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扬州,临安城。
灰蒙蒙的小雨连着下了一个星期,仿佛是为了洗去动乱所残留下的鲜血。
朱治中站在窗户旁,独自眺望着远方。
待着场小雨下完,他便要启程返回陇西了,来临安的这一个多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般,只有摸到自己空荡荡的右眼,朱治中才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
经过刘豫一事之后,整个临安城都陷入短暂的沉寂之中,许许多多的人开始重新认识这个登基不到半年的小皇帝,在铁腕手段之下,所有的官员皆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生怕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
“想什么呢?”钟佳梁将油纸伞收起,放到了一旁,把手上的酒放在桌上,自己则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朱治中没有问答他的问题。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就不能来看看朋友吗?还是你不欢迎我来?”
钟佳梁有些生气地回道。
“没有。”朱治中也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如今是特殊时期,你一个玄圣卫的卫主,来见我一个青龙军的副统领,难免遭人口舌。”朱治中有些担心。
“哟,我还真没想到,你还会为我着想。”钟佳梁笑嘻嘻地看着他。
见钟佳梁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朱治中也是无奈。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真不知道你这个玄圣卫卫主是怎么当上的。”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来!喝酒。”钟佳梁打开酒壶,浓醇香气立刻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这可是只有在临安才能喝到的十里春,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搞来的。”钟佳梁将两个碗倒满,率先喝了起来。
“算了吧,你还费好大劲,这临安城还有你钟佳梁搞不到的东西?”朱治中白了他一眼。
“嘿嘿!还是你懂我。”钟佳梁笑道。
喝酒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治中,留下来吧,把你嫂子也接回来。”钟佳梁突然认真严肃起来。
“不了,我已经在陇西呆习惯了。”朱治中摆了摆手,摇头说道。
“为什么?你是怕来到临安会被降职?有我在这临安城,不要说麒麟军和御林军,你就是来我玄圣卫,都是易如反掌的事。”钟佳梁有些激动。
“不是的佳梁。”朱治中轻声说道。
“我早已离开临安城这么多年了,如今的临安城鱼龙混杂,人人自危,这水是在是太深了啊。还是陇西好啊,虽然不及临安繁华,但也有自己的乐趣,至少不用时刻担心着那砍刀会不会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听完这些话,钟佳梁沉默了,他很希望朱治中能够留在临安,但是朱治中说的这些话却自己无法反驳,如今的临安,只是表面繁华而已,在那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不知又有多少人在打着算盘。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临安如今,早已没有我朱治中的立足之处了。”
朱治中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再强求。
钟佳梁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拾起一旁的油纸伞。
“保重。”
“保重。”
两人均是说了两个字,但是只有他们两个彼此才知道这两个字有多么重。
青桑镇外,小道上。
戏班头子来到了周亭的马车里,看着满身伤痕的周亭,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说!你把戏本偷到哪里去了?”话音刚落,周亭便觉着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来。
“师傅,我说了很多遍了,我没有偷戏本,这一切都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那日只有你在思楚的营帐之内,难不成还有鬼吗?”戏班头子破口大骂道。
“对!对!真的有鬼,他还踢了我一脚。”周亭惊恐地说道。
“你真是魔怔了!也罢,等回到灵虚城,我看你交不交待。”戏班头子的耐心已经被消耗光了,回到灵虚城,他定要周亭生不如死。
“现在是在回灵虚城的路上了么?”周亭感觉到马车正在缓缓一栋。
“嗯,你还有一天时间考虑,若你现在说出来,念在师徒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哈哈哈哈!”不知为何,周亭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戏班头子被他吓了一跳。
“你们,要大祸临头了。”
话音未落,车队前方便传来了数声尖叫。
“救命啊!杀人啦!”
小土坡之上,李唯民的似乎在看着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惊恐地说道:“哥!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打起来了。”
李唯风顺着方向看去,在细长的小路之上,戏班子和一群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
“你快去官府报案,我先去看看情况。”李唯风见状便要赶上去帮忙。
“不行,哥,太危险了,还是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罢。”李唯民一把拉住李唯风,不让他前去。
“好吧,那我再此处等你,你快去通知官府。”李唯风答应他,留着这个小土坡之上,然而等李唯民走远之后,他立即向着车队地方向跑去。
“你们是谁?”戏班头子看着眼前地这些黑衣人,心里不停地打鼓。
“我们是圣刺堂的刺客,有人出钱让我们来拿一本戏本,只要你交出来,我便不杀你们。”长衫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中透出杀气。
“戏本,我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戏本,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哼!不知道?”长衫男子冷笑道。
“也罢,你们不交出来,我便杀光你们自己找。”话音未落,一点寒芒破空而来,下一秒,戏班头子便被一杆长枪钉在了马车之上,长枪刺破他的喉咙。
刚刚惊讶的众人,现在只剩下了恐惧。
“太快了!”
远处草丛的李唯风看着这一切,细密的冷汗已经不断地在他的额头上往下流。
这个人很强,可能比王润言还强!
李唯风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他一直在寻找救人的时机,以他的实力,可能连一个黑衣人都干不掉。王润言留给他的那些机关,对付马贼还行,要是对付这些职业杀手,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只能智取,这是李唯风如今唯一办法,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车队中间的程思楚身上,救她!无论如何都要救她,他欠她一次!
