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7329000000009

第9章

我觉得很委屈,也很害怕。从赵五仁家出来,我还鬼祟地朝赵五仁爹的坟扫了一眼。只见坟茔顶端一簇杂草窸窸窣窣,有股瘦风扶摇直上,吹得茎叶上下翻飞。赵五仁爹随着那股风,忽紧忽慢从坟里爬出,嘴巴张得又大又圆,露出一圈圈锋利的尖牙。他是要吸我的血,像水沟里的蚂蝗那样。我想向他解释,这不能全怪我,两腿却铆足劲跑了起来。但赵五仁爹实在太快,不待我起步,两条细手便从后抓住我的肩膀,嘴巴湿漉漉的贴在我的后脖颈上。我边跑边叫,赵休日得,我就日不得?赵五仁爹腾出嘴巴,阴森森的说,人家是侯哩。我说,我也会成侯的,杀人如麻的侯,真正的侯。赵五仁爹说,别扯不着边际的,我这死了的都看不清以后的事,你这活的还能看明白了?我说,赵休头晚上还不知道第二天会成侯哩。赵五仁爹没说话。我说,等我成侯了,我把您的老房换个檀木的,外面再立块碑。他赵五仁没办到的,我这个晚辈给您办。赵五仁爹揪着我的耳朵说,我死的时候还没你呢,凭什么信你。我说,您老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赵显吗?赵五仁爹顿了顿,说,他知道个屁。说完,像一滴油从我背上滑了下来。我知道赵五仁爹放弃把我吸成一张皮的念头了。但我不敢动,生怕喘口粗气又让赵五仁爹变了想法。只好支起全身的汗毛,尽力感受气流在空中的变化,以此判断身后是否还有他物。但见一条条高耸的茅草划过我的鼻尖,生硬的割着我的脸。眼前却是那座位于茅草深处,孤独而突兀的小草棚。我竟慌里慌张跑到曾与赵休、赵猫一起打野食的地方了。

就在一年前,我在这里攀上俯瞰赵休的高峰。现在却倒栽葱似的跌入谷底,摔了一个粉身碎骨。这样的结果让我羞愧不已。相较已经成为侯爵的赵休,我的人生几乎没有任何起色。无论样貌个头或是吃喝运气,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连唯一建立起来的品性优势,也仅仅保持一年,于今日土崩瓦解。我还有什么底气面对赵休?人家那边吃也吃了,日也日了,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这边狗屁没吃到,日的莫名其妙,最后不管死的活的,欠了一屁股的债。难道这就是我的命?难道上天给我安排的造化,就这么的愚弄人?一瞬间,我想起赵显对我的预言,字里行间全是充满戏谑的恶意。我感到整个人好似被困在一坳幽暗的深谷里,空寂凄凉,连风都不从此间吹过。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滴到脚下,遭到重创的鼻子又开始往外流血,裤裆处糊着的黏稠的浆水,散发着难闻的腥气,直往鼻孔里钻。我的魂魄从头顶飞入空中,转着圈地讥笑我的样貌;我的肚子咕噜乱叫,告诉我此刻唯一能够慰藉自己的,就是赵谷带走的那只狗。我要找赵谷,我不能让他独吞了那只狗,我要把狗吃的骨头渣都不剩。那是属于我的慰藉,是用屈辱与痛苦换来的果实。

我扯开喉咙喊着赵谷的名字,声音凄厉悲怨。几只百灵冲到半空,惊慌失措地来回盘旋;一些闻名而鲜露其面的小兽收起尾巴,隐好身子,两眼精光闪闪地透过茅草根部,注视着我。我可以明显觉出自己的疯狂给这片茅草地带来的变化,连头顶的太阳都收起光芒,阴沉了起来。我成了一个不受待见的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比起对肉食的欲望,万物的厌弃算得了什么?我发觉此刻除了自己的名字叫赵六外,身体与精神都可以被唤作赵休。原来形色迥异,各自不同,在某一时间都会变为相同。只不过在未变化前,有的人总以为自己要强于他人,然事实却是大家都一个球样,不分彼此。

我把两手架在嘴边,呈一个喇叭状。那即属于我又属于赵休的嘶吼泛着潮气喷向天空。为了加大呼唤的力度,每次“谷”字的后面,我都有意拖了长音,还把一条腿作为支撑,让身体如陀螺般在原地旋一个圈。周边的茅草在我鼓噪出的声浪里,不耐烦的毕剥摇晃,我突然也开始有点厌恶自己了。

不多会儿,草丛里传来细小轻微的骚动,透着一股鬼祟劲。赵谷像一只瘦小精悍的黄鼠狼,鼓着警惕的眼睛走了出来。我嘴角的皮肉开始有节奏的收缩,眉梢向两边下沉,很想大哭一场。这是失而复得后的喜悦,更是对老天偶尔施舍的感激。赵谷倒是没有那般激动,他佝偻着身子,左顾右盼,似乎一有风吹草动便撒腿就跑。毕竟实惠在手,思考最多的应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进行安全的处置,而不是反复品味得而复失后的焦虑和懊悔。

