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漪看着远处脱了漆、缺了角的木桌子上,放着一匹布,她眸光低垂,嘴角的笑意并不达眼底。
“小姐,咱别看了,那张管家动了手脚,这匹布料根本做不成衣裳,那春日宴怕是难去成了。”棠毓站在一边,委屈地扁着嘴,那料子是普通的缎子也就罢了,怎么还缺了半匹,里面居然裹着废纸就送过来了。
“是吗?”施清漪双手放下才拿起的书卷,枕着下巴,笑望着那匹料子:“棠毓,明日便去布庄把这布料换成白色的,就说你是施府的人,他们不敢不换。”
棠毓应了一声,将料子收了起来,准备明日去换。
“棠毓,请你将我今日擦血的那块手绢拿过来。”施清漪对棠毓轻声招呼道。
“那块手绢脏死了,小姐还要来干嘛?不如棠毓就给小姐换块新的吧!”棠毓不解,应该道。
“棠毓,无妨,我有用。”施清漪打了盆水到井沿旁,站在井水边,棠毓从暗疏楼内拿了手绢过来,井水反着月光正好照在施清漪的脸上,笑得淡然自若的小姐,额上一滴微波清露,美得倾国倾城,她一时愣住。施清漪见她一动不动奇怪道:“怎么了?”
“小姐,你好美啊!”棠毓直愣愣说道。
“贫嘴!”施清漪只笑得淡淡。
棠毓连忙收起目光,眼前这个自信又从容的小姐,更莫名让人想信服,依赖。
施清漪并不知棠毓心中的暗暗感慨,只是将今日自己捂血的手绢浸在不多的水里,很快木盆里清亮的井水便染成了红色。
“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棠毓在一边正准备伸手帮施清漪洗,却被施清漪一把拦住:“棠毓,别动!”
“小姐怎么了?”棠毓一怔,又再次望向施清漪。
“没事,你手上有伤,碰不得这木盆里的水。”施清漪并不想把这血水中还含有施倾城下毒药之事告诉棠毓,至少现在她还不想。
没想到,长姐施倾城想借二姐施倾若之手借刀杀人,而且下毒手法这么高深,只是丝帕轻轻一抚便就是这么狠的毒药。要是施清漪自己不事先知道,误了二姐施倾若的意,依她以往的手段,后果怕是只会不堪设想。
只是,现在的施倾若对于她来说却是那般陌生,甚至迵乎不同。
往日的时光如潮水一般涌过来,漫过心海:自己与棠毓去池塘边看锦鲤,有几朵欲要早开的荷花打了苞,她只是想走得近点看看,却被二姐施倾若从后推入水池中。
那时,年幼的施清漪并不会游泳,只得在水里扑腾得一身泥泞,鼻子嘴里都灌进了水,呛得她不能够呼吸。若不是棠毓舍身为主只怕那一次就要淹死在水池里了,而施倾城与施倾若只是在荷塘边上大笑不已,嘲讽她是一只落水狗。
“像你这般克死娘的妖女,偏偏额上又还生了一朵妖花。有何资格看什么高洁的荷花,便是连池里的藕节都比不上,至少藕节这里边儿还是雪白的,可以做莲藕糕。而你呢?像你这样克死娘的妖女,想必心都是脏的。”当年,施倾若就是这般道。如今,施清漪依旧这般清晰地记得。
现在的她懂了,有些人并不是生来便憎怨你,而是要从比她活得更卑微的人身上找到存在感,弥补在别人、他处,活得如同条狗一般的绝望与卑微。
穿过后院与家丁住所,借着如霜的月光,手里本己被沾湿的手绢,不曾想竟趁风起之势落在了前庭的井水中。
长姐是个矫情的人,在家中并地位也算不上太高却极为喜欢摆架子。恨不能把她所有的——那为数不多的珠宝和华服都穿戴在身才好,在吃食上也喜欢讲究,比如她矫情得只吃早上用尚未经阳的二两晨露、六盏前庭井水和五两初春欲绽的迎春花雌蕊、五钱未经夏的鸢尾花雌蕊粉,用候火所熬制的阳春粥。
今日,施倾城身边的贴身丫鬟卫紫己早早起来为她熬阳春粥。取来六盏前庭井水后,只见她正小心翼翼地向银锅中按两放入极为难采又难保存的各种花蕊粉。又用新鲜的嫩色荷叶包了些许红枣、枸杞,闻上去清香可人,候火慢炖,卫紫得十分有耐心,她深知施府长女施倾城,可不是个好服侍的主,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便为自己引来杀之祸。不曾想今日却打到了手绢上留有残毒的前庭井水。
暗疏楼中的施清漪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原来东方已经开始发白了,她透过窗子看着朝阳一点点从云层上跳出来,金光染着云朵闪耀着光。
“三妹睡得好生踏实啊!”施倾若鲜少踏足自己这暗疏楼。施倾城和施倾若二人怕沾了自己的晦气,想来若不是真的有事,也不会来此。
施清漪却靠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侧卧着身子看着施倾城:“不知两位姐姐有什么事?”
“自然是来看看三妹你的伤势如何了,再过两日你便要进宫参加春日,可不要破相才好。”施倾若轻声细语,温柔如水。一旁的长姐施倾城看着眼前未死的施清漪有些惊讶。
“多谢两位姐姐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施清漪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被子,刚好盖住手腕上将要愈合结痂的伤口。
虽沦落为凡人,却尚存记忆施倾若话后便低头垂思:好歹清漪也是尽受尊尽的上神,这蓬莱人文碑怎会给她这样安排渡这样的劫难,难道就不怕待这位上神完劫之后派谴众仙粉了它。
“是吗?三妹倒是好得挺快嘛。”一旁的长姐施倾城说道。
施倾城在回绮霞阁的时候背上一阵刺痛想自己今天刚喝完阳春粥背上的伤口便开始流腥臭的黄色脓水,蜿蜒在背部的皮肤上。她深知中了自己新研制的毒,暂无解药却又不敢声张,生怕被众人误以为自己患了怪病参加不了百花宴,见到自己仰慕以久的二皇子。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