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四面八方涌来的灵力灌满了小小的水盆,波荡的酒面上散开一圈圈彩色的涟漪,随着一条细细的白线,有条不紊的钻进白归宁体内。
屋子里的光逐渐暗下来,月上中天,半卷黑云掩住了月亮,凉风瑟瑟。
白归宁换了她那身破烂道袍,松松垮垮的外衣仅用一根细细的绳子系在腰上,坠着一小瓶清喉丸,出门之前又想起来把引星揣着。
一切准备妥当,她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整理药箱的宗惊云,垂了眸子。
“走吧。”陆无寂道。
“嗯。”白归宁攥住他的手腕,飞身从窗户处用了缩地千里。
一根青丝落在窗沿,被风吹进屋子,落在地上不动弹了,药瓶一个个整齐的摆放着,整理的人心思却并不在此,手中那瓶药已经来来回回换了三次地方了。
……
半夜里的岳府看着依旧破败,却透露着一股子阴森的鬼气,靠近不过十步便能叫人胸闷气短。
白归宁站在大门前,有了法术加身,能轻易看得见这宅子上空覆盖住的浓黑怨气和隐约显现的结界。
许是曾经有过路仙人发现此地凶险,才布下这一层结界,若不是这结界,怕是如今整个绥阳郡都免不了被这浓到吓人的怨气波及。
“可有把握?”陆无寂道,他肉眼凡胎,看不见上空的可怕模样,光凭感觉,便能知晓这宅子的压抑。
“没有。”白归宁眯了眯眼,借来的法力总归用不顺手,何况以她的修为竟一时看不穿这宅子的境泉,足以证明这地方有多凶险,当初她能从那境中阵里逃出来怕是万幸。
思及那魔化的大黑手,白归宁眸子寒了几分,大步上前,一脚踹开那贴着黄府的大木门,门一开,聚集于此的地缚灵疯了一般冲出来。
白归宁伸手将陆无寂拉进她的护体结界,压根不理会这些东西,径直向那正厅而去。
白日里浓烈的魔气许是吓到了这宅子,竟也没再有那些骇人的境中阵缠上她。
再次来到正厅的门前,这古老木门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白归宁甚至懒得同它废话,手中白线一穿,直将那木门撕个粉碎,落在地上的木屑中流出来淡红色的血,染红了陆无寂的鞋底。
没了木门,屋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黝黑的怨气充斥着屋子,唯有门口那一小片地方还能看得见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椅子。
“小心,跟紧了。”白归宁攥紧了他的手腕,化出引星照亮,荧绿的光芒只照的亮两步远的位置,目之所及依旧是一片漆黑。
地上落了许多灰,踩一下留一个清晰的脚印,正是诡异之处。
昨天那几个倒霉的才被吸进来,今天再进来却只有她一人的脚印,难不成那些人是飞着进去的?
她心里有些烦躁,明明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偏偏就让她遇见了这诡异的破宅子,掌事的神仙也不来管管,她是不是得去上头要些工钱了。
自进了这屋,安静的好像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没有风也没有……陆无寂!
白归宁猛的回头,瞥见自己拽着的手腕哪里还是那一袭白衣,分明是个黑气凝成的大手。
她唰的甩开手,恨不得破口大骂。
黑手被她甩了一下子,散了形,好似还有些委委屈屈的在四周晃了两圈,跑走了。
白归宁心里骂道:这混蛋的名副其实的鬼宅!
没了陆无寂的踪影,她再转头,看见的却不是漆黑,是一个熟悉到刻在骨子里不敢忘记也不敢轻易想起的地方。
漫天的魔气肆虐着青丘上空庞大的天然结界,几大神器耀眼的光芒刺破苍穹,业火燃了几千里地,不断有仙人从半空坠落,落入火中只留下一道白光散去。
白归宁瞳孔一缩,眸子盯着燎原业火中那一袭扎眼的染血的白衣,数万万的仙剑利刃高悬头顶,布下巨大的阵法已经攒够了仙气,随时准备发动。
那数万仙气凝结而成的利刃中间,悬着一柄正疯狂吸取周围仙气的荧绿长剑,剑尖直指着阵法中央被控魂链锁死的人。
那人一头雪白的发,身上的白衣被血浸的好似霓裳,跪在地上,断了脚腕手腕,忽然一抬头,直直对上她的眼睛。
白归宁心口顿时似被利刃直穿,痛的浑身都在颤抖,他就那么看着她,隔着漫天的魔气和尸骨,这场打了三个月的恶战终于就要落下尾声。
她看到他在笑,笑的诡异而痴迷,断了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颗血红的心脏,血液在指缝蔓延滴落,看着她说了一句话。
“是你,杀了我啊。”
白归宁浑身一颤,适时阵法启动,万千利刃如雨而下,高悬的净魂剑直直落下,涤荡空中的魔气,带着纯净而嗜血的剑气迅速插入那人天灵盖。
“不——”白归宁呢喃,纵身踏过业火,甚至感觉不到烧灼的痛,终究晚了一步,看着剑气震碎了他的魂魄,徒留一个笑容,逐渐消散在半空,耳边依旧是他那跪在地上对她吐出的那句话。
“是你,杀了我啊。”
白归宁跪在地上,那绿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的手里,剑刃上还染着他的血。
她猛的将那剑丢在地上,踉跄着起来想要逃离这里,四周围绕的业火没了阵法仙气的阻碍开始迅速朝中心蔓延,似乎是想要消灭这场荒唐大战留下的痕迹。
火焰缠上她的衣角,皮肉烧灼的气息被血腥味掩盖,白骨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天地间仍只是哀嚎的怨灵和那句话。
是啊,她杀的,亲手杀了他。
净魂从来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白归宁捡起地上已经敛了锋芒的剑,缓缓架在脖子上,业火烧到了她的半腰,痛的麻木,元神也在疯狂颤抖着,求生的欲望让她周身的仙气四处乱窜。
剑刃碰到她的皮肉,抖了一下,净魂不敢伤害它的主人,瞧,她连死都没人成全。
“你在干什么!”有人猛呵一声,打掉了她手里的剑。
白归宁恍惚一下,转头,有些恍然。
周遭哪里还有业火和白骨,尽是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和穿梭在草丛里白花花的兔子。
呵斥她的人站在她面前,嘴唇发白,皱着眉头。
连净魂也不知去向,方才她脖子上架着的分明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白归宁有些懵,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划过去了,没来的及抓住。
“谁欺负你了,还是我做的哪里不好,做什么伤害自己。”他僵硬的说着,语气里怒火强制压抑着,尽量让话说的轻柔。
“我……”白归宁感觉像是在做梦,方才还是地狱,一瞬间就入了天堂,遇见了她追寻许久求而不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