赵谷瞅瞅四周,压低嗓门说,当孝子呢?嚎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说,狗呢?赵谷扯了下手里的带子,草丛间露出一个奄奄一息的狗头。赵谷说,你放心,没见着你我是不会吃它的。我说,吃了也没啥。赵谷就笑,说,一路上鬼哭狼号的,还没啥哩。我说,你跟着我呢?赵谷说,我从坡上下来一直追你哩,狗日的跑得还真快。我的心揪了起来,说,什么坡?赵谷说,埋赵五仁爹的那个坡呗。来,搭把手,把狗身上的带子解了。赵谷把狗从草堆里扯出来,蹲在地上解着扣。说,今儿吃烤全狗,瞧!赵谷从怀里摸出一个火镰,赵五仁媳妇家拿的,贼不走空,说完嘿嘿笑。

我嘴角抽了一下,附和着干笑了两声,却瞅着赵谷那条骨节凸显的脖颈发愣。我感到周身冰凉刺骨,两臂生出无数的枝节,脚趾蜿蜒成虬须般的根,像极了村里那株阴森的大槐树。而蜷蹲在脚边的赵谷如同一条正在寻食的毛虫,随时都能钻到我的肉里。赵谷扭头看着我,说,愣着干嘛,你不吃肉了?我回过神,说,吃哩。赵谷说,要吃就帮忙解带子,狗日的成死结了。说完抬起手,将大拇指凑到我眼前。只见那根大拇指乌黑发亮,下陷的指甲壳向上翻着,沁着紫红的血。我凑到跟前抱起狗观察死结的走势,低头用牙叼住一节带子使劲往高处扯。一串骨节交错的脆响由狗的腰身传了过来。我有话没话的嘀咕,狗日的下手真狠……赵谷没听清,嘬着受伤的大拇指说,啥?我说,没啥,夸你力气大哩。赵谷哦了一声,身子像去了骨的软肉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瓷瓷地看着茅草,半晌,说,侄儿,你想去北边啵?我装着没听见。赵谷继续说,北边啥都有,天蓝蓝的,地绿绿的,牛羊跟星星一样洒地漫坡都是。那牛羊不用人成天去喂,想吃了低头就是草,想喝了转头就是流着蜜的河。那里的大姑娘小小子,红红胖胖,每天都是大块的肉,雪白的奶浆。我娘说,哎,赵谷拣起一片缺了半边的蚌壳砸到我的脸上,我娘说了,那肉放在火上烤,皮呲溜溜冒油,人就往上面抹层蜜,撒层盐。赶上有人家办好事,除了蜜和盐,还得撒层香料哩。那香料金黄黄的,钳着手指捏一点,由这头往那头撒,不能多不能少,淅淅沥沥跟下小雨那样。不然肉味就全被香料味给夺了。

我仍没说话,心却已经支楞起耳朵,把赵谷说的每一个字听地真真切切。赵谷说,我娘在定方的时候,天天抓着大骨头啃肉呢。那肉圆圆滚滚,比擀面杖还粗,一口下去,肉丝塞在牙缝里,舌头来回在牙花子上摩挲,就是不能把肉剔出来,第二天腮帮子肿得跟含着一个李子似的,疼的我娘直哭。我没好气了,说,有肉吃还哭个球哩。赵谷说,牙疼嘛。你疼的时候不哭?我说,我哭是打心眼里疼,你娘是面上疼,心里怕是嘴都笑歪了吧。赵谷瞪着眼,那有啥可笑的?我不吱声。赵谷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话里有话,说我可以,不能阴阳怪气地说我娘。我不耐烦地扒开赵谷的手,喊了一声,叔,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从来都是饱的笑饥的,吃肉的笑喝汤的。你娘享了几天福,该她笑那些吃风屙屁的。可那是你娘。如今你和我们都是落魄户,你还有必要拿过去的日子臭显摆自己吗?何况那些肉一口都没落到你嘴里。

赵谷半晌说不出话。整个人跟火燎一样通红。先前因痴想变得柔和的脸庞顷刻尖锐起来。我看到他如兽般的目光之间飞速闪出一团模糊的物体,迎面砸在我的嘴巴上,但见昏天暗地上下旋转,在我眼前翻了个个。

赵谷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口鼻处哧哧作响,喘着滚滚的气流。这条在我脚边蠕动的毛虫,正极速膨胀,那丛密集如发的体毛状如刀刃;表皮上洇出斑斑假眼,好似水面上朵朵绽放的油花。毛虫晶亮的小眼寒光四射,圆颚下韵动着四颗向内弯曲的獠牙,它要像啃噬枝叶那样把我嚼个稀碎,用伸在前面的毛肢将我拥住,由头到脚嚼个稀碎。

我捂着嘴巴,惊愕地看着赵谷。赵谷的愤怒是意料之中的,我在用恶毒的语言揶揄他时,已经想到了后果。但当这愤怒扑面而来,并让我付出满嘴是血的代价,本能的反应却让我裹挟在一团始料未及的恐惧里。我把所有的歉意堆积在嘴边,我要为自己蓄意的恶毒求得原谅。但话还未说出,却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山野乡村里同样遭受过,或者以后仍将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没人向我表示歉意,没人对我的委屈表示同情。我又凭什么把仅存的那点悔意用最柔和的话语和盘托出?我决定把话咽回去,与所有的委屈搅拌一起,使劲咽回去。

我闭上眼,有意斜着嘴角,好让赵谷看到我的不屈和顽固。赵谷也没迟疑,一把掐住我的脖颈咆哮如雷,赵六!你狗日的吃了赵伍仁媳妇的屎了吧。说话咋这么损呢?亏咱还是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交情。你咋翻脸不认人哩!

