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高木道:“此前你父亲考虑到我余家暂时不是高家对手,想隐忍,欲与高家结为亲家,有意将你妹妹嫁给高公子。
没想到高公子却暗中联系我,试图颠覆他,趁我们内乱时一举取得京杭运河北部控制权。
震惊之余,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假意投靠,再给他假的情报,最后在一步步让高公子落入我们的圈套,一举灭了高家。”
说话时洋洋得意,为自己高明的计策感到满意。”
他咳了咳,仿佛还未从刚才的一场恶斗中恢复过来,接着说道:“为取得高公子信任,我献上你妹妹这个投名状,背负上勾结外贼的骂名,不过我不在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余家。”
言语中满是豪气,似乎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
陈去疾和乌达雅一听之下大为吃惊,听到这些机密,这老汉会不会在为了他“所谓的余家”对自己痛下杀手,乌达雅紧紧攥着柳叶刀,担心这老者突然发难。
仔细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时刻防备着他。
余高木忽然抬了抬手,反问余弦道:“你不觉得我残忍吗,为了一个余家,搭上你妹妹和那么多仆役的性命。”
余弦已经被这接踵而来的变故吓到了,呆呆的,一动不动。
余高木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说道:“那些仆人都有勾结外敌的嫌疑,你父亲故意派他们出来,是想借这次‘投名状’一举铲除余家内部的隐患。
至于你妹妹,那是她的使命,身为余家人不得不为家族利益作出让步,谁也不能例外。”
船一路上飘飘荡荡来到湖心亭,四人分别坐到亭子的东西两侧。
余高木说了这么多话显然是累了,对余弦说道:“我先运功疗伤争取赶快恢复,在我恢复之前,你帮我守着,高公子有钨丝软甲护体,刚才那一击并未伤及他根本,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恢复赶来。”
也怪我大意“江湖传言,这钨丝软甲是高家祖传宝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我只道那是江湖人以讹传讹,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世间当真有此物。”
余弦并没有回答,他对余高木的话,甚是疑虑。
他心下道,父亲一向慈爱,怎会让妹妹以身犯险。这么重大的事情,事先我怎会毫不知情。
我余家一向家庭和睦,兄友弟恭,怎么会有,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
更重要的是,我还有个这么年长四叔,从小到大,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起。
听母亲讲过,我四叔早早便夭折,难道母亲也骗我不成。
一个阴谋浮现在脑海中,高公子派人截杀送亲队伍,却没想到我会死里逃生。
所以让人假扮我那夭折的四叔,欺我年幼,想凭借这套说辞骗取我的信任,又在我面前合演了一出戏码,将我父亲说成个冷酷无情,只顾利益的小人,使我父子反目,借此危害我余家。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终于万千疑惑变成杀气浮上心头。
他运力于掌,慢慢积蓄真气,想待着老汉不备,杀了他。
他对准余高木任督命脉,一掌击出,忽然余高木睁开眼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同时急忙收回自然反应,劈出去的一掌,余弦吃了一惊,真气控制不住,喷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了,一头栽倒。
陈去疾怒上心头,哪来的傻小子,在座中也就这老头能打一些。
我还指望高公子杀来时,趁着老头与他缠斗,故技重施,溜之大吉呢。
你傻愿意找死没人拦着,何必拉我垫背呢。乌达雅看出余弦的想法,想阻止倒也来不及了。余弦掌力也并没有触及余高木身子。
可余高木却吐了一口血,原来他正运功疗伤,突然感到外界有真气袭来,急忙睁开眼,出手反击,却见到亲侄子要杀自己。
强制收回攻击出去的手刀,真气运行不畅加之心情激动,以至于气血逆行,走火入魔。
余弦见这老者本可以出手杀了自己,却极力收回真气,以至于走火入魔,终于相信,他刚才所说都是真的。
悲痛喊道:“前日你也是故意不杀我,这么大的事为何父亲不曾告诉我。”
余高木见到眼前这个可怜的少年,终究狠不下心来责骂。
他先前不说是不想有损他的自信心,眼下被逼到绝境,只能将实情说出来。
苦笑道:“你父亲知道你胸无城府,脸上藏不住一点事,而此事干系重大不容有失,因此没告诉你。”
余弦面色一寒道:“既然不信任我,为何还派我来。”
余高木道:“一来余家有高公子的耳目,派你送亲不会引起他们起疑,二来你终究要接任掌门,需要历练,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他说话时全身痉挛,乃是走火入魔之后的症状,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僵硬,最后说话时也吐字不清。
怕什么来什么,远处一叶小舟,疾驰而来,似乎有人在上面以真气催动。
高公子上得湖心亭,见亭子东西两侧各有两人。本来他还催动真气,时刻防备有人来袭。
这余高木和自己的武功在伯仲之间,虽然自己有软甲护体,依然不敢小觑他。
但见余高木侧卧地上,身体僵硬,知道他是运功真气走岔了经脉。而乌达雅受伤倒地现在还没恢复。
不禁哈哈大笑道:“真是天随人愿,得来全不费功夫。”
得意之余决定好好戏弄他们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你们一个个想暗算我,欺骗我,偷我东西,没想到会有这个结局吧”,他一字一字慢慢吐出,满是愤恨之情。
高公子又道:“看你们脸上的恐惧,失望的神色,真是一种享受。”
他忽然一剑刺出,断了余高木的右臂,正是这只手伤的他。
这一招突如其来,令众人始料不及。余弦也顾不得许多,挥掌格出,被一脚踢开,伏在地上抽泣。高公子接着道:“别自取死路,我还想好好玩弄你们一番。”
高公子指向陈去疾道:“你不是想得到我的‘遗珠’吗?
