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天竺客商醒了,小孩闻声,起身扑了过来,惊喜道:“父亲!你醒了。”转而环顾四周,感激道:“谢谢,谢谢你们。”
陈宇恒和冯诚中面色凝重,拍拍他的肩头,“跟你父亲最后说几句话吧。”
什么?小孩红肿的眼睛泪流如河,“我父亲——”
“毅儿——”
“我在,我在。父亲,你要坚持住啊!我们还未到家,你走了,留下孩儿孤身一人可怎么办啊!”竺青毅一边用衣袖帮他父亲擦嘴边黑血,一边哭诉。
天竺客商抬眼感激的看着陈宇恒一行人,“多谢你们施救,让我能跟孩子最后说几句话。大恩铭记在心,来世有缘自会还清。”说完转头对自己的孩子嘱咐道:“毅儿,我本年迈,疾病缠身,所以才赶着要回故土,把你交给你的族叔们抚养。谁知生死有命,身子已经到了一点小伤也经不起了。也罢,我本向往华夏,衣冠博带,风雅蕴藉。我死后即可埋骨于此,魂长留存,机缘巧合托生华夏也未为可知。如此,也算了了平生一念了。”说着从怀里艰难的摸出一把镂金嵌宝的短刃,递给竺青毅,“这是我们家信物,自此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竺青毅含泪接过,“父亲,您再坚持坚持。”
天竺客商摇头,“慕士塔格宝藏丰厚,但你年纪尚小,又无同伴,不可随人逞强。平平安安回到天竺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听到心里了吗?”
竺青毅连连点头,紧紧抓住天竺客商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好。如此——”天竺客商长叹一声,气息渐弱,瞳孔渐渐扩散,他最后看了一眼心爱的孩子,缓缓的闭上了眼。
“父亲!”竺青毅心内剧痛,他猛地扑在天竺客商身上,嚎啕大哭。欧阳云朵不忍见他伤痛,上前轻拍他的后背,“人死不能复生,而你却还要走下去,带着你父亲的嘱托,节哀顺变吧。”
竺青毅抬起头,看欧阳云朵鼓励的神色,起身对三人行礼道:“多谢诸位大恩,我竺青毅有恩必报,日后若有需要,我必尽全力。”
陈宇恒拍拍他的肩头。随后众人合力将天竺客商葬在一棵合抱粗细的胡杨树下,陈宇恒拔刀砍下一节胡杨木递给竺青毅,给你的父亲立块碑吧。
竺青毅擦把眼泪,郑重的用父亲所赠佩刀刻下了“竺峰之墓”,想了想又在右下刻了一行细字,“生本天竺,愿往生华夏。”
陈宇恒把包袱递给小孩,给他擦了一把眼泪,“青毅,你年纪还小,但我知道你是男子汉。所以,哭过后就把眼泪藏起来,你的未来还很长。回到天竺后,记得常回来看看你的父亲。”
竺青毅点头,冯诚中拍一把他肩头,默默走了。
竺青毅抱着包袱,一直目送陈宇恒和冯诚中离去,然后跟了郝静生派来护送他的人马,从另一条路走了。
郝静生对吕建的作为虽反感,但因商队是临时组合,这种不稳定的商队,强抢历来常有。而且,吕建虽可恶,竺峰却并非亡于他手,他是因抵抗劫匪被刺伤肚腹引发心脉衰竭而死,且吕建手臂被陈宇恒刺穿,也算得了惩罚。所以,郝静生主张恩怨两清,同时派一队人马护送竺青毅回天竺,也算仁至义尽了。
竺青毅在早上的晨光中,回首望向星星点点的帐幕,诸业莫作,因果不空,后会有期了。
陈宇恒一大早就跟在沈心有后面,忙东忙西。沈心有冷着脸,骑上骆驼就走了。陈宇恒见状,忙给自己的骆驼贴上张随行咒,翻身骑上骆驼,紧紧的跟在沈心有身后。
“沈伯伯,我知道错了。您消消气。”陈宇恒涎着脸像块狗皮膏药。
沈心有气的心口憋闷,喘气不匀。他狠狠的拍一下骆驼屁股,嗖的又跑前面去了。陈宇恒的骆驼上有随行咒,不管沈心有跑多快,一停下陈宇恒后脚就跟到了。
他颇为自得的贴在沈心有身侧,“沈伯伯,我知道您担心。可您看,我不好好的嘛。我自己会首先保护好自己的,您放心吧。”