赵谷不提赵伍仁媳妇便罢,这一提起,我的心窍就喷出了股股浓烟。我攒足了劲照赵六的鼻子就是一拳,赵六呜咽一声倒了下去。我腾身而起,两手按着赵谷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大喊,要不是我,你连狗屎都吃不着!

赵谷满面迟疑,他在寻思话里的含义,但很快便恢复了狰狞的表情。只见他猛然挣开我的双手,腰背一拧将我掀翻在地。霎那间,整个天空和密集的茅草地在我眼前不停旋转。散落的枯草,皴裂如龟甲的泥块,一个劲的糊在了我的嘴里,我感到一条胳膊向后拉抻,后脑还多了只冰凉的手。这赵显下的小崽,竟不知何时拿了我的背,将我面朝下方,摁在臭泥里。

我有些气闷,用额头抵住地面,大喊,狗日的,让我喘口气!赵谷泄了一下劲,我把脸侧到一边,接着又被撑着鬓角压了个瓷实。

赵谷咬牙切齿,服不服!我扯开嗓门喝道,不服!被向后拉抻的胳膊向上抬了一下,一阵酸疼猛烈袭来。我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是汗。赵谷又问,服,不,服。顷刻,我眼前尽是密匝匝的金花银花,我没再说不服也没说服。疼痛和憋闷让我几乎昏厥,同时也让我逐渐忘记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我而起,竟有了坚信自己才是被迫承受委屈的受害者。

我哼哼唧唧,使出全力憋住往外冒的泪水。不远处那条将死的狗拿眼直往我们这边看,嘴角泛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我咬着牙,勉力动了动肩膀,身后的胳膊又抬高了一寸。我听到一声骨节的脆响,疼痛逐渐消失,换来的是阵阵酸楚的麻胀。我惊慌地喊,叔,你还吃狗肉啵,还吃啵?咱能惦记这条狗,人家就不惦记了?别以为攥在手里就踏实了,有些东西,到肚子里才算真踏实。

赵谷似有顿悟的松了劲,鼻子里发出一声恨音,也不再强求我的屈服。他缓缓站了起来,说,吃哩,不吃人就饿死了,饿死了还怎么去北边。接着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冲我伸出手。

我望着眼前这个长相异于族人的小子,说,你果真要去北边?赵谷说,嗯那,北边。我有些恍惚,说,怎么去?赵谷的笑容充满无奈,怎么去?当兵还得些时日。偷鸡摸狗,拄着棍子要饭吧。我说,那你娘咋办?赵谷说,我娘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当然是一起走了。

我的心里一紧,叫道,那你让赵显爷以后咋在族里主事咧?族长的婆娘和儿子都当流民,这事传出去,赵显爷在北川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听完这话,赵谷的笑容陡然耷拉下来,那只拉住我的手变得有些僵,他有话要说,但好似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继续道,离族之人即是背离祖宗,活禁入家门,遇难不得族人救济;死禁入祠堂,永世沦为孤魂野鬼。你难道不怕名字永载“不孝录”吗,难道你不怕祖宗怪罪吗?赵谷满脸晦暗,沉吟片刻,突然两眼冒出阴鸷的光:谁他娘的和你们是族人。

赵谷转身朝那条狗走去,一头蓬松的毛发忽忽闪闪,隐约可以看见那团黑色中耀出几缕金黄,和那条狗的颜色一样。我揉搓着肩膀相跟在后面,眼前的背影让我觉得既愚蠢又卑劣。树林里的助阵,偷狗时的共苦,分享肉食的同甘,随着不断深入的接触变得支离破碎。我很庆幸因我的无理取闹看清了这个人,又痛感于一心为族的赵显爷居然生了这么一个孽种。我想替赵显爷和全体族人教训一下这个杂毛小子,但苦于自己身单力薄,不知如何下手。于是我有了抱起狗就跑的想法。但很快这种想法被我否定。一是论体力速度,我定不是赵谷的对手,若被捉住,赵谷便有了吃独食的借口,还少不了一顿胖揍;二是赃物在手,现在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已不再重要,就算独吞了狗,赵谷只要编点瞎话告诉族人,不出今晚,我定会被绑在祠堂的柱子上静候赵显爷和爹归来。到时再招赵伍仁媳妇对质,闹不好日赵伍仁媳妇的事还会被抖露个干净。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几天前赵五义要和爹干架的情景。就赵五义那狗屌脾气,估计我还没来得及受族刑,就已经被那个混不愣大卸八块了。想到此,我的脊背冒出一层白毛汗。最后我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笨拙,却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甩开腮帮,尽量多吃快吃,最好把赵谷吃的那份肉也吞到肚子里,连下水都不给他留。这样不仅报了挨打的仇,同时也给他了一点教训。

我斜着身子,快步掠过赵谷。当我的肩膀与赵谷交错而过的时候,赵谷似乎觉察到了我的鬼祟,也加快了步伐。夹在天地间的那块茅草地游荡着微妙的气氛,好似清晨笼罩在半空的雾气。我们两人四手缠绕,托头的托头,抬腚的抬腚,将狗端在胸口朝棚子小跑而去。赵谷建议,干脆绑狗的带子先不解,直接撸到狗脖子那,把带子的一端绕到棚梁上将狗吊死。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欣然应允。那条狗歪着脑袋望着我们,发出一声悲叹,两眼满是泪水。

就在我俩慌乱地和绑成死结的带子较劲时。一串清脆的哨音由远及近,撞在棚子的立柱上。顿时一团木屑在我头顶炸开,飘飘洒洒如同下雪。我惊慌失措地坐在地上,抬眼四处乱瞅,只见头顶的立柱上多了一竖新鲜的裂纹。裂纹两端细小整齐,中间如花蕊一般炸开,当中竟楔着一支精光滑溜的箭簇。

赵谷一个侧身来到身后,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提溜起来,转身便朝村子跑。我吓得语无伦次,喊道,不就是只狗嘛,至于用箭射我们吗?赵谷没好气了,说,别废话,跑!