你们想破脑袋恐怕也不会想到我藏在那里吧,你们翻遍高府的每一寸土地也不会得到”,他从衣兜内拿出一个锦囊,又从中找出一个火漆封着的木匣,接着说道:“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身上。”
其实想来也不奇怪,以高公子生性多疑的秉性,他会放心把遗珠放到哪里呢?无疑随身带着最为安心。
陈去疾只是听着,并不反抗,他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才不与你呈口舌之强。
见没人反驳,高公子笑了,只是这笑容有些诡异。
他仗剑在众人眼前划过,犹豫该从谁开刀。
当划到余弦眼前时,停住了。“就是你了,余高木背叛我都是因为你,我要他看着你死去。”他面带笑意,有些兴奋。
这一剑向余弦心脏刺下,刚刚触及肌肤却停了下来。
原来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余高木汇集全身真气冲破阻碍,手持判官笔奋力向高公子一击。虽然封印暂时得解,但全身经脉尽裂,几十年修为毁于一旦,成了废人一个。
这汇集真气冲破封锁的功夫,七段以上高手都会,但没人会轻易施展,只因为一旦施展,无可挽回,神仙难救。
高公子左手挥出,握住判官笔,再反戳出去。
只见判官笔飞出,在余高木身上捅了一个窟窿,血涌如注,他登时断了气。
高公子狂笑不止道:“自不量力。”
接着喃喃自语的说道:“永济渠,通济渠都是我的,你们都要臣服于我,哈哈。”
他又自己向自己做了一个揖道:“惟高公子之命是从,谨听高公子号令。”样子甚为滑稽。
随后众人意识到高公子行为怪异,他对着空气说着不明所以的话,自顾自回答。又在隔空击打着什么。
慢慢的,他语言越来越失常,面部出现可怖的扭曲,可嘴上挂着难以克制的笑容,哈哈……哈哈。
此时陈去疾跳将起来,满脸喜色道:“终于发作了。”
见乌达雅一头雾水,解释道:“这还要多亏了你的空谷幽兰,今天我刺向他那一刀上,正是沾了此种毒物,不过让他在快乐中死去,也当真便宜了他。”
乌达雅一摸腰间的香囊,果然不见了,想到这“小贼”摸自己腰间香囊的模样,不禁脸上一红。
不过这毒何以现才发作,原来,陈去疾那刀伤口并不深,毒物随血液流转的慢,加之,高公子根基深厚药效便要慢得多。
刚才他和余高木对招时,催动真气,加速血液流转,毒素进入脏腑,才发作。
高公子笑得喘不过气起来,在地上口吐白沫,伏着抽搐,陈去疾近身在他腰间摸索,果然摸出了那个木匣,不露声色揣在兜里。
然后去搀扶乌达雅,道:“我们走吧。”
此时大功告成,心中没了负担,陈去疾才注意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味淡而雅,像是天然香料制成,不像中原香料,气味过于香浓,倒显得有些庸俗。
闻着她身上幽幽的香味,陈去疾忍不住心旌摇曳,想入非非。
而乌达雅以为两人经历了这么多,见这小子不离不弃,当他是兄弟,没在意到这男女之别。
她如果知道陈去疾心里那些恶心的念头,定然会把他一脚踢开。
随高公子驶来的那艘小船上本来有几个仆人,目睹高公子被杀,一溜烟划船逃了。
陈去疾虽然看不起余弦,但把他留在此处还是不恰当,便携了他,一船三人,驶离了湖心亭。
路过高府,听见里面甚是嘈杂,“这东西是我的”,“这金镯老爷早就赏给了我”,又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不时有人抱着包袱往外跑,争抢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陈去疾心中道,真是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眼前这些人只顾争抢财物,没人想你老爷尸骨未寒替他收尸,一个个都只顾自己眼前的这些利益。
高公子生前众人谄媚唯恐不及,死后又有谁关心。不过也不怪你们,高公子便只顾自己利益,精于算计,
你们也不可避免有样学学样。当真是讽刺。
余弦向陈去疾恭敬地请求道:“请求两位救出我妹妹,我余家上下定然铭记大恩。”
陈去疾决定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风险,何乐而不为。
柔声对乌达雅道:“有件事请你帮个忙。我想再探高府,救出余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
乌达雅嫣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三人没遇到什么阻挡便进了后花园,小厮们见了只顾埋头收拾细软,并不理会他们。
后花园中有一座石屋,乌达雅恢复了些真气,拿着地上散落的刀,运用内力劈开了石门上的铁链。
