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天空昏暗一片,像是要塌了一般,已经有几处不堪重负的幻境角落开始崩塌,落下一簇簇的碎片,再不出去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她握住陆无寂的手,将他整个人扛起来,刚踏出一步,刚刚那些在他的幻境里出现过的人一时间全都挡在她面前。
白归宁:“……”她扯扯嘴角,转头对上陆无寂阴狠毒辣的眼神,眉目一冽。
“陆无寂。”她道。
他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头黑发散乱披着,双脚断了脚筋,走起路来颇为怪异,手里却不知何时握了一把长剑,推开她缓慢朝那些人而去。
白归宁心下一沉,实在是厌烦透了这该死的幻境。
他低垂着头,突然抬起手,握着长剑一下刺穿那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新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脸色露出惊惧的神色,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鲜血顺着红色的婚服领子流下来,落在荫绿的草叶上,那血似乎愉悦了他,他干脆利落的拔剑而出,一脚踹开将死之相的新娘。
白归宁眼睁睁看着他将那些曾经欺侮,背叛过他的人亲手杀死,鲜血流了满地,天上的脆片掉的越来越多,周遭黑气也从地下漫上来,虎视眈眈的围着他们转,一旦陆无寂完全失去神智,这副躯体便不是他的了。
白归宁在他打算杀死下一个人的时候上前,徒手握住他的剑刃,看见他灌满血色的双眸和狠厉怪异的笑容,轻声道:“陆无寂,该醒了。”
他一愣,黑气瞬间围绕着他疯狂涌动,他脸色一变,长剑抽出举起,欲刺向白归宁。
白归宁站着未动,只是很冷静的看着他,这幻境在勾起他内心的不甘与愤怒,给他报仇的机会,人若杀红了眼,哪里还识的剑下人是谁呢?
长剑刺入她的腹部半分,陆无寂突然松了手,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他错愕的看着遍布污血的双手,跌坐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痛苦。
这混蛋,居然才醒过来。
白归宁捂着伤口,血从指缝缓缓流出,染红了破烂道袍,她蹲在地上,掐了一个止血诀,拉起怀疑人生的陆无寂,往幻境最薄弱的地方走。
他有些惧怕离开这里,是很正常的反应,待的越久,越会对幻境里的美好和痛快产生依赖。
白归宁脸色有些发白,咬牙忍住揍他的念头,拖着他一路涤荡黑气,用蛮力粗暴的毁坏幻境。
黑气越来越浓,正因她坏了好事气愤不已,化为气剑不住的朝她刺过来。
这气剑自然伤不了她,护体结界完全可以抵挡,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她才未曾留意到一把气剑缓慢的挪到她身边,径直冲破结界,在被护体结界打的完全消散之前,一缕黑气如针一般刺进她刚刚被陆无寂扎出来的伤口里。
白归宁瞳孔一缩,猛的跪在地上,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护体结界也随之减弱,气剑更加肆无忌惮,陆无寂有些慌,对这些气剑毫无办法,只能俯身抱住她,替她挡去一部分气剑,那些黑气冲在他身上便留下一分灼烧的痕迹。
白归宁咬牙起身,长鞭在手,一鞭子抽碎了幻境边缘。
再睁眼时他们依旧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
白归宁没心思管伤口,将陆无寂紧紧牵着,一手脱下染了她鲜血的道袍,迎天一扔,口中念咒,顿时道袍中散出万丈白光,如天罗地网般罩住整座宅子,黑气察觉到威胁,开始慌不择路的攻击她。
一团黑气抱着九死的狠劲冲向她,白归宁借来的法力已经微乎其微,不足以撑开护体结界了,手中布着阵法根本无暇顾及那些不痛不痒的攻击。
陆无寂却在那黑气又企图钻进她伤口时一把握住,竟徒手捏散了它,灼烧的气味传过来,白归宁抽空看他一眼,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只见他那只抓了黑气的手已经被灼烧的露骨,他也一声不吭,疼的浑身发颤,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分明不知道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白归宁狠狠瞪了他一眼,清煞阵成,瞬间启动,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黑气撕扯卷入道袍之中,耳边便又是那种凄厉刺耳的哭喊声,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像针扎一样疼。
白归宁脸色白了几分,步子半分未动,只见那破烂道袍逐渐变成浑浊的黑色,四周的光束才渐渐弱下来,耳边的嘶鸣也小了许多。
最后一滴血用完,道袍光芒霎时消散,如同破布一般飘下来落在地上。
没了黑雾的妨碍,岳府依旧是那个饱经沧桑的废宅。
白归宁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拉过陆无寂的手臂,点了两个穴位,没好气的瞪他:“谁让你用手去抓了!”
那些东西汇聚了不知多少年的怨煞之气,吞食了无数生命,一头牛被吞了都只剩下骨头渣子,何妨他区区一介手无寸铁的凡人!
陆无寂疼的虚汗不止,封了痛穴缓过来许多,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我若不伸手去抓,你能受得了再钻进去几缕黑气?”
白归宁冷哼一声,不说话了,静坐下来为他调息。
黑云散了不少,风吹来素白的月光,能让人一眼看清正厅的装饰,怨气没了,留下的白骨自然也消散了,此时的正厅,依旧是许多年前的模样。
那屋子正对门的墙上,原本该是一副匾额,应是被人换了下去,此刻却挂着一副看不太清内容的画,留下白墙上方方正正的匾额印记。
白归宁从地上爬起来,将那黑道袍捡起来叠好塞进腰带,腰带里的引星化作小青蛇哧溜一下钻出来,颇为嫌弃的躲开那道袍,跑到陆无寂肩上盘成一圈圈。
她走进正厅,才堪堪看清那画的内容,是一个云雾翻腾,仙鹤流连的人间仙境,偌大的梧桐之下,一男一女相拥而立,共执一只笔,勾勒着面前的画。
她眨了下眼睛,再看却完全是另一幅画面,怨气横生,鲜血淋漓的山岭,漫山遍野的白鹤尸体和支离破碎的凡人肢体,黑袍的男子抱着怀里一副白骨,低垂着头,被身上三条大铁链锁在铺满鲜血的祭台上。
“他在里面?”陆无寂问,虽是在问,二人却仿佛都已经知道真相了。
白归宁点点头,略一思索,伸手将最后一点法术注入画卷,画顿时活了起来,画中人物再次变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