就在我俩行将逃入深厚的茅草,一把刀闪着寒光从茅草缝隙里径直朝我们戳来。赵谷哎呀一声,摆了下头,额角豁然多了一道血口。而我虽收住身子,两脚却不停使唤往前一探,顺势把赵谷绊倒在地。赵谷用手来回扑撸自己的头,冲我喊,头还在吗?一溜血正好撒在我脸上。我吓得手脚并用直往后爬,腰窝子不知被谁踢了一脚,捂着裤裆缩成了团。

不远处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有只鸭子开口说话了,武子,把人带过来。那个叫武子的人在我身后应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咋喊名咧。接着我便感到背后一紧,眼皮下的乱草猛然下沉,身体腾了起来。我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也不敢四处乱看,只见到余光处赵谷的乱发上上下下与我之间相隔着两条粗腿,并排飞着。

现在,我的脑子和眼前的景物一样,乱成一团麻。成片绿的枯的茅草贴着我的脸皮不断地往脚的方向滑。几只飞蛾躲躲闪闪,在眉头停顿,接着跌跌撞撞来到下巴,并用细小的腿勾住我的肉,好似一松开便会坠入无底深渊一般。

我稳了稳心神,努力判断这个叫武子的人是否见过。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武子不属于南洼子,也不属于北洼子,而是一个来自北川某个村落的莽汉,亦或是绵绵茫荡山里啖肉饮血的妖怪。我不知道接下来我和赵谷会有什么遭遇,只能寄希望神明用自然万物给一个晦涩的启示,好让我心里有底。

不久,武子的步伐终于停在一个地方。我的面前是块潮湿的黑泥,上面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风干的青蛙。突然这只青蛙猛地向我扑来,吓得我叉开双手撑住地面,与青蛙保持了半臂的距离。我连忙向后缩了一步,蹲坐在地上拿眼四处瞟,但见面前竖着六条粗细不同的腿,及被一只粗手提在半空的赵谷。

一个人说话了,满嘴漏风,你腿上全是血咧。那只粗手晃了晃赵谷,说,何止血啊,这边腿上全是尿哩。说完将赵谷扔在地上,抓了把枯草往腿上蹭。

那个鸭子大笑,好似脖子被一只手攥住连不上气。旁边满嘴漏风的也在哧哧作响,不断吸溜着嘴。他们在笑武子和我哩。我把头埋了下去,只闻得两腿之间骚气熏天,还伴着一股特别的腥臭味。受到村人的取笑也就罢了,现在被三个从未谋面的外人嘲弄,让我的身上臊得发烫。我暗地作揖哀求,希望三人的戏谑能点到为止。未曾想,那个鸭子凑到跟前,捏着鼻子往我怀里探了下头,然后快速缩回去,说,还真尿了!满嘴漏风的又是一阵哧哧。接着,那只鸭子又惊异地叫道,这碎娃裤裆上有怂味!满嘴漏风的快步上前,扒着我的膝盖往两边一撇,还真是,还真是。武子,你把人家咋的了。我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奔了过来,一只穿着毡靴的脚踹到我的肩膀上,我憋着哭腔往后翻了两个跟头。

武子急鼻子燥眼的骂,日娘的,今天啥日子,咋正倒霉咧!鸭子兴奋地连连击掌,还伸出手按着我的额头往上一推,说,兔子,上午你还跟我犟,现在咋样,没说错吧,军户也就这样。满嘴漏风的说,对着咧,您说的对着咧,将军有勇有谋。

鸭子得意地哼了一声,冲我说道,把脸扬起来。我顺从地遵了命。鸭子又说,你平时合着眼跟人说话的?眼睁开。我咧嘴哭道,大哥,你到底想干啥啊,咱无冤无仇的。

那个嘴漏风的兔子急了,扇了我一耳光,说,让你干啥就干啥!我的耳边响起一串刺人的鸣叫,嘴里呜呜咽咽,连依命行事的力气都没了。

鸭子对我有些不满,沉默片刻,似乎从腰间拔出一个物件顶在了我的脖子窝。那物件冰凉刺骨,前端锋利无比,只是微微轻触,就给人一种行将破皮而入的恐惧感。鸭子阴沉着说,听话,把眼睁开。无奈,我只好筛着糠,咽了口唾沫,抬起沉重的眼皮。

