐出现无力的绝望之感。
只因师兄们曾告诉过他,甚至是经过夸张地渲染后讲述过:“在山林腹地的夜晚来临之前,一定要找到栖身之所保护自己,夜晚是野兽的最佳捕猎时段,越是大型的野兽,越喜欢于夜间活动,你看不到它们,它们却是循着你的气息,在你的身边围转,所以选择栖身之所很重要。最好能寻到狭小的洞穴,然后在洞口铺设掩盖自己气味的香草,或者能伤害到那些野兽的带毒刺的蔓条。”
小昔月举目远望,他看到了远处的一片石林,他觉得那里肯定有狭小的洞穴,要尽快在夜幕来临之前,走下荒山。
殊不知,正在他决定前往石林之时,一群低空飞掠的吸血怪兽,已经发现了他们。
其中一只发出人耳难以捕捉的声波,向其他蝙蝠群通报讯息,信息最终传至一只,体型是普通蝙蝠几十倍大,如同一只秃鹫般体格的大吸血蝙蝠那里。
它快速掉头返回至石林中心处的洞府中,飞至石洞最深处的那个石室之外,轻声呼叫了一下。
石室内的那道人影听闻后,展开双臂,倒挂的身体徐徐下坠,忽而如同一阵黑色旋风般,冲出洞外。
出得洞外,他伸展开身躯,丈许长的两扇黑色肉翼伸展开来,肉翼之下是黑色的手臂。
手臂生就着黑色的手爪,双爪皆留着数寸长的黑指甲,浑浊的双眼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振动黑色的肉翼,如一朵黑云消失当处,掠向昔月与秋陌两个少年所在之处……
机敏的昔月发现了身边窥探的蝙蝠群,但他并不识得这种吸血小怪兽。
他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警惕地注视着蝙蝠群,秋陌也学着昔月的模样,捡起一块儿石子,他怯生生问道:“这是什么飞鸟,我怎般未曾见过?”
昔月没有回答,看着愈聚愈多的黑压压的蝙蝠群,他心里开始涌现强烈的不安,小昔月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小秋陌,别乱动,跟着我慢慢地往后走,缓慢地……”
秋陌并未意识到眼下的危险,原本是玩味的态度,但被昔月的语气所感引开始紧张起来。
两人正小心翼翼地后退着,忽然一阵风吹过,蝙蝠群开始躁动开来,隐隐有兴奋之色,昔月心中咯噔一下,拉住秋陌喊道:“快跑!”
两个少年撒开脚步奔跑起来,他们这一跑,顿时引得吸血蝙蝠群疯狂追逐而来。
它们那锋利的牙齿,轻易地撕破了秋陌的粗布长衫,划开了其胳膊及其后背之上白嫩的皮肉。
鲜血一经流出,吸血蝙蝠的唾液可阻挡伤口的愈合,尔后它们伸出长长的舌头,开始疯狂地舔舐鲜血。
秋陌身上的伤口已经出现,吸血蝙蝠群完全进入癫狂,全都涌向了秋陌。
秋陌吓得尖声大叫,两手不停挥舞,拍打着身边这些丑陋的吸血蝙蝠,嘶声向昔月呼救。
昔月亦不断地将一只只吸血蝙蝠,从秋陌身上拔开,奇怪的是没有一只吸血蝙蝠攻击昔月。
他抓起吸血蝙蝠,用尽力气地摔往地面上摔去,可是发现这些蝙蝠在接触到地面之时,可以灵活地再次跳跃而起。
昔月听着秋陌呼救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他开始愤怒地大叫着,眼眶都红了,深深的无力感呈现在心头。
他用手中的石头,开始狠狠地砸向那些吸血蝙蝠的脑袋,一只两只……
偶尔有一两只吸血蝙蝠丧命在他手中的石块之下,然而面对数以千百计的吸血蝙蝠,这无疑是徒劳之举。
忽然,一只黑爪手抓住了他挥起石头的手臂,一个黑影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身旁,目露红光,丑陋的鼻孔耸动着,似乎在闻着昔月的味道。
毫无征兆的,黑影倏地一口咬住了昔月的脖子,昔月本能地大叫,被咬穿颈部的一瞬间是疼痛之极的,刹那之后却是酥麻的,感觉不到疼痛,同时浑身没有了力气。
原来蝙蝠群没有攻击昔月,是将他留给了它们的王者。
昔月的鲜血似乎更为香甜,吸血蝙蝠兽妖整个身体舒适地开始颤抖,嘴间贪婪地吮吸着,吸血蝠王抓起昔月,准备返回至洞穴继续享用。
即时,只闻“啵啵”之声不绝于耳,仿若清冷秋晨里,金针花开之声,但见周天下起毛绒细雨。
那细雨落在吸血蝙蝠之身时,众吸血蝙蝠顿时厉声嘶叫,身上伴有黑烟升腾,刚刚吸食于腹中的鲜血又痛呕而出。
但见这哪里是雨滴,完全是绒毛般的银针,转眼间数百普通吸血蝙蝠殒命,其它灵性大开的大吸血蝙蝠却并未逃窜,而是纷纷簇拥于它们的吸血蝠王身旁,将其团团围起,用自己的身躯,抵挡这缤纷却不失犀利的银针。
当此之时,一道身影自天而降,若黑色死亡使者降临,身躯曼妙却透着果伐,恰是曾出现于花树林废墟,戴着黑纱斗笠的黑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