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大将军江楚月守卫边疆、功绩卓越,特加君九锡,赐婚太子李承泽。”
此圣旨一出,整个鄞都百姓皆哗然。
江氏楚月,是镇国公江尧将军的女儿。她还有一位兄长,名叫江青夜。只可惜,她的父亲和兄长,皆死于六年前的那场厮杀中,如今的镇国公府,只剩下她与母亲二人。
少时她曾听父亲说过,她的母亲年轻时曾是个极美的女子,多少王公贵族上门提亲,可她母亲却不知怎的就瞧上了彼时还不过是个微末武将的父亲。其实她和她母亲的关系,说不上亲厚,反倒带着一丝丝疏离,这其中,这其中多半是因为她常年跟随父亲在边疆生活,一年中不过年末时会同母亲见上一面。再加之她母亲那满脑子的纲常伦理,实在是让她这个自小跟着父兄在北疆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女儿喜欢不起来。
北疆地界,民风本就彪悍,再加之军营之中,皆是豪爽男儿,而她自幼在这边野之地野惯了,什么绣花舞蹈,皆是一窍不通,反倒是学了一身骑马射箭的好本事。记得十岁那年的春猎上,她射了好些个凶狠野兽,连她那一向眼高于顶的兄长都夸口称赞。
本来,她可以在这北疆之地肆意地玩笑,可未曾料到,十四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葬送了塞北王朝最晓勇的两名将军,也葬送了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也是自那日起,她脱下罗裙,披上战甲,成为了这北疆新一任的统帅。
六年过去,如今的她,也已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了。这样的年纪放在鄞都,怕是连嫁人都困难的,更何况是成为这令人艳羡的太子妃。世人都道皇帝恩重,其实,明眼人都明白,皇帝不过是觉得她在北疆之地威望过盛,又手握兵权,有些功高盖主的意思罢了,于是寻了这么个缘由,既夺了她的兵权,又让人觉得他如何贤明圣德,还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她与太子大婚之日,定在了三月十二,正是刚刚告别了寒雪的初春。
圣旨颁发的第二天,宫里便派了教导礼仪的嬷嬷来,一点一滴地教她宫廷礼仪。她成日里抱怨那些礼仪繁琐得紧,而那些嬷嬷也暗地里抱怨她愚笨粗鄙。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她常年呆在北疆,学的是骑马打仗,放纵自由惯了,如今这般,活像困在笼中的燕雀,让人难受得紧。
三月十二,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杨柳依依,当真是个良辰吉日。
她坐在那隆重荣华的花轿之中,顶着繁重的凤冠,只觉得无比压抑,而花轿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以及一众的唏嘘喝彩。她坐在花轿中,透过那细小的缝隙往外窥探。迎亲的队伍从镇国公府,慢悠悠地行至东宫,一路上皆是围观的百姓,这般热闹的场景,她也是第一次瞧见。
这样热闹的场景,若是,她只是一个凑热闹的路人该有多好……
曾经她也曾幻想过自己出嫁时的场景,十里红妆,大红灯笼开道,以及那个向她缓缓伸出双手的男子。
如今,也当真是大红灯笼开道,只是那个曾经幻想中的男子,她却不知道是何模样,唯一知道的,亦不过是他那东宫太子的名号。
轿子停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不一顷刻,便有一双手掀开轿帘,向她伸了过来,骨节修长,确是她曾所期待的那般。她扶过那双手,缓缓地踏出那火红的轿子。
母亲告诫过她,太子大婚乃是国事,容不得半分差错。当红盖头垂下来,将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时,这双扶着她的手便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由李承泽引着,踏过火盆、马鞍,一步步地迈入这深宫之中。
行过大礼,她便在蕊心的搀扶下回了房中。陌生的廊道、陌生的房间,她处在其中,就仿佛一株没有皈依的浮萍般,这不免让她有些惶恐不安。
蕊心是她母亲替她选的陪嫁丫鬟,倒也算是心灵手巧,只是年纪小了些,算上今年亦不过才十三。
那头上的凤冠压得她头疼得紧,原以为进了房,便能松懈一翻,可她到最后才悲戚地发现,这房中亦是如同屋外一般,里里外外地围了不少人。
坐了小半会儿,这场婚礼的男主人公总算是出现了,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祝语中,用那玉如意缓缓地将那红盖头揭了开来。
来人一身大红喜袍,倒也是算是相貌堂堂,只是少了一丝北疆男儿的豪迈之色。
她心下暗自思量:原来,要与她相伴一生的夫君是这般模样。
他身上满是酒味,想是喝了不少酒,只是,太子大婚不是国事吗?怎的会纵容他这个喝法。
喝过合卺酒后,房中的人群便散去了,独留下她与李承泽二人,虽说他如今已是她夫君,可实打实地说,这也只不过是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纵使她平日里与将士们厮混惯了,可这突然间便与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到底还是有些局促。更何况今晚乃是大婚之夜,按照常理而言,他们二人是要行夫妻之事的。
李承泽的脸色并不好看,加之那呛人的酒气,让她有些反感,可她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同他对望。
静默相视了半晌,她终是坐不住了,不顾他的神色,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将那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她心下感慨,一场大婚,倒是比上战打仗还要累人些。
梳洗完毕,她方才想起被自己晾在一旁的李承泽,于是试探性地开口,“殿下,可要梳……”话还未说完,他便猛地从身后将她抱起,一个旋身便放在了塌上。
她醒过神来,慌忙去推他,可却被他那一身的红衣叫住,她怎么忘了,今夜是她二人的洞房花烛夜。那一刻,她突然觉得,那喜庆的红色是那样的晃人眼,就如同那北疆战场上的殷殷鲜血。
昏黄烛火下,他的吻落了下来,那样的急躁暴虐,灼得她难受极了。
眼角微红肿胀,模糊中,瞧不清身上人的模样,只觉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