鸭子在我鼻尖前咧着笑。嘴唇圆圆滚滚,上面一排稀疏的绒毛。由于泪水迷眼,鸭子的圆脸扭曲错乱,硕大的鼻孔竟让我误以为是眼睛。待视线逐渐恢复,我这才发现鸭子只是没有鼻梁,再上面才是那对含着喜悦的圆眼。不过鸭子的眼眶里黑多白少,缀着星星点点的寒光,摄人魂魄。我惶恐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鸭子将杵在我脖子窝上的物件划过喉咙,顶在我的颚下。我只能又乖巧的把脸抬了起来。

鸭子扬了扬短粗的眉毛,额头上有块暗色的疤跟着一起跳动了一下。鸭子说,问你事,你得如实说。我咧嘴道,啥事。鸭子说,哪村的?我说,南洼子。鸭子的黑眼游到旁边一个人的脸上,然后又冲着我说,听兔子讲南北洼子都是军户,很凶。你咋就尿裤子了呢?我不能暴露自己的缺陷,平复心情说,我本来就想尿哩,结果被那位武爷在肚子上来了一脚。站在远处的武子骂道,狗日的就是个尿包。鸭子耸了耸肩,憋住了笑。一旁那个嘴吧漏风的兔子冲我喊,不老实,劈了你。我连忙用手捂住头,说,龙凤儿子能飞天,老鼠崽子会打洞,军户又怎样,毕竟是鼠,终究比不上三位爷的龙爹凤母。兔子抄起刀,你狗日的油腔滑调!说完一刀背砸在我手上,疼得我直吸溜凉气。兔子不依不饶,喊道,把爪子拿开。我抱着头滚到了一边。鸭子的脸阴了下来,对兔子说,难道不是吗?我蜷在地上,透过双肘的逢看到兔子唯唯诺诺地垂下头。

这个叫兔子的人个头中等,脸颊瘦削,头上有几处斑块没长头发。两只金鱼眼向外鼓,粗短的蒜鼻头下,嘴唇刀削般的薄,人中处还有条湿漉漉的裂缝。我终于明白他的诨号的来历,以及说话为何哧哧漏风。我的心逐渐松弛了下来。

鸭子继续问,狗怎么来的?起来说话!我立刻爬起身,仍蹲坐着,说,偷的。鸭子不吱声了,拿眼直盯着我。我低眉顺眼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索着,因为我预感到接下来他会问偷谁的。可鸭子却没有问,只是猥亵地一笑,说,裤裆里的怂是谁弄的?你可别说是自己。

我被突如其来的话问了个措手不及。若是巡问狗的主人,我还能编个瞎话。可现在的问题涉及到难以启齿的秘密,着实让我乱了方寸。想浑水摸鱼含混过去,肚子里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若如实交代,住在茅草地旁边的赵伍仁媳妇定会遭在这三人的手里。虽说一闪念间,我曾有过把目前的危机转嫁给赵伍仁媳妇的冲动。但想到族规家法,忌惮躺在陡坡上的赵伍仁爹与天上保佑族人的祖先,以及让人回味无穷,赵伍仁媳妇胸口的两坨肉,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知道鸭子方才所说自己弄的是什么意思,连忙点头道,是,是我自己弄的。

鸭子嘿嘿笑,拍拍我的肩膀站了起来。这时我才看清抵住下巴的是一把通体黑亮的短刀。鸭子朝远处喊,武子!请这碎娃吃馄炖。我浑身一颤,知道没什么好事。连忙摆手,这位爷,我不饿哩。兔子一把把我揪了起来,喷着唾沫星子道,想啥好事咧,吃馄炖就是割你耳朵!顿时我的小腹鼓鼓胀胀。我使劲往地上坠,喊道,爷,您割我耳朵干啥咧!我说的都是实情,没敢诓您啊。鸭子回头瞟了一眼,干啥?耳朵泡酒,胆色我有。

听到这话,我的腔子里到处都在打雷闪电,两道眼泪如茫荡山里的溪水夺眶而出。这一天真是太糟糕了,开始我还以为挫了赵休的锐气,日了赵伍仁媳妇,吃了偷来的狗,明天的赵六将会换一个人。没想到现在人没换成,耳朵却要稀里糊涂地被人割了去。等明天太阳出来,我赵六可算是真的与过去有所不同了。

我腿上使劲,来回在那犁着地,拽地兔子直趔趄。武子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把我夹在胳肢窝里。兔子羞愧难当,照我屁股就是一刀片。我脑袋悬在空中哎哟惨叫。见趴在地上的赵谷蹬了蹬腿。我便扯开嗓门,我日你娘啊赵谷。你侄儿要被割耳朵泡酒了,你还睡你娘的腿呢。赵谷抬了抬头,血浆子黏黏糊糊,跟灯油一样直往地上淅沥。兔子见赵谷有所动静。一脚踩住赵谷的后脖颈,冲鸭子说,这小蠕蠕咋整。鸭子正拿刀在腿上磨蹭呢,说,待会儿请他吃馒头。兔子高兴地唱了个喏。

鸭子又说了句黑话,我立刻噤了声。这是要杀赵谷啊。我两腿来回踢蹬,在空中划着狗刨。武子终于没夹稳,顺势把我扔在鸭子面前。我不顾疼痛,抱着鸭子的腿说,爷,您这又是为啥啊,我俩与您素昧平生,无冤无仇。您为何要与我俩过不去啊。鸭子摊了下手,说,碎娃,你年纪小,有些道理不懂。统军最重要的就是立威。做杀人放火的买卖,个个都是骄兵悍将,威立不住,有人就得造反。你小子表面老实巴交,一肚子全是坏心眼。我不割你耳朵,没法给兄弟一个交代。

