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看上去告一段落,陈去疾彻底收拢了京城分舵的人心,一众高手为他所用。
一日,陈去疾正在吃着杭州带来的蜜饯杨梅,糖炒杏仁,玫瑰糕等各色点心。
朱能在一旁劝道:“少爷,行了,你吃的够多了,再吃该上火了,这万物相生相克,大夏天的,少吃些这燥热的点心吧。厨房熬了莲子粥,不如来一点。”
陈去疾心头一震,连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朱能疑惑道:“厨房熬了莲子粥?”
“不对,往前,你说了什么?”
“这大夏天的,少吃些燥热的东西。”
“不对,你说了这万物相生相克。”陈去疾猛然惊醒,道:“朱能,你真是个天才。”
朱能道:“多谢少爷夸奖,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陈去疾道:“快备车,去叶微凉家,这小妇人,险些让她蒙混过去。”
二人紧赶慢赶来到叶微凉的处所,朱能前去扣门,还是那个老妪胆怯的拉开一个门缝,说什么也不同意朱能进去。陈去疾有些不耐烦,一把将门推开。
只听见叶微凉的房子悠悠传来抚琴的声音。陈去疾走进去,看见她的纤纤玉指正在拨弄琴弦。他笑道:“夫人好雅兴。”
叶微凉道:“不知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陈去疾道:“也没什么,今日想到了一个好故事,想说与夫人听听。”
叶微凉道:“说说看。就当听说书的说书,不过我不会付钱。”
陈去疾道:“从前有一伙歹人专门打劫沿路客商,有一天,这伙匪人照常沿路打劫了一家往京城探亲的商旅。
但这伙匪人的首领发现这家人的女儿甚为漂亮,为了俘获这女子的心,这首领便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他自以为骗过了这女子,却不知道这女子早就识破了他的计谋,之所以委身嫁给仇人,乃是为了有一日能报仇。”
听到此处,叶微凉脸色微变,假装镇定继续抚琴,心烦意乱间,竟然挣断了琴弦。
陈去疾嘴角浮起笑意,道:“这女子忍辱偷生,苦苦寻找报仇良机,无奈这匪人头领机敏过人,又身负武功,她终究没有机会。
一日,她听说有许多人离奇死亡,暗中得知这名头领便是凶手,因而计上心头,便暗中下毒,毒倒这头领后,用利剑杀死他,模仿听来的案发情况,将这名头领也伪装为离奇死亡。如此一来,既没人能怀疑到她身上,又为至亲报了仇。”
叶微凉的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道:“众人皆知,副舵主死于高手的手下,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再说,老崔深知药理,要是副舵主死于中毒,能瞒过她么。”
陈去疾依旧镇定道:“我可没说过这头领便是副舵主。”
叶微凉自知失言,她急于撇清关系,反倒没注意这陈去疾话中没指明姓名,自己如此辩解倒是自承心里有鬼。
不过好在没有证据,口说无凭,这陈去疾倒也无法奈何自己,她稍微抚平了心绪,淡淡道:“故事我也听了,孤男寡女,不宜共处一室,还请公子自重,请您走吧。”
陈去疾道:“不急,说完我自然会走的,你的话提醒了我。这女子最高明的地方在于,她早料到了,万一这名头领身死,肯定有人验尸,寻常毒药必然瞒不过这精明的药师。
因此她另辟蹊径,采取了万物相生相克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觉使这头领中毒,而无法被验出来。”
叶微凉一愣,粉嫩的鼻尖竟然冒出些许汗珠。
陈去疾道:“你不好奇这女子用了什么法子?”
然后不等叶微凉回答,自顾自道:“麝香少量可以开窍醒神,活血通经,但长期耗气伤阴,少量醒神大量可致昏厥,尤其禁忌和酒同服,一次两次服用自然是没什么关系,可是长此以往必然有损肌体,致人晕厥。
这女子知道这首领嗜好喝酒,因此暗中在食物中放入麝香,趁着首领晕厥时,杀死了他。酒和麝香都不是毒药,因而鲜有人发觉其中的蹊跷。”
叶微凉略带哭腔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天下人都知道,先夫死于舵主司马让之手,现在司马让也死了。”
陈去疾道:“你倒是精明,知道是死无对证,难道我就没有其他证据了吗。可怜自古红颜累英雄,想不到司马兄坦坦荡荡最终却因为女人丧命。”
听到此处,叶微凉再也忍不住,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陈去疾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司马兄付出的这份真情到底值不值得,但愿不是一厢情愿被人利用。
那日你我的谈话,他一定是听到了,知道我开始怀疑你后,他便出来替你担责。
企图让我转移注意力。替你去死。隐藏在内心的深情,与兄弟间的义气的抉择一定折磨了他许久。”
叶微凉不再狡辩,道:“他对我终究是有情的,可惜我却不能报答他,他与我之间始终恪守界限,没有跨过雷池半步。他替我而死,我又何尝不痛心。
只感叹造化弄人,有情人咫尺天涯。不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始终不会放过副舵主。这仇我是始终要报的。”
她此时不再称先夫,显然是撕掉了最后一点伪装,透露出来的只有对副舵主的冷漠和愤恨。
沉默了一会,叶微凉道:“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我自认为除了那次谈话,鲜有漏洞。”
陈去疾道:“最开始注意到你,是因为你身上的麝香味,我对女子身上的味道一向比较敏锐。”
他此时又显露了,往常那副放到不羁的样子。虽然满嘴轻浮之词,脸上却是一副诚恳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去疾又道:“此后我又无意之间得知这副舵主嗜好喝酒,心中起了疑心,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
一开始我就猜想杀死副舵主的和杀死那些高手的不是同一人。两者的伤口并不一致,虽然这只是细微的差别,但却是你这桩案子中最致命的漏洞。
本来我见各方势力都在你这里交汇,因此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试探。没想到你做贼心虚,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极力表达你与副舵主之间的情深,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为夫报仇云云,言辞虽好,却少了真情。”
叶微凉道:“事情确实真的,只是在细微处做了假。”
陈去疾道:“这才是撒谎的最高境界,七分真,三分假。”
叶微凉不屑道:“你说这些不过是事后诸葛,不是你运气好误打误撞猜到真相,我又怎演戏露出马脚,