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江南果然诗文成风,赛诗的亭子外被普通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李克用费力扒开人群,才让李玉轩他们得以靠近亭子。
亭子内,弹唱相合,琴音悠扬起承袅袅绕梁,歌声婉转空灵清耳悦心。另有一身着淡素罗裙的女子,执笔作画。一曲结束,女子也随之收笔。
“巧云填墨,淡雅意深,溪云姑娘的画总让我惊喜”,一男子赞赏的品评,却略感惊讶的饶有兴致问,“溪云姑娘向来只画景不画人,不知为何要在此处画一男子。”
“男子?”亭中几人皆好奇的凑上前观看,“溪云姑娘,你这画的是谁?”
“眼中所见,心中所想,自然就呈于画中”,那女子望向亭外,轻抿着朱唇嫣然一笑。
“谁?”亭子里众人随着溪云目光看过去,一男子玉冠青衫,打眼望去,就他出挑于众人中,那纤长的脖颈和白瓷的肌肤,如镀上了一层月华,牢牢黏住所有人的目光。
“是他吗?”众人确定又不愿相信,可是溪云那直接不带任何转角的目光,真切的落在那男子脸上。
李玉轩此时正侧头与王景崇说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杭州才子们羡慕嫉妒的对象。“看什么看!”倒是,张凨不屑的一声吼,才让李玉轩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成了众矢之的。
“这位公子,不知是否愿意参与赛诗”,之前评画之男子,言语不屑的邀请。
“不愿意”,没等李玉轩回答,张凨气氛的直接回绝。
“他是怕了吧”,有人嘲笑道。
“肯定是怕了,虞公子可是保举的解元,诗书文采乃江南第一,他怎么比得过”,另有人附和。
“笑话,就你们这屁大的点墨,怎配让我师父出手”,李宝儿轻蔑的嗤笑。
“你,你,一女子,怎能如此污言秽语”,那人被气得颚下胡须乱颤。
“我,我怎么了,我就说了,你还狗屁不通呢!”李宝儿瞪起杏眼,逼视那男人,“怎么,你不放屁?哦,我知道了,你不从下走,都走上面。”
此言虽粗俗,但却引着周围百姓哄然大笑。李宝儿怼的痛快,对方却一屁股跌坐地上,指着李宝儿,上气不接下气。李玉轩看着好笑,如果是在现代,某台强大的后期已经会配上吐血三升的凄惨画面。
“宝儿”,李玉轩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直爽的女徒弟,做事就是解气。
“师父”,李宝儿低着头,想着要被师父教训,暗骂自己粗俗坏了师父名声。
“骂得好”,李玉轩经过李宝儿,低声夸赞着,然后径直走入亭中。
“嗯?”李宝儿愣了片刻,然后一蹦三尺高,幸福的大喊,“师父!我太喜欢你了!”
“姐,矜持,矜持”,李克用都替李宝儿不好意思,这上百人围观,一女儿家也真好意思。
“这位仁兄,请问,要如何赛诗?”李玉轩泰然自若的站在亭中,不急不躁,不倨不恭。
此时天色渐晚,亭上八角已被挂上灯,众人只觉此男子姿容轮廓精致到与此间天地众生清晰分隔,又美轮美奂到模糊了双眼,分不清这人是否真实存在,还是湖光星辉中幻化出的虚像。
被问之人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竟为真人。“在下会稽虞氏,虞正方,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长安李氏,李玉轩”,李玉轩回答的淡然疏离,却又带着睥睨的气势。
这长安李氏四个字却让众人倒吸口冷气,长安里能如此自称的李氏,可只有皇城内的那一家。
有人不自觉的发出“哦----”的一声,这长安李氏出的那都是真正的人中龙凤,瞧人家不显山不漏水的就是皇族,再看看那位端着的骄傲得意,也就是个江南门阀世族罢了。
“喂,师父真是那个李家的?”李克用怼着小金龙,手指向上指了指,好奇的问。
“主人说是就是”,小金龙白了眼李克用,主人可是轩辕帝的后代,那个李家算老几。
“那师父可比我这李姓正宗,我这李姓还是后赐的”,李克用崇拜的说。
