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国,泉州,泉州市舶司海港
又经过了三天的航行,我们抵达了世界上最繁华的港口之一、大明最大港口、红毛夷称作“东方安特卫普”的泉州。据说,泉州的世界第一大港地位在一百年前都还名副其实,不过现在受到了安特卫普、鹿特丹、拉科鲁尼亚、果阿、巴达维亚(雅加达)、威尼斯、马六甲(新加坡)、巨港、长崎等新兴港口的挑战。我对这个说法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明明是这些西洋蛮子抢着和我大明做生意,怎么他们的港口吞吐量就能超过我们天朝了?
这一路还算有趣。杨霁发明了一种卡牌,这种卡牌分为身份、角色、技能三个部分,技能牌有基本的攻击属性的“杀”和防御属性的“闪”,还有蕴含了历史典故的特殊锦囊牌“顺手牵羊”等,游戏目的是在回合制下利用手牌帮助自己的势力取胜。由于角色全部取自三国时期,所以杨霁命名它为“三国杀”,在我们一次次游戏中,“三国杀”的游戏制度逐渐得到完善。
伊东佑一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据她自己说她是一个三国历史爱好者,整个日本都崇拜关羽和诸葛亮,她唯独最喜欢陆逊。
以此为契机,我和她常常一起聊天,我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叫伊东佑一,也叫柳佑一,这取决于她更认同自己的日本人身份还是朝鲜人身份。她的父亲是朝鲜人,母亲是日本人。这很奇怪,在壬辰战争期间朝鲜半岛出现了很多朝鲜妇女生下的日本混血儿。但是又不奇怪,因为壬辰战争时期那些战争孤儿现在都四五十岁了。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问出来。
还有就是之前提到的伊东佑一与德川幕府的仇恨,我也没问出来。不过可以推测。伊东佑一在日本属于中上层武士阶层,也算是庞大的封建地主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了,那他和幕府的仇恨也许来自国内政局的动荡,或许她的家族之前为丰臣秀吉效力?
我每天跟伊东佑一并排着靠着栏杆看着海聊天,杨霁早就是怒火中烧,终于在到达泉州那一天,伊东佑一要去岸上的日本商会,杨霁怒气冲冲地拉着我要跟我谈话。
我猜到了她要谈什么。
“马林,你怎么是这么个人?自从那个日本姑娘来了之后,你就每天缠着人家,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举动啊。”
“没有?”杨霁杏目圆睁,柳叶眉挤在了一起,用手来拍我,“我亲自看到的!你们两个趴在栏杆上面,一次两次就算了,这三天每天得有一个时辰吧?你还说你没有!你每天陪我的时间是多久?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呃……这船在海上漂,没有淡水,又不能刷牙洗脸又不能沐浴,我们减少接触,有益于我们保持良好关系,对吧?”我终于憋出了一个借口,如果是以前,她就会哈哈大笑,然后结束争吵。
“少油嘴滑舌了,以前我是给你台阶下。”她肯定猜出来了我在想什么,“你嫌我身上是臭的,那个倭寇身上就是香的了?”
“不是这么个道理,你身上肯定比她香。”我额头上冷汗直流,“她是一个在天朝的倭人,我是锦衣卫,我必须弄清她的身份。”
“弄清身份?弄清身份你要天天盯着她看?弄清身份要靠在栏杆上跟对鸳鸯一样趴着?你就找借口吧,看到个女的就把我忘到一边去了。”
“我没有忘了你啊……”这个时候的争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我这几天确实没有把杨霁放在心上。
“怎么就没有忘了我了?为了让你多跟我说话,我还在三国杀的武将里故意把你最喜欢的司马懿设计得很弱,可是你管都不管,你就只顾着给伊东妹妹讲什么陆逊火烧连营……呜……”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我鼻子又是一酸,心中充满愧疚,想不到杨霁坐拥华北第一富商的位置,却使出这种儿童般幼稚的把戏来挽回我,我确实该反省一下我自己了。
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确实花了更多精力和心思关注伊东佑一,可那真的是因为我口中的“工作需要”吗?我真的因此冷落了杨霁吗?
“哎,对不起,今天我们去泉州好好逛一逛,说不定能偷偷买到你盼了多久的李贽先生写的《焚书》和《续焚书》。”
“真的?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她眼睛一亮,破涕为笑,“要是有其他人买了《焚书》被你抓到,肯定就得在诏狱里被你折磨一番了。”
我们下到码头去,在市舶司里沐浴更衣。这儿的市舶司曾经指的是专门负责朝贡贸易的机构,不过现在划给我了,只是文件还没到,或许送信的信使在半路被土匪截了。我寻思着《焚书》的事,觉得挺新鲜的。我以前缴获过李贽先生的书,再加上黄宗羲先生是我的导师,其实我对这些批判性新儒学持支持态度,尤其主张开设议会“公其是非”的那部分内容,可是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工具人而已。
夏天的泉州港很是湿热,杨霁穿了一件白色丝绸的袍子,我穿的缇骑飞鱼服。泉州的商业区很是繁华,在这儿可以看见各个国家的人,那些来自日本、南洋、西洋、阿拉伯的商人们兜售着他们的特产。我记起了范德维尔关于眼镜的描述,就找到了红毛夷的商馆。
“夫人,你的左眼近视150度,右眼近视100度,带上这个就好了。”那个红毛夷在一系列测试后递上两片用金属架子连接在一起的眼镜,“把后面的链子挂在耳朵上就带好了。”
“谢谢,你们西洋真是太神奇了。”杨霁欣喜地说,“是要清楚很多了呢。”
“谢谢你的夸奖,夫人。”红毛夷脱下了帽子,“你来的很及时,我们在大明的东印度公司经理失踪了,我们接到命令一周后回到巴达维亚。”
走了一会儿,我们咬着从阿拉伯商人那里买来的烤骆驼蹄子,走进了勾栏听一个老儒生眉飞色舞地讲《西厢记》的评书。
“诶,那个红毛夷说他们要回雅加达,刚刚该让你问问他们坐哪条船回去的,我们好派个眼线什么的。”我拍了拍脑袋。
“神神叨叨的,真是不敢跟你上街。”她调整了眼镜上的链子,把串骆驼蹄子的签子扔在一旁的夜壶里,“不要想这件事情了,算了吧,一会儿还要去买书的。”
我在灯火通明的勾栏里望着黑乎乎的海洋,心想,红毛夷的事情还是要上心,得派个人去跟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