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呕吐声如过山车般此起彼伏，你根本无法推测到下一个制高点会在哪里，也无从探究终点会到何时到来。
小白趴在窗台上侧耳倾听，对他来说，老李的呕吐声恰像是贝多芬手指下的钢琴跳出美丽的音符。小白心想，如果他是音乐节评委的话，他一定要将最动听音符颁给老李。
太他妈的好听了！
屋内的动静让小白不禁想到了电视上个体户杀猪的情形，有人抡起大铁棒对准猪头就是一棒子，不过，铁棒的威力并没有及时显现，肥猪顿时像喝醉酒似的谢绝一切送别仪式，抖动着四条腿挪了几步后晃悠悠地倒在地上。
肥猪倒在地上，身体受到了限制，可是声音却得到了释放。
先是急促的喘息，然后又是痛苦的哀鸣，再后来就是喘息夹杂着哀鸣……
一头肥猪就这样走完了餐桌前最后一口呼吸。
“老李啊，老李，你也有今天啊！”小白想着，他把牙齿咬得咯嘣响，他真想冲进屋内对准痛苦的老李甩上几棍子，也好解决掉他的痛苦。
思想总是先于行动到达，小白早已用意念帮老李解脱了。此时，小白的心里说不出愉悦和快感。
屋内渐渐没有了声响，小白屏息凝神地透过玻璃缝隙处向里边窥视。只见老李瘫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按着抖动的双腿，腰深深地弯着，像是给某位重要人士鞠躬道谢，又像是悼念刚刚去世的亲人。两腿之间是一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污渍。正当小白为探究是鼻涕还是口水时，老李的嘴角处垂下一根细线，线匀速下降，不一会便落在那摊污渍上去了。
小白看着，胸口处顿时翻江倒海，他赶紧闭上眼睛尽力克制住喷涌而出的酸液。
“老赵，把唐小可给我叫到办公室，马上！”
听到老李打电话的声音，小白大叫一声“坏了！”
“谁！”
屋内老李听到声音窜到后窗察看究竟，小白有着多年的斗争经验，他早在老李到达后窗前跑远了。
唐小可接到指令后，心头悬着的石头反而落地了，他在心里长叹一声，浑浑噩噩地从教室里挪了出来。
“小可——”
“小可——”
小白躲在花坛处连叫几声，唐小可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小白一个健步窜到唐小可身旁将他拽到花坛旁。
“你真的要去啊？”小白担忧地问。
“嗯，那能——怎样？”
“老李估计要大开杀戒了，你会不会被劝退啊？”
“呃——哎，那——”唐小可长叹一声，挣脱开小白的束缚向前走去。
到了办公室门口，唐小可仰头看了看天空，天空灰蒙蒙一片，要下雨了——
“唐小可来了？”
屋内传来老李的声音。对唐小可来说，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老李只有对女生说话是才这样柔声细语，班内男生除了几个尖子生外几乎没有人有机会领略如此温柔。
声音春雨润物。
可是，正是这个如春风似细雨的声音却在唐小可耳朵里擦出一道道闪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黎明前的黑暗吗？唐小可打了个冷颤，此时此刻，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己该如何想父母交代？老唐那一关还好过，老武那……想到母亲，唐小可的泪水哗啦啦地蹿了出去。
“哎呀，唐小可，我可没有批评你吧，你——你这是？哦，也难怪，你毕竟犯了这么个大且不可饶恕的错误，不！是罪过，你——你——你让老师——”
说着，老李看着唐小可咬了咬牙，猛地咽了几口唾沫，嗓子里发出几声“嗡嗡”的响声。唐小可根本无瑕顾忌老李的言语和动作，他只记一个事情——哭。
“你不要哭了！”老李有些愤怒地喊了声。
熟悉的声线波动和唐小可的耳朵顺利对接，唐小可的耳朵接到信号后马上派队伍去拦截肆虐的眼泪，哭声越来越小了。
哭声停止了，唐小可习惯地低垂着头不去看老李，躲避着老李如刀刃般锋利的眼神。
“这件事你是想大还是想小？”老李凑到唐小可耳边问。
按照惯例来说，一旦听到这句话，事情基本上已经解决了，不过需要犯错同学的爸爸找一个合适的晚上，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说上一些合适的话再送上一些合适的礼物就完毕了。
对唐小可来说，这都不是难事，只要爸爸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老唐嘛，也就是雁过拔毛的主儿，只要自己能出点血，让老唐落点好处……想到此，唐小可心里轻松了许多，他能感觉到笑容已经从脸皮伸出向外蔓延了。
“嗯？”
“小”
“小，嗯，你是个明智的人，不像是有些同学一根筋，非把事情弄得无法收场，小有小法，怎么才算小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今天这件事来说，事情的小与大就完全取决于你——”
老李说的有些语文伦次，词不达意。唐小可轻微抬头迷茫地看着老李。老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思路并不清晰，他咳嗽了几声，挠了挠油乎乎的头发，转了几圈后回到唐小可面前。
“你那瓶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这个——都有谁知道？”
“你看着我眼睛说话！”
听到老李的命令，唐小可抬起头，极不情愿且唯唯诺诺地看着老李惺忪的眼皮。
“我——我自己——”唐小可撒谎道。
“嗯，好，很好，这就是所谓的小，知道的范围越小越好，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就是小。”
唐小可“呃”了一声算是表示认同。
“如果有人问你的绿茶瓶子里是什么？你怎么说？”
“绿茶！”
“到底是什么？”老李的声音恢复了生硬，像是斧头向唐小可砍去。
唐小可犹豫了，声音也颤抖起来，“绿——绿——茶。”
老李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伸出手，唐小可吓得一激灵，猛然向后退。
“唐小可，记住，无论别人怎么威胁你，诱惑你，你一定要记住，瓶子里是绿——茶！”老李双手死死地捏着唐小可的肩膀逐字逐句地说。
“呃——”
“说话，不要总是呃！”
“好！”
突然，门帘掀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挤进来，旁若无人地说道：“老李，你学生家长给你送的酒呢，给我拿几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