而此时的程思楚,靠在一辆马车边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看着这满地的尸体,还有那挂在马车上的师傅,程思楚只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失去了力气,无法动弹。
“哈哈哈!你们总算来了。”满是伤痕的周亭从自己的马车里走出,大摇大摆地走到墨色长衫的男子面前,一把跪下。
“属下参见圣使。”
见这一幕,身后的戏班成员无不大惊失色,愤怒无比。
“我交给你的任务,做好了么?”男子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问道。
“属下........,失败了。”
“嗯?”
“但是属下已经发现那本戏本身在何处,他就在程思楚的身上!”周亭指向程思楚,他这几日不断回忆着那日所发生的事情,突然想到那日在解开衣服时,双手摸到了类似书本一样的东西,那肯定就是戏本。
“很好。”长衫男子笑了笑,随后将周亭一把拎了起来,砸向马车。
“轰!”
周亭的半个身子已经嵌入马车之内,不知死活。
“任务失败,便是这个下场。”男子取下插在戏班头子身上的长枪,向程思楚走去。
“啊!”
忽然,他的后方传来一声惊呼,一名黑衣人从他的头顶飞过,倒在了他的面前。
“真是烦死了,回个家都要我英雄救美。”王润言和林鸢在路的另一头缓缓走来。
林鸢站在他的身后,枪尖的鲜血正在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王润言?江湖传言你已经消失很久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长衫男子眯着眼,渐渐握紧手中的长枪。
“多谢你还记得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你,你哪位啊?”王润言实在想不起他是江湖的哪号人物。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是第一个死在我枪下的天元境强者就可以了。”
刹那之间,长衫男子便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寒芒朝着王润言急刺而去。
好快!
王润言双腿一踏,一道硕大的机关墙拔地而起。
“你以为这破墙挡得住我吗?”长衫男子狂妄地说道。
枪尖接触墙体的那一刻,墙体就像棉花一样,将男子整个包裹了起来。
“你来试试我这一拳。”硕大的机关拳从天而降,一拳打在墙壁之上。
下一刻,长衫男子倒飞而出,退了数百步,嘴角处还泛着鲜血。
大意了!这是他第一次与机关师作战,不曾想这机关术竟如此变幻莫测,坚硬的墙体竟能变得如棉花一般柔软。
“时间太晚了,我先走一步。”话还未说完,王润言便从百宝袋掏出一个球,将他扔在地上,刹那之间,浓浓地烟雾弥漫在整个小道之上。
“咳!咳!”待烟雾散去,小道之中便只剩下他与黑衣人们了。
糟了!中计了!
长衫男这才反应过来,这王润言只是来拖延时间罢了,他真正的用意是让戏班子的人能够撤退,自己还与他缠斗,真是大意。
“圣使,不好了!官府的官兵正在向我们这边赶来。”
“什么!”长衫男子怒吼一声。
“你带着他们先撤,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去做。”官府得人已经出动,现在目标太大,分开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黑衣人们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带着同伴们的尸体,隐入山林之中。
此刻的树林之中,有两人在急速地奔跑着,只要跑回青桑镇,他们就安全了。
“我跑不动了!”程思楚放开李唯风的手,不断喘着粗气。
“必须快点走,我师傅不知能拖延他们多久,一旦他们追了上来,我们就麻烦了。”李唯风再次抓住程思楚的手,向前跑去。
“放开我!”她一把甩开李唯风的手,恶狠狠地看着他。
“戏本是不是被你拿走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李唯风沉默了。
“果然是你........”程思楚瘫坐在地上,轻声抽泣。
“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他们。”程思楚自责地说道。
“不怪你,无论如何,他们这一伙人都会杀光你们,因为他们是圣刺堂的人。”
李唯风曾经听王润言说起过圣刺堂这个组织,他们唯利是图,无恶不作,每一次都会把人尽数杀光才肯收手,所以无论将不将戏本交出,最后都是死。
“走吧,你的师兄师姐们也不希望你死在这儿,他们也在奋力地在向青桑镇奔跑着。”
程思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吃力地站起身来,拉住李唯风的手。
“走吧!”
“嗯!”李唯风点了点头,拉着她向着青桑镇跑去。
青桑镇入口处,王润言与林鸢顺利将剩余的人带回了青桑镇。
“为什么不杀他?”林鸢的语气中充满着杀气,她最为厌恶的便是这种滥杀无辜之人。
“他是圣刺堂的人,圣刺堂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惹上他们会很麻烦,要是独身一人我倒不怕,但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还不能招惹他们。”
林鸢并不接受他的这一套说辞,自己生气地走开了。
“恩人!还少了一人,思楚不在这儿。”阿秋清点完人数之后,发现程思楚并不在人群之中。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你能去救救她吗?”阿秋着急地说道。
听到这儿王润言心头一紧,他们是乘坐王润言搭的机关车回来的,若是跑着回来,那可是需要两三个时辰,很有可能会被那长衫男子追上。
“不好了!哥哥他不见了!”李唯民一路狂奔而来,他回到小土坡之上,发现哥哥不见,一股不详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
“你哥哥去哪了?”见李唯民着急的模样,王润言的心也渐渐悬了起来。
“他应该是去救人了,他让我回来报案,我让他在土坡上边等我,我去时他已经不见了。”
“不好!”王润言脸色大变,骑上机关马便向小道奔去。
“呼!呼!”两人在树林之中奔跑了快一个时辰,程思楚的体力也渐渐到了极限。
李唯风此时也只能干着急,若是他一人独行,此时早已达到青桑镇了。
“加油,多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李唯风想将她扶起来。
“小兄弟说的不错,多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
长衫男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二人,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