我哭丧着脸,爷,我俩虽是军户,可到头来还是憨傻呆痴的乡民。为了活命,谁都不敢得罪,连走路都怕踩着蚂蚁。您若想立威,也犯不着拿我们是问啊。鸭子说,没说你不是乡民啊。一般乡民见到我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虽然哭哭啼啼,却能答话,这说明你有点胆色。我说,可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啊。鸭子说,信哩,你说的我信哩。但我不敢保证我兄弟对你不犯嘀咕。所以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赶上趟了。

我嚎啕大哭,爷,我都尿了,还不就因为怕吗?你咋忘了呢。鸭子恍然拍了下额头,对呀,你都尿裤裆了。但转脸又笑着说,你不是说你本来就要尿的吗?我心里咯噔一下,没了言语,连眼泪都忘了流。

鸭子用手抚了抚我的头,说,行了,碎娃,比起小蠕蠕吃馒头,你这吃馄炖的又算得了啥。我用袖子擦拭两腮的泪水,咬牙道,他不是蠕蠕,他和我都是一个老祖的后人。兔子拿着刀,揪起赵谷的一缕黄发割了下来,然后跑到跟前扬给我看,后人?他咋长这模样咧?诓谁呢!你也想换馒头吃?鸭子朝兔子摆摆手,扶着膝盖弯下腰,信哩,你说的我都信。你看我都这么信你了,你也别让我难做。武子,请碎娃吃馄炖!

我的脑后吹来一阵风,武子的手带着阵阵凉气,捏住我的脖子,往上一提又往下一顺,接着一条粗腿抵住我的肚子。我的裤裆又开始往外汩汩地喷着尿水。鸭子照兔子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看,人家没瞎诓,你以后不准乱疑人。

我也不知哪来的火,仰着身子,支起两臂不停乱抓。武子那犹如祠堂地砖一样方正的黑脸被我抓出几条白道。原来武子在脸上抹了一层炭灰。我咬牙切齿,日你娘嘞,见不得人吗?两根手指就这么在武子的眼皮上扣,武子似马尾般的眉毛微微一皱,两只牛蛋大的眼瞪地提溜圆,眨都不眨一下。武子抽出刀,说,别动!越动越疼。我不听,也听不进去。动与不动没区别,都是要掉耳朵,先把你眼戳瞎,罪不能让我一个人受了。

我的手指寻着武子的眼皮往下一弯。武子气急败坏地仰头歪嘴,一口含住我的小指,嘎嘣咬了一节下来。我大张着眼睛,捂着手指锐叫,两腿上上下下不停翻腾。武子趁机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刀锋顺着脸皮往腮帮子划。只是一瞬,我便看到耳朵被武子用两根手指捏着提在半空,耳垂下面还颤颤悠悠地连着一块皮。

现在我都不知道该疼哪一边了,缩起身子在地上不停翻滚。武子说,还有一只,再动就给你来个花刀,让你流血流死。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死。我忍着剧痛,趁武子不备伸手照他裤裆一抓。武子疼地大叫,举起短刀就扎。突然一块重物从空中划过,正中武子面门。武子捂脸龟腰原地打着晃晃。

兔子慌了神,手放在腰间拔了几次刀没拔出来,急得唾沫从嘴缝里乱喷。一个黑影从挨着兔子的茅草中冲出,照他下巴就是一拳。兔子翻着白眼仰了下去。而鸭子脚踩弩机正忙着上弦呢。还未待箭簇放在弦上,身后闪出赵猫,挂着黄鼻涕,就是一棍子砸在鸭子的胳膊上。鸭子惨叫一声摔了个屁墩。

我失声大哭,一把抱住赵猫。赵猫浑身颤抖,神色还没从恐惧中缓过来,只是一个劲地说,没事了,叔,猫来了,猫来了。

这时那个黑影喊道,猫,你娘的快来帮忙!我扭头望去,才发现那个黑影正是赵休。

只见赵休如兽一般拉开架势,鼻子不知什么时候歪到一边,正呼呼淌血。身前站着额头被开了一条血口的武子,在那挽着衣袖。

武子比修长的赵休高半个头,两臂一前一后微弯于身前,胳膊上的疙瘩肉高耸,一直往上延伸,在后脖颈汇聚成一座坚实的驼峰。从远看好似一头人立的熊罴。

赵休满胸满怀都是血,他用袖子揩着鼻子,说,这狗日的一石头没放倒。武子嘴角一扯,跟着笑了一下。赵猫喊道,爷,猫来帮你,腿却开开合合,不停打颤。我松开赵猫,跑到兔子身边拔出腰刀就向前冲,未曾想还没迈步,便被绊了个跟头。回头一看,只见兔子的手正抓着我的脚脖子。我照着兔子那张脸踹了一脚,兔子呜噜一声,血从嘴缝中间冒了出来,但还是没松开。我大声喊赵猫。赵猫激灵了一下,闭着眼将棍子举过头顶,扯着嗓子向武子冲去。

武子听见动静,扭头朝赵猫的方向看。赵休借机身子前纵,一把抱住武子的腰,两腿一挺,将武子摔倒在地。赵猫的棍子在二人头顶挥了个空气,整个人往前冲,跌了个嘴啃泥。赵休叫道,猫你狗日的干啥啊,还不照头楔!赵猫撑着身子在那直哼哼,半天没动窝。

