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我们要去南洋寻找解药。”范德维尔果然没有撒谎，“鄙邦的安德鲁子爵推断出南洋千岛之国有一种叫做金鸡纳的植物可以治愈僵尸病毒，只有天朝上国最是熟悉那一带。”
“此前无数次有人宣称发现了解药，甚至还引发了国家之间的战争，事实证明并非如此。”我对此不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真是白费劲了。
“没有无数次，只有两次，这次绝对是真的！奴才可以担保。”
“哦？两次，说说看呢？”情报官员的直觉告诉我我能问出更多东西。
“一次是在朝鲜，倭寇为此不惜与天朝一战，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尽管日本人一直宣称他们颇有收获。”范德维尔娓娓道来，“另一次是日本，西洋有传闻日本感染率低是因为他们有解药，我们还为此叩关长崎，事实上没有。”
天啊！这两句话犹如霹雳一般，它解决了我一个问题，又提出了两个新问题。
此前我一直想知道红毛夷东印度公司为什么要倾巢出动进攻长崎，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但让我焦虑的是两个新问题。
一是，日本为什么会宣称自己在壬辰战争中颇有收获？是出于面子的说辞？是基于地缘政治的国家利益考虑？还是其他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二是，日本有解药为什么会在西洋流传？为什么大明毫不知情？是谁在传播？传播这样的谣言是出于什么目的？
都与日本有关。那个叫伊东佑一的倭人，挺好看的那个日本小姑娘，也许能提供一些线索。当然，你不能指望像对付红毛夷一样从她嘴里撬出情报。凭她的洞察力和能力，有这个想法的人肯定活不了。
“好的，我们继续问。你们认为南洋有解药的证据是什么？”
“这个，隔壁的范佩西也许更有资格回答你，他是自然科学家。这是基于病理学推断出来的，与疟疾也有关系。”
“那僵尸病毒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它的传染源头是什么？除了人有没有其他宿主？”我问道，其实我们现在掌握的只有病毒的传播途径和临床表现，其中贡献最大的是李时珍和徐光启。
范德维尔摇了摇头：“奴才不知，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些了。”
我向另外那个配合我的锦衣卫点点头，表示可以结束了。南京想审一审这个夷人经理的礼部、户部、兵部官员可多了去了。
许久之后，我仍然对于相信范德维尔最后一句话后悔莫及，也许他说的就只有这一句假话，也许他早就发现我是锦衣卫，自己在劫难逃，他所有软弱、妥协、失败都是为了这一次成功的欺骗进行的伪装。
我走出房间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大明最后的国祚就被我这么白白浪费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望着范德维尔被押上锦衣卫都指挥使常延龄派来返回南京的囚车，我叹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撰写报告去了。
不一会儿，我带着我的报告找到了史可法，听罢我的报告后，他面色凝重。
“马缇骑，你的判断是南洋有解药的情报无足轻重，但是产生的两个问题值得关注。”
“是的，解药肯定是无稽之谈，但是日本会对海防造成巨大压力。”
“呵呵，小马你有没有考虑过，若是这大明江山没了，海防就失去意义了。”
“史督！你别这样！在您和高弘图大人的文武辅助下，圣明的陛下一定能光复故土还于旧都！”
“你是聪明人，不用掩饰了。现在大明最缺的是凝聚力，如果我们抛出解药的救命稻草，也许朝廷和藩镇能扭成一股，团结起来。”
“史督，我认为这是不现实的。我们无法组织起可到达南洋的船队，即使组织起来，随便出海晃荡真的可以让将士臣民齐心协力？”
“船队，官府没有这个能力，不代表民间没有，我们是可以组建的。”
“这样做意义不大。”
“其实还有一个意义，你可以说是传闻，也可以说是机密。”史可法凑到我耳边下定决心说道，“当年郑和下西洋是为了寻找建文皇帝朱允炆，最终没有找到。但是另一种说法是郑和最后的良心使得他没有捉回建文皇帝，建文皇帝在海外建立了第二个大明。只是我们不知道在西洋还是南洋。”