一身着红衣的女子斜靠石墙,脸上优有泪痕。此人就是余小姐,余弦连忙冲进去,执着妹子的手,兄妹二人近几日都经历了太多,相顾抽泣起来。
陈去疾觉得极不耐烦,这小子天天哭哭啼啼,真是烦人,走到院外。
此时乌达雅脸上表情很尴尬,犹豫的说道:“我知道这样说有些莽撞,不过‘洪武遗珠’对我鞑靼极为重要,我希望你能给我。”
陈去疾眼睛骨碌碌转着,他早料到这女子会向自己讨要,算了与其等着她武力相逼,还不如赶早拿出来,避免双方撕破脸皮。
他拱手递上一个木匣,乌达雅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仔细查看,发现余高公子适才拿出来的一样,确定为真物无疑。
又见到上面有火漆,没开封过,心中大喜。可就这样拿人宝物,心中却是不好意思。
他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礼尚往来”,有些歉疚道:“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手中一抖,散落出一件钨丝软甲。
解释道:“这钨丝软甲是世间罕有的兵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是高家家传之宝,你们不识货,我刚才顺手拾了来,反正他一个死人也用不到了”脸上嘻嘻笑着。
陈去疾也是吃了一惊,她何时从高公子身上扒下来的软甲,我却不知,一乐道:“那就受之有愧了。”受下了宝物,这句话可不是客气话。
乌达雅拱了拱手道:“我还要赶回草原复命,不敢耽搁,在此别过,后会有期,来日方长。”
她心中却是有些不舍。
陈去疾装出谦谦君子的样子行理,说道:“你此次回去是向北走官道吧,我会让人在路上送信给你。
送信之人生得傻里傻气,你一看便知,估计你到扬州时便会收到我的信。”
乌达雅心中虽是好奇,却不便多问,点点头走了。
陈去疾望着乌达雅远去的身影发呆,陷入想象,幻想着她看到信的样子,痴痴笑着。
“公子,公子”陈去疾被一阵呼喊声拉回现实,一看身边是余家兄妹。
余小姐对他敛衽一理,声音弱弱的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陈去疾怒上心头,美妙的幻想被人打扰,如何不心烦。
但见余小姐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面色稍缓道:“小姐不必多理,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余弦面露难色道:“公子,我兄妹二人远离家乡,仆人,四叔都死了,没了依靠,眼下可以依仗的只有公子了。”
陈去疾想,这顺水人情既然要做就做到底,回到京城说不定还用得到余家势力。
笑道:“有何不可,等会你们到喜来客栈,拜见李一风说明缘由,只是万万不可提及我,他为人乐善好施,肯定会施以援手。”
余弦皱了皱眉,心下道,他不会是在糊弄我吧,说不定就这样贸然前去被人赶出来。
又道:“不是我信不过公子,只是我与这李一风非亲非故,他就算为人仗义,也不会随便帮助我吧。”
见这余弦一根筋,陈去疾有些恼火,不过顾及这余小姐,只能耐心解释道:“实话告诉你,他是我的管家,有我在他不会不帮。”
余弦还想问,陈去疾摆摆手道:“我先走一步。”
又对余小姐和蔼的说:“余小姐,一会儿见。”
他不敢再耽搁,准备马上回喜来客栈,迅速在这深夜的杭州街道上奔跑。
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偶尔映射这民宅内的阑珊灯火,微风吹拂着脸颊很舒服,他静下心来思考着今天的事,但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难以厘清头绪。
他还记得靠近乌达雅时心中的急促心跳,以及听到余小姐软糯声音时莫名的欢喜。
陈去疾很抵触这些思想,自从扬州之事后,他心底一直有伤,翠蘩楼的三千佳丽,自己也没动过心,何故在一个小丫鬟哪里翻了车。
来到喜来客栈,陈去疾见到这高高木质的梁椽有些犯难,该如何进去。
他抚摸着这光滑结实的木料,想攀爬到三楼绝非易事。街角闪过一个熟悉人影,陈去疾压着声音喝道:“出来。”
只见一人怯懦的站出来,正是小厮朱能,他略显尴尬的道:“公子。”
自从扬州一事后,这朱能因为办事不利,以至于他无端受了这么多波折,他害怕被责罚一直躲着陈去疾,他心中了然也不愿说破。
陈去疾喝道:“鬼鬼祟祟在此有什么阴谋。”
朱能早有对策,道:“听说这杭州夜市很出名,小的想替公子打探一番。”
陈去疾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随即一个计策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