这时赵谷呲着牙,两眼露着寒光,满脸是血的站起来。他拾起赵猫的棍子,慢慢向武子走去。一旁的赵猫看到杀气腾腾的赵谷,惊地翻了个身给赵谷让出一条道。

赵谷拖着齐腰的棍子,踉踉跄跄靠近武子,起手朝下砸。武子腾出右手向上一接,棍子不偏不倚攥在手里。接着,左手锁住赵休的喉咙,站了起来。

此刻的武子毛发飞腾,瞪着赵谷放声大吼,茅草地上空噗啦啦飞起一群受惊的鸟。我脚边的兔子也睁开眼,抓着裤子,翻身压在我身上,想要夺刀。我一只手撑住兔子的下巴,一只手想举刀砍。但兔子的力气比我大,一巴掌打在我的手腕上。情急之下,我用手指勾住刀把上的铁环,这才没让刀飞出去。但眼前的境况已不受我们控制。那个鸭子将伤了的右手揣在怀里,左手端着弩凑到我和兔子跟前,大喊,都消停,不然给这碎娃的脑袋开窟窿!霎时,除了被掐着的赵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鸭子身上。兔子趁机夺过刀,往我脖子上一横。

赵谷无可奈何,松开棍子,晃晃悠悠退了一步;赵猫坐在地上,一脸黑泥,眼眶闪着泪光。而赵休满脸青筋,还在不停抓挠。鸭子又喊,让你们消停哩,想这碎娃死吗!赵猫颤声对赵休道,爷,求你别动了,别动了。赵休哑着嗓子挤出话,喘不动气哩,让这碎熊放手我就不动。鸭子恨声道,到这地步了,还在给爷讲条件,行!你们狗日的真行!武子,捡刀,请他们吃馒头!武子盯着赵休,两眼冒火,没有动。鸭子骂道,你耳朵瞎了,请他们吃馒头!武子松开左手,将赵休撂在地上;右手把棍子一丢,炸着毛喊,不要总喊我名字!东家!鸭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骂道,你狗日的反啦!武子闷不作声。鸭子继续道,要不是我爹当年收了你家,你家早就饿死了。娘的,一群白眼狼......狗都比你们听话哩。

武子瓷在那里不言语。半晌,武子抹了下脸上的血,弯腰去捡刀。就在一瞬,赵谷快速地拾起棍子,劈头盖脸地朝武子砸去。只见武子身躯一震,栽在泥里。鸭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声嘶力竭地喊,你们是不管这碎娃啦!兔子在一旁说,东家,不行了,咱走吧。鸭子没理兔子,手指勾着弩机乱抖。

赵休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拾起武子的刀在手里掂了掂,说,你给他开个窟窿吧,那碎娃是生是死都没你死重要。鸭子把弩顶在我脑门上,说,那我就让他死。赵休猛然喊道,那就快啊!麻利的!兔子扯着嗓子朝鸭子喊,东家!咱走吧!今日人手不够,咱没必要跟这耗!鸭子扭过脸,牙关紧咬,说了不要叫我东家!我们是兵!是兵!兔子又喊,东家!鸭子的弩弦闪着影子一弹,箭簇穿过兔子的腮帮,飞地无影无踪。兔子双手捂着面颊倒在地上。我拿过兔子的刀,瞅准鸭子的腰窝攮了进去。远处的赵休赶了过来,也是一刀,捅在鸭子的肚子上。

鸭子伸手抓住赵休,眼睛、鼻孔和嘴巴在疼痛的刺激下不断向四周扩张,活像一只丑陋的蜘蛛。鸭子嘀嘀咕咕道,刀是用来劈的,不是用来攮的......你们军户真是废物......赵休呲牙一笑,那又怎样,我是河间侯,不是军户。鸭子眼中有了兴奋的光,笑道,河间都丢了一百多年了,你那个侯有屁用……说完,脑袋垂了下去。

赵休面无表情,犹如一根枯木。赵猫跑过来抓住赵休,说,爷,别听他胡咧咧,他在放屁哩。赵休苦笑一下,谁都没理,转身朝村子走去。赵猫匆匆地看了我一眼,相跟在赵休身后,有些手足无措。

我捂着残手,四处找那只耳朵。鲜血染红了我的头发和半边身子,让我几乎晕厥过去。赵谷牵起那只狗,将带子一端甩过棚子的横梁,身子往下一坠,那条狗升到半空,身子不停划着圆圈。我突然想起姐姐时常喊的那句话:转啊转啊转啊。(第一章完)

同类推荐
  • 抗日之兵王归来

    抗日之兵王归来

    特种教官韩飞意外回到抗日战场!南京三十万国民能否因为韩飞的到来而幸免于难?
  • 战地启示录

    战地启示录

    浴血奋战直到倒下,凡人之身,钢铁之心。一个平常人的军旅生涯。
  • 导弹武器科技知识(下)

    导弹武器科技知识(下)