我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汉光武帝刘秀的汉朝是正统汉室吧，何况刘备的了。”史可法说，“宏光皇帝身份的唯一象征是朱这个姓氏，不管谁当了皇帝，只要是心怀天下苍生，史某都表示支持。”
“可是陛下是天子，其他人没有资格做天子。”
“问题就在这儿，你不能当天子，我不能当天子。”史可法笑了笑，“这就是我为什么想找到建文皇帝在海外的大明了。”
“我还是觉得……史督，我觉得这计划不错。”见到史督这么坦诚，我终于说出了我的内心想法。
“锦衣卫马林，你现在逮捕我还来得及。”史可法说，“不过我会拒捕的。”“那是当然，我再练四十年的武功也赶不上您啊！”我们相视一笑。
又过了一天，在淮扬督师府的例会上史督提出了这个建议，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以这件事为契入点，现场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我们先是安排被俘虏的红毛夷为我们讲解。当三个五花大绑的红毛夷被绑进会议堂时，文臣们，尤其是东林复社官员，脸都变绿了，多半是这些老不朽的酸儒认为有辱斯文，兵部员外郎何刚和河南巡抚越其杰当即拂袖而去。不过从南京远道而来的刑部高级官员解学龙和朱之臣一脸轻松，朱之臣还有点幸灾乐祸，毕竟是他们审问的这三个红毛夷。
“大胆，我史可法在还敢如此放肆！”史督用剑柄愤怒地敲击桌子，“告诉刚刚走的那两个人，以后不用再进来了，革职发配到前线充军！”
文武官员们面面相觑，至少不敢再把不满表露出来了，当然，三个大军阀高杰、刘泽清和黄得功一脸无所谓，高杰还出神地盯着卢卡斯结实的肌肉块头。
无奈这些红毛夷情商低到极点，史督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氛被他们浪费了。
红毛夷们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反思自己的罪行，哭喊着自己对天朝上国不忠，不停担保再也不会做对不起天朝的坏事。人都爱听恭维话，也就没有人出来干涉。紧接着就有一点奇怪了。在夸耀完天朝，卢卡斯居然带头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天朝多好，月亮都要比欧罗巴圆……尼德兰联省算什么东西？你们以为我愿意到东印度公司，冒这么大风险吗？要不是我欠银行的高利贷，我今天会在这儿吗？要不是我倾家荡产买的商船翻了，要不是我贷款没仔细看条款……该死的资本家，该死的尼德兰联省，该死的先定论！呜呜呜呜呜呜……”
像是受到带动一般，另外两个红毛夷也加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全场人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一个是法兰西封建领主行使初夜权生下的私生子，一个是从威尼斯军舰上俘虏的奴隶浆手。再接下来他们说起了叽里呱啦没人听得懂的话，应该是他们的家乡话。
史可法向我投来怨恨的眼光，我耸耸肩，也没想到会是这般。
“够了！你们当这儿是衙门，当我是包青天吗？”史可法又用剑柄敲打桌子，“你们三个，避重就轻！他娘的，没写过八股文的都只有这水平？”
在他们三个停止哭喊后，史可法指着中间那个喝令：“范佩西，你来说。”
“咳……我们的科学家在综合病理学和航海经验后得出结论，南洋千岛之国的金鸡纳是治愈僵尸病毒的良药。”
下面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史督大手一挥，三个刀斧手把三个红毛夷拖了下去，可怜他们吹捧天朝这么久，最终还是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大家都听到了吧，蛮夷的自然科学我早有耳闻，很是神奇，徐光启也极力推荐，所以我是相信他们的。”史可法说，“兵科给事中马林听令，将本督写成的奏章带给南京朝廷，唔，你和解学龙他们一起去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