沈心有恨铁不成钢,气道:“不用仗着有点小术法,就无法无天。现在无事,等你吃了大亏,有事就晚了。”
陈宇恒见他终于肯理自己了,笑道:“怎么会呢。沈伯伯你肯定会护着我的。”
沈心有长叹一声,“我能护得了你几时,又能护得了几次呢。往日虽然闯祸,但也在限度,这次怎么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是不是因为冯诚中。”
陈宇恒见扯到冯诚中,忙道:“不关他事。是我自己气不过那吕建欺负弱小,强抢财物。”
沈心有默然,继而道:“恒儿,这件事你没有错,但是处理方法太过着急,你本不必伤到吕建的。”
陈宇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这一年修养在家,功夫进展神速,他也未曾想过伤害他,不过收手时候已经晚了。
“沈伯伯,是我没控制好力度,我以后会注意的。”
沈心有疲倦的揉一揉额头,“恒儿,你秉性良善,但稍有急躁,凡事沉不住气。既然你视冯诚中为挚友,这一点可向他多学习。”
陈宇恒笑道:“他的确是事事沉得住气。”
商队走了半天,远远地雪山终于到了眼前。
吕建向郝静生道:“郝先生,这就是我上次入山之路。”
郝静生拱手笑道:“那就有劳吕公子前方先行引路了。”
吕建笑道:“您客气了。”
陈宇恒跟沈心有走在后头,他远远的见吕建笑得一脸谄媚,哼道:“小人。”
沈心有严厉的看他一眼,“慎言。”
陈宇恒忙乖巧闭嘴,慢慢跟在沈心有身旁往前走去。
此时是下午酉时,慕士塔格山水量最大的时候。阳光强烈,冰水流淌在山石间,跳跃翻滚。高峻的冰壁上,飞泻而下的冰魄冰挂,如森森寒林,触目心惊。顺着冰河往下是一个静静的冰湖,蓝天白云,山川倒影,更显得静谧深邃。清风夹着水沫子扑到身上,清澈寒凉。
陈宇恒牵着骆驼,绕过一个一尺宽的冰川裂缝,笑着跟冯诚中道:“果然是无限风光啊。你说当年周穆王驾八骏、率六师到达此处时,眼中也是这般茫茫雪海,融融冰川吗?”
冯诚中闻言,不由楞了一愣,据说当年穆王车驾沿塔克拉玛干沙漠边沿行进,入目是大漠黄沙夹杂干涸河道的荒凉和寂寞,虽有片片绿洲点缀,但生机了无。直到慕士塔格山下,放眼望去,树木参天,绿茵铺地,玉石苍苍,一片郁郁葱翠,是以慕士塔格在古时又称葱岭,大概得名于此。冯诚中抬眼望去,此时节山中虽冰雪覆盖,但回望所来之路,满目葱葱。他轻叹,“人生代代,江山依旧啊。”
陈宇恒闻言,笑道:“不妨修仙。时空流转,我生依旧啊。”
冯诚中摇头一笑,“谈何容易,青城门掌门无名道人孜孜以求多年,须发尽白,但也只是延长寿命,离仙道仍是甚远。”
陈宇恒抛一颗桃仁,张口接住,“修仙要讲缘法,譬如我扔一颗桃仁,进了我的肚子,那叫对了路头,如果掉到了地上,滚得越远,越是徒劳。换句话说,修行未至,可加工力;路头一差,愈骛愈远。你这仙师,有可能入错了仙门。”
冯诚中听他一番言论,仿若醍醐灌顶,他略有些激动,“那你说如何才是入对了门径呢。”无名道人虽仍健壮,但毕竟年事已高,恐年华不永。
陈宇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暂时未知。”
冯诚中心中一凉,“是啊。因上古修真典册失传,致使后人难以为继。倘若仍有门径,师尊必然早已知晓。”
陈宇恒见他黯然,忙道:“我现在法术低微,等我勤加修习,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冯诚中见他口出狂言,笑道:“不可妄语。”
陈宇恒嬉皮笑脸道:“妄不妄语的,反正就是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