“主人比你们所有人高贵不知多少倍”,小金龙忿忿的说,看着那些挑衅主人不知道高低的蠢人,恨不得将他们全都吹到湖里喂鱼。
“虞兄,这赛诗有何讲究”,见众人都呆呆不语,李玉轩只好再多问一遍。
“啊,李兄,今夜赛诗规则很简单,以西湖景色为题,诗作上佳且数量多的取胜”,虞正方这次明显恭敬的许多。
“现在开始吗?”李玉轩胸有成竹的自信一笑,看来自己也要步穿越前辈的老路,厚着脸皮借老祖宗们的佳句给自己脸上贴点光。
“李兄若已有灵感,自可以开始”,虞正方并不相信李玉轩能做出什么出彩的诗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盛唐的诗句不能用,李玉轩第一想到的便是苏轼这首《饮湖上初晴后雨》,其后面两句可谓家喻户晓。
此诗一出,众人惊叹中赞口不绝,就连虞正方也神色认真的面露惊喜,不断重复着最后两句。“好诗,绝句啊!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只是李玉轩并没有给他们继续品读的时间,下一首紧接而出,还是苏轼的《夜泛西湖》。“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渐见灯明出远寺,更待月黑看湖光。”
“还有?!”众人震惊不已,第一首足可叫绝,第二首也不可企及。
李玉轩目不斜视,四周的惊赞仿佛与他无关,继续沉浸在他的诗文世界中。第三首,宋朝杨万里的,“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李玉轩很喜欢这首诗的后两句,将不起眼的莲叶写出接天连地的无穷力量,而那不算娇贵的荷花也会主动接受日光的洗礼变成独一无二的美。
“哇-----”,此时,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惊叹连连。而亭中的才子佳人却屏气凝神的不敢出声,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更怕打扰了李玉轩,而中断了这场游弋在诗文中酣畅淋漓的痛快。
第四首,李玉轩从夏炜《西湖竹枝词》中选择了前六句,“四面空波卷笑声,湖光今日最分明。舟人莫定游何外,但望鸳鸯睡处行。平湖竟日只溟蒙,不信韶光只此中。”
四首诗毕,李玉轩终于停了下来,众人却不敢松懈,总觉得意犹未尽,应该还有。所有声音皆归于平静,甚至呼吸都放轻放慢,却只见李玉轩摆臂拂袖爽然一笑,“第五首,我想为今日赋词一首,算是感谢大家的静心聆听。”
最后一首的高光,自然要震撼收尾,李玉轩最先想到的就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随着李玉轩那清朗缥缈又磁性慵懒的声音,此历经千年的绝唱,瞬时把所有人带入词中意境,久久不得而出。
李玉轩知道自己这次的装逼已经到位了,环顾四周,每个人都一脸陶醉的仰望明月。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保留余味。装逼的最高境界,保持神秘感,让人思之念之还不得见之。
“走”,趁众人没缓过神,李玉轩示意小金龙撤。见李宝儿姐弟,王景崇与张凨也都心神驰往的凝望月亮。李玉轩决定先不管他们。
就在李玉轩准备瞬移而走时,一温婉的声音叫住了他,“公子,奴家有一事相请,不知公子可否亲笔写下此词,赠与溪云”,是之前作画的女子。“溪云不胜感激!”
这一声倒是把亭子内的人给叫回了魂,大家齐声附和,更有人积极的备好笔墨纸砚。
“李公子,还请亲自留笔”,虞正方虽然被李玉轩的诗词震撼的不轻,却还想在书法上找回点面子,毕竟他也是唐初四大书法家之一虞世南的世孙。
既然打了虞正方的脸,就要一次打的他彻底贴服。李玉轩依旧话不多说,揽袖执笔,挥毫间洒脱飘逸的行文跃然飞于纸上,与他的人一般,秀韵仙姿,不似真实。
搁笔拓章,李玉轩不再在做停留,带着小金龙直接抬步走出亭子,并离开了人群,后面跟着已经回神的王景崇和张凨,还有李宝儿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