    不论什么武器,都是用于攻击的工具,具有威慑和防御的作用,自古具有巨大的神秘性,是广大军事爱好者的最爱。
  • 逆战之猎鹰

    逆战之猎鹰

    兵者,国之利器!兵王,利之锋芒!我是张杞,我是最强特种兵!
  • 重生之军火寡头

    重生之军火寡头

    人家穿越都有美女在怀,为什么我只有三个抠脚大汉,而且还对我心怀不轨?方臻对于命运的安排绝望了,开局一条狗,好歹人家也有一条狗,为何自己偏偏却是地狱副本开局?前世方臻本本分分,从来没有干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但是穿越之后命运却将方臻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方向。……“收各种枪支弹药,坦克,装甲车,飞机,导弹了呦,价格从优,卖掉就是赚到!”……“先生,您想不想看看我这里的武器?不贵,只需要一千美元,这把AK和一百发子弹就是你的了!”“什么,我收的时候只花了三百?难道保养不用花钱的嘛?”方臻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一位就是大家俗称的穷鬼……
热门推荐
  • 剑灵之洪门传人

    剑灵之洪门传人

    本小说以腾讯剑灵游戏剧情故事为背景改编的小说,本小说与剑灵剧情为骨、融合多种元素风格为血肉、与创新为血脉,打造出了具有生命特色的小说。讲述洪门剑一族传人段问天,段问天字“鬼”字名又称“段鬼”,洪门唯一幸存者,被秦义绝灭洪门,尊师洪玄公为救他被秦义绝暗算杀死,段问天也身受墨灵火之伤,为了报仇将重南方大陆来到了东方大陆寻找秦义绝报仇,在寻仇的路上结识了很多朋友,不料在水月平原被秦义绝重伤致残,被传说的武神所救……
  • 天才的废材

    天才的废材

    夜歌领完饭盒,就遭遇狗血穿越,还要顺带帮原主完成一直以来没完成的任务,这算哪门子事儿?话说夜歌也算悲催了,不过幸好原主有钱外加天赋好,他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原主,开启新的旅程。可是...也有一些问题:对象说好的温柔呢?怎么一副老子很厉害,也很拽,顺便带我一起飞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好吧,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而是各种脱线,顺便窜出个大佬都能把他打趴,算了,还是好好修炼吧。
  • 父母不方便说的话

    父母不方便说的话

    中国的父母是保守的,他们有很多话都不好意思和孩子讲,比如身体的发育、感情的问题、啃老的问题,等等。本书就是要教会那些内心纠结的父母们,应如何更好地传达自己的心声。本书以最贴心的语言、最深情的文字,带给孩子最温暖的心里话。这不是对孩子的说教,而是一次心与心的交流,父母敞开自己的心扉,向孩子娓娓道来。本书抛开平常的尴尬,说出那些平常说不出口的心里话。这是父母和孩子之间,最自由、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 药香鬼医之倾城召唤师

    药香鬼医之倾城召唤师

    她,一个孤儿,穿越到异界大陆流影国的七公主,爹不疼娘不爱。他,冷酷腹黑邪魅,身份高贵,武功超群,却唯独偏爱她。“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你是意外!”她说。“遇见你之后,我的心却不由自自主的沉陷下去。”他说。
  • 狂剑奇缘

    狂剑奇缘

    弑父战兄灭师门,天理难容踏荆门。红颜落泪英雄醉,葬尽英雄灭红颜!这是在他成名很多年后,世人为了怀念他的功绩而创作,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繁杂的升级打怪,有只有在七情面上倾情演绎的人生百态,和人心底的丑恶!
  • 斗魂灵界

    斗魂灵界

    等我醒来后我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面有很多奇奇怪的人,后来,我认识了静静,并与他进行了一次奇妙之旅。
  • 当婚礼三度来敲门

    当婚礼三度来敲门

    三天前,孟达总裁司夜祁二度缺席自己的婚礼。第一次他缺席,那是三年前迎娶那个刚过世的妻子暮云初,那一次,新娘子成了全城的笑柄。第二次他缺席,就在三天前,为的还是那个刚过世的妻子暮云初,这一次,他把自己送上了全城最佳谈资宝座。又再过了三年,暮云初:老公,这都是你的第三次了,你不会又再搞失踪了吧!司夜祁:不会,不会,我发四。暮云初:最好四,如果你再给我搞一次失踪,我就带着两个娃嫁给他们的骁爸爸。司夜祁:你敢!暮云初:哼!你就看我敢不敢。
  • 一笑倾心:爱妃别跑

    一笑倾心:爱妃别跑

    华夏第一医科大学高材生墨心蕊穿越异界,成为明月王朝相府千金大小姐。这位大小姐在六岁时因为一场大火,左脸留下一道伤疤。因为这,新婚当夜,她被太子皇甫少琴一脚踹出婚房,打入冷宫!墨心蕊发誓要改变这现状,当她用古方治好脸上的伤时,一曲宴舞,令她绝美容颜,展现在世人面前。当晚,太子毫不客气把她丢进床榻上。墨心蕊:“你滚开,我不喜欢你!”某直男:“没关系,我会用行动让你喜欢我!”某备胎,仰望星空,喟然长叹:“心儿,我会永远等你的!哪怕一万年!”
  • 虚灵儿

    虚灵儿

    一出生就遭到毁灭,失去了命运线,却用另一种方式生活了下来。在这个大陆上,被别人的灵魂夺舍肉身的人被称之为虚灵。
  • 听闻人间有爱有幸前来

    听闻人间有爱有幸前来

    本书记录经历过亦或是偶然听到的一些小故事,欢迎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