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鱼雷，半自动追踪，红点密度引爆！”吴芳听见落水声，一把扯下挂在耳边的耳麦，放在嘴前大声说道。
没等她重复第二遍，左侧游艇下方悬置在水里的鱼雷飞了出去，尾部的螺旋桨打出流畅的涡纹。
不过多时，下方的海域里传来一声闷响。
“炸开了，他们刚好出了波及范围。”胡须男言简意赅，饶是他这时也有些许愁容。
“深度。”吴芳问道。
“前者还在下潜，后者越来越接近了，看来那头进阶种没有死绝，它打算拖住那个男孩。”男人看着手中的小霸王说道。
“给我连苏梓柯的耳麦！”
“耳……耳麦在船上，为了加快下潜速度她似乎脱掉了装备，只戴了供氧。”
“……”
吴芳沉默了片刻，眼神呆滞的看了看海面，嘴唇不自觉的抿起又松开。
略带腥味的海风拂起，浓雾散开了，眼前的海面也顺势从抽象派变成了写实印象派。
“怎么了？吴队。”男人问道，胡须在阳光对比下有些暗沉。
“哦……对不起，我失态了。”吴芳回过神来，回答道。
“我能理解，希望他们不要出……”
“加大马力吧，我们回岸。”她打断了男人，低声下令。
在水面的另一侧，海的深处。
得益于鱼雷的支援，少年没有被鱼怪群围攻，但情况依然危险无比。
多少米了？
40？
50？
任晓川无从得知。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一切感官都变得迟钝不堪。最后的光线也渐渐微弱起来，他轻轻合上眼眸，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片浓郁的黑。意识已经模糊了，水压让他的双手难以握紧钢叉。但他不敢松手，怪物的尾鳍仍在摆动，此时放手，说不定它就会反身咬他一口。库伦的惨状仍像电影一样在他脑中回放，这使他同时恐惧和勇敢起来，他要亲自弄死这头畜牲，却又不想落得与库伦一样的下场。
于是他只能在黑暗中死死拽住。
就在他要彻底昏过去时，他感到了一丝热意。
像是烤火时把手轻轻贴在炉罩上的温暖。
睁开眼，任晓川又见到她了。
这个奇怪的女孩，就像一朵云一样，猜不透它的阴晴雨雪，抓不住它的规则形状，忽高忽低，但偏偏在热的要死的时候，它遮住了阳光。
现在她又来了，带着火烧云一般的红光，出现在长夜前，她一手握着一把红色的匕首，一手拽着一个氧气瓶。
包裹匕首的海水猛烈跳动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随着少女手臂的落下，匕首轻松的破开了鱼怪的头骨，扎进了头部。
然后开始发光，头部的闪光穿透了海水，光线在眼窝处从内而外的迸射出来，就连骨甲也被照成了半透明，其头骨上的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橘色骨质纹路。
肉眼可见的死亡，鱼怪的头部变成了空壳，里面是一堆焦碳。
呼吸器碰了碰任晓川的嘴唇，他下意识的咬住。少女拧开了氧气罐的阀门。
空气开始灌入少年的肺，意识连同他的感官渐渐回复过来。
女孩游到他身后，单手抱住他的腰向上游。
任晓川感受到腹部传来小臂的力度，那是无论怎样的水流都无法排斥开来的距离，抓住了，就不会放手，这是他从中体会到的气势。
滚热的小臂在冰冷的海水中成为了唯一的热源，仿佛一个加热完美的暖气片，这让任晓川不禁想起了女孩的脚踝。
苏梓柯游的很快，随着深度的减少，阳光开始介入进来。海水好像也有了形状，任晓川努力睁开眼睛，略显光亮的水面上，一台快艇的底部轮廓出现了。探照灯在水下保持着最大功率，周围隐约可以听见从岸上传来的哨笛声。这是吴芳留给他们的逃生工具。
任晓川拍了拍女孩的手，示意她可以放开了，阳光与快艇让他原本被恐惧占满的男性自尊又重新冒了出来。他觉着作为一个恢复行动能力的成年男性有能力独自游出水面并翻上快艇。
但女孩用实际行动拒绝了他，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挤压产生的不适让任晓川想起了下冲坡道时的胡渣男人。
突如其来的异变解释了女孩的行动，波光的水面上，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撞在了船身上，船底的轮廓在一瞬间变形，然后远去。
鱼群又来了，像被驱赶一时的鬣狗一样，群聚群散，不放过哪怕是已经腐烂的猎物。
眨眼的功夫，任晓川已经看不见海面的阳光了，鱼群密度之大简直像乌云笼罩一般，仅留的一丝丝空隙让人看清了“乌云”们的轮廓，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任晓川仰头看向女孩，冷到极致的眼神里还是晃出了几抹震惊，原来袭击他们的鱼怪数量还只是九牛一毛，斯瓦儿失踪的捕捞者们看来几乎都落入了他们口中。
