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青溯恍恍惚惚睁开眼，竟见一个人影坐立床头，吓得立刻弹坐起来，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楚翘见万青溯咳得厉害，急忙跪在地上。
“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来看看你。”楚翘一面说，一面听万青溯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
“明源让你进来的？”
“不是的，他还拦不住我。”楚翘回答，抬头见万青溯没有生气的意思便站起来把桌子上的药端来，端到万青溯面前。
“我刚从人界历劫回来，回来就听说你被下了毒，就赶快赶来了，害怕你心思重想不开。”
万青溯接过碗来，一憋气把药全部灌下，喝完药可板不住脸色了，咧着嘴巴直叫苦。
楚翘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谁能想到不怕西海神兽，不惧东海宝器的长神殿，唯独对着这苦药皱了眉头。
她伸手用绢布为万青溯擦去嘴角的药渍，平常得如同生活了多年的伴侣。
“你不用担心，我好得很，其实没那么严重。”万青溯说着，抬眼看着楚翘，初见的时候她还是个绾着两个小髻髻的小女孩，如今眉眼之间也有了几分深沉的意思。
他为修习法术将自己封闭在虚空之境一万年之久，期间未食一果、未饮滴水、未见一物，万象更新丝毫不知；万年之后他破境而出，所见的第一个面孔就是个穿着粉色桃花裙扎着红色头绳的小胖孩，那时候楚翘正抱着个仙桃吃得满脸满身都是汁水。
此后无论走在哪里都会看见万青溯腿上挂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甚至于当楚翘出落成了少女，还是愿意粘在他的青溯殿里，在他吃饭的时候为他夹菜，在他看书的时候为他扇风，在他写字的时候就托腮静静地看着他，就连他下凡历劫她也要随着。
“可青冽哥哥告诉我说你命不久矣......”楚翘在一旁小声念叨着。
“他自然是盼着我活不久，你又不是不知道。”万青溯说着，挑了挑眼眉向桌上的橘子，楚翘就乖乖跑过去剥好了皮，整个端来给万青溯。
“你历劫如何？”他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是在想着另外一个人。
楚翘听他这小心翼翼的语气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面带微笑地回答说：“后来我和滕春我们入了宫，我嫁给了大殿下，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做我的丫鬟。大殿下开始待我很好，后来也因为我乐人的出身嫌弃我是她称帝道路上的绊脚石，便冷落了我。”
她说着，给万青溯掖了掖被子，像是在说故事给他听哄他睡觉似的。
“但是之后我爱上了大殿下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大殿下发现我俩相爱之后直接把他杀了头，从那以后我开始恨他，就在这时滕春就和我表明了她入宫的意图，便是要报复大殿下，于是我俩决定联手。”
“我故意接近宫中的各路嫔妃，骗取她们的信任，终于受到了皇上的关注，授封为丽妃。”
“皇上信任我胜过信任任何人，他把遗诏放在我这里，告诉我他想要立大殿下为继任，我便直接把遗诏拿给滕春，让她学着皇上的字迹伪造一份假的遗嘱。”
“就这样没得到皇位的大殿下疯了，最小的公主成为了女帝。”
楚翘面无表情地说完，抬眼看万青溯，见他神色比自己还要沉重。
“滕春终究是给佟洺报了仇，真了不起，要对着自己的仇人俯首称臣二十余载。”万青溯轻声说着，低头看着自己没吃完的半个橘子发呆。
楚翘点了点头，苦涩地笑了笑：“这也算是个完满的结局了，不是吗？”
“那你和霁月呢？”还没等万青溯回答，楚翘就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万青溯瞪大眼睛看着楚翘，见她神色异常认真，没有意识到自己抓着橘子的右手正在微微发抖。
自从他醒来他能感受到周围的人一直在有意地去避免提及这个名字，却还是被楚翘打破了禁忌。
“我离开冥界的时候魔尊正在向掌冥为魔界的大殿下提亲，估计不出什么意外她现在已为人妇了吧。”万青溯轻声回答，声音异常平稳。
楚翘听了这话后陷入沉默，没有再多加评论。
“楚翘，这么多年你就只陪在我身边，值得吗？”万青溯说着转过头望向楚翘，望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眸，眼睛里好像藏着星星似的明亮。
“值得，当然值得了。”楚翘笑着说，笑得由心而发，“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你可以去喜欢你所爱的一切，如果顺便顾虑一下还喜欢着你的我的感受，那么我就知足了。”
万青溯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楚翘一头雾水。
“傻孩子——”万青溯说着，伸手在楚翘头上抓了一把。
“如果你还愿意等的话，如果我能够熬过这次中毒，如果神界和天界能够战胜，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那我就回来娶你，好吗？如果你到时候还愿意的话。”
楚翘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双手攥成紧紧的拳头，用全身的力量克制自己不去在这个时候扑到万青溯的怀里。
她从小到大的期待，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变成了现实。
万青溯看见楚翘小脸涨的通红，浑身紧绷且颤抖着，但她突然之间趴在床边，把头深深埋在双臂里，呜呜大哭起来。
万青溯顿时慌乱了，他好像不懂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哭，却好像又很理解她现在的眼泪。
这段等待的时光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太漫长了。
“万青溯，你可要说话算话，我已经围着你转了三万六千多年了，没有我你会活不下去的。”
一瞬间，楚翘像是突然回到了小时候，噘着嘴对万青溯说，说的时候还在抽泣。
“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听见没有！”
万青溯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于是赶忙拼命点头，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承诺自己肯定会战胜归来，让她风光地嫁过来。
“那你可以抱抱我吗？每次都是我抱你，你还特别不耐烦要把我赶下去。”楚翘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止不住了。
万青溯见状赶忙满口答应，然后伸出手臂来把楚翘环在怀里，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前。
他轻轻握紧她的肩膀，看着她的侧脸，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粘满晶莹的泪水。
此时他的心里充满愧疚，但是时候给楚翘一个交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