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西南方向二十里海域
刚刚飞鸽传信传来一条晴天霹雳。我布置在长江入海口的二十条战船被如狼似虎南下的清军舰队打得全军覆没。现在想来确实是我太托大了,本来兵力就不占优势,还要分散,以至于在杭州湾海战机动兵力不足,而显然那二十条寄希望于迟滞清军南下的船在巨大的数量差距下只能是白给。
“天哪,原来那二十条船是派去长江口的,我还以为只是你的预备队,天哪,你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呢?”杨霁又一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几天她不知道都瞪了多少次眼睛了。
“白痴,真的白痴,你分兵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存心保护嫡系,结果您可真无私啊,把一半的战舰拿去送死,我们日本随便哪个小孩都能比你打得好。”
现在我有点庆幸松江县尉已经在松江保卫战里牺牲了,否则他得知自己辛辛苦苦组织的舰队被我白给了,肯定得把我撕了。
“命令舟山、松江两地炮台驻军就地解散,小型速射炮抬走,大型火炮炸毁后沉入海底!”我从之前的胜利中醒了过来,“水师立刻呈一条直线沿着海岸线南下,与增员舰队会和!”
鼓足了帆,我们趁着夜间的陆海风快速南下。一路上可以看见岸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看在我眼里一阵心疼,这些宁静而繁荣的已经摆脱小农经济形态的工商业村庄很快就要被南下的清军蹂躏了,
在清晨的时候,陆海风减弱并开始转化方向,我们收起了帆。远处海平面出现了一条黑线,在靠近的途中,黑线变成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黑点。
“准备战斗!改编为扇面阵型,在第一轮火炮对射后升帆借助风力后退,他们进我们退,始终与他们保持最大射程距离,伺机逃跑!”我很慌,莫非清军绕到我们后面去了?在海上与日本、朝鲜、南洋、西洋各路海贼都交锋过的杨霁也惊慌失措,这种大场面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那被击沉的二十条船上的兄弟可能也是这个感受吧。伊东佑一又拔出武士刀来打磨,一边磨一边嘟囔:“遇上你这么个废物,回京都得靠我自己了。”
在我们一轮火炮齐射后,所有船扯起帆北上。这一轮火炮打得没有准头,一半是因为在最大射程,一半是因为炮手们的手因为恐惧而颤抖。最后这些炮弹只在海面上留下短暂的海柱。
没想到的是,对方阵营里冲出20条葡萄牙蜈蚣船左右包抄,很快就追了上来。我们这边一片慌乱,士兵和水手们绝望地检查火铳和刀剑准备肉搏,火炮手加快速度装填火药。这时,那些蜈蚣船竖起了两面旗帜,一面是蓝色的大明太阳旗,一面上面写有“郑”字。
“停火!停火!友军!”瞭望台上传来撕心裂肺的欢快的喊叫。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松了一口气,看那舰队的架势,把清军吃掉肯定是板上钉钉。泉州的水师效率这么高?我有点奇怪。
当我看到硕大的“郑”字,我就明白了。这是郑芝龙的船队。
在大明乃至整个东亚,没有人不知道郑芝龙。
这个哥们本来是海上的海贼,跟大明水师打了很多年,没有人拿他有办法,干脆朝廷就把他给招安了,授予福建总兵的官职,从此对他的走私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芝龙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总兵,实际上拥有一支超过400条战船和商船的庞大舰队,超过了大明、满清、日本水师的总和。郑芝龙从小在棉兰老岛的马尼拉长大,在与夷人打交道的途中学会了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荷兰语、拉丁语和日语,同事还会国内的闽南话和官话。
郑芝龙从小就受到基督教熏陶,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教名,叫做尼古拉?加斯帕德尔。他垄断了从外地抵达大明的几乎三分之二的贸易额,在日本、南洋乃至美洲的贸易中都占有一席之地。在11年前的1633年,红毛夷东印度公司从海上进攻泉州和厦门,都被他大退了。荷兰、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者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又在他手下强大的舰队面前唯唯诺诺。
关于郑芝龙,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传闻,说他是同性恋。有一位叫做安德肋?迪提斯的夷人垄断了日本德川幕府的朱印船贸易,是长崎港之王,相传郑芝龙与这位安德肋是恋人关系。不过这在以宋明理学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大明是不被承认的。
我本以为援军是驻扎在泉州的大明水师主力,却没想到迎来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看着他在护卫的保护下登上我的坐舰,我很是紧张。
在他一个垄断了海上贸易的人看来,我的市舶司明摆着是砸他的场子。
“郑大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小的锦衣卫缇骑马林这厢有礼了。”我强迫自己做出低人一等的态势。
“哈哈,马缇骑文武双全,史可法都督在信中向我提到过,郑某久仰了。”郑芝龙向我抱拳。
“谬赞谬赞,郑大人治军有方,在我这个年龄已经是舰长了,马某怎敢显摆啊。”
“听闻马缇骑近日成立了一个大明市舶司,可谓年少有为,郑某佩服啊!”
终于到正题了!
“呃…郑大人不妨给马某说一下哪些航线已经名花有主了,马某也好回避回避,不能得罪了郑大人。”
“马缇骑,你这是哪里话,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听说了大明成立市舶司,一个个该有多激动,我们当时就哭出来了,终于能被大明承认,为大明效力了!马特使,今天郑某决心加入市舶司,我麾下的两百四十条战舰和两百二十条武装商船全听您的调遣!”郑芝龙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郑大人…”我鼻子一酸,也落泪了。我本以为这些商人眼中也有利益,没想到他们的家国情怀一点也不弱于我们,再加上他们被长年累月地误解,心里的难处只有自己知道。
“马缇骑,我这次带来了两百条战舰,还有泉州水师的一百条战舰,看我们把那些鞑子打得屁滚尿流,你安心执行你下南洋的工作吧。”
“有劳郑大人了,我一会儿让我们的秦山团练使向您汇报一下清军的情报。”
“哦对了,我还有一个犬子,名字叫郑成功,今年刚刚加冠,比你小一点,在泉州的官学读书,我想让他跟着你一起到海上锻炼锻炼。”
“郑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令公子的。”
“那多谢马缇骑了。”郑芝龙转向身后庞大的舰队,“弟兄们,北上,拿鞑子去喂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