那艘闪着信号灯和警哨的快艇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在鱼群的围攻中它就像面团一样被反复蹂躏。
这时，有两三条鱼怪停了下来，晃晃悠悠兜了一圈后，慢慢把头转向了更深处的两人。
看着明显比其他还在拱船的鱼怪大的多的身材，任晓川心想这玩意体型竟然与智商成正比。
一场追逐站拉开序幕，狩猎开始。
由于没有潜水设备，苏梓柯只能朝着水平方向拉开距离。手上的匕首再次泛起红光，但这次她收敛了很多，因为怕惊扰还在拱船的蠢货们。
鱼怪的速度明显比两人快很多，只是两次呼吸的时间，一只鱼怪就从右翼包了过来，骨质的头骨下是细小的鱼目，玻璃体在暗沉的海水里泛着幽光。
女孩捆住男孩的左手用力往后一甩，男孩下意识楼住了她的腰，身体贴近，任晓川再次感受到了她身上惊人的热量，温度虽高，却不烫人，简直就像恶灵骑士的火焰马一样，只烧罪孽之人。
女孩弓身，腰腹紧缩，匕首正手收于腰际，在水中无可借力，她必须用自己的核心力量保证最大程度的爆发和力度。
鱼怪冲了过来，苏梓柯猛的侧身，速度之快让任晓川的手被扯的生疼。人与鱼擦身而过，她就像一个优秀的斗牛士，善于抓住危险到来前最后一刻的时机，在最正确的位置出手。
匕首保持在挥出的位置，上面有一些深棕色的污迹，看上去具有水流无法去除的附着力。然而在下一秒，妖治的红光就把这些血液像余烬一般燃烧殆尽了，一股略带颜色的水流缓缓散开。
干净利落的击杀，狠戾的格斗技巧在鲁莽的野兽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失去生机的鱼怪尸体缓缓下沉，腐烂的尸体让它没有了翻肚皮的资格。
但博弈远没有结束，只是耽误一会儿的时间，苏梓柯就被三只鱼怪包围了，再次弓身，女孩又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其中两只以夹击之势游了过来，任晓川正想着想不要以身饲鱼拖延一会儿时间，突然感到水温升高了。
女孩施展出了她的魔法。
暴起，红色的刀光划破幽闭，赤红之芒闪耀人间，仿佛是摩西劈开了红海。
水中响起了沉闷的悲鸣，这是审判般的伤害，生机被红色的巨手无情的掠夺。鱼目像焦碳一般裂开，头骨上布满了烤制的裂纹。
匕首通红，亮到已经看不出材质了，苏梓柯丢下匕首，顺着水流奋力游着，标准的蛙泳姿势，四肢大开大合，胸前的直臂完美贴合，又划着完美的弧线打开，速度之快能让专业的运动员汗颜。
任晓川的双手越过她背后的氧气瓶，双手抱住女孩纤细的腰肢，即使在快速前进，他也能感受到女孩紧绷的肌肉在快速的收缩，尽管每一次的收缩女孩的肌肉都传来钢铁般的触感，但是他还是找到了了一丝被压抑的很好的颤抖，显然长时间憋气加大幅度运动加释放魔法让她疲劳了。
真是笑死人了，氧气瓶背在背上，自己却不能用来呼吸，明明已经累的半死，却还要加以掩饰。即使呼吸器供氧还算顺畅，但任晓川仍觉着有些呼吸困难。
幽深的海水中，追逐还在继续，女孩的把戏没有起到太大作用，鱼怪们没有与发光的匕首纠缠太久，被光亮吸引的怪物在这时却表现出了强大的分辨能力，纷纷游向黑暗中的两人。
危险再次来临，这次斗牛士面对的是红了眼的牛群，如果有观众的话，没有人会期待主角拿出红布来展示他引以为傲的身法，他们只会拿出手机，然后叫救护车。
现实也是这样，水域，一个天生的利弊场，一群妖魔般的水生动物对待两个手无寸铁的人类，简直就像人类对待餐盘里的生鱼片一样。
苏梓柯保持着高速的潜行，脑中停止了对解决方案的思考，距离正在越拉越紧，绝望在冰冷的海水中渗出。
尽量拖吧，这是女孩的想法，带有有一点点的后悔与烦躁。
又是一次前划，苏梓柯忽然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拨开水流不用那么费力了，并腿速度也快了起来。
女孩猛地停下了动作，没有了水流的摩擦，世界安静起来，一片寂静中，她看到一个呼吸器的咬嘴在水中飘荡，下面连着一根长长的胶管，正随着暗流摇摆。
她很清楚，胶管的另一头，是自己背上的氧气瓶。
猛回头，看见的是一抹难看的微笑，在海水的模糊下，男孩转身，右手托举着，向海的深处游去。
游泳的姿势很笨拙，很明显是对着刚刚女孩的泳姿照葫芦画瓢，但依然在有效的前进着，只留下带有颜色的海水，淡淡的腥气扩散开来，这是男孩或用牙齿或用指甲在右手大臂处造成的。
黑色的海水给了男孩黑色的勇气，可惜这时他再没有黑色幽默的精力，不然他一定会停下来，仰头大声质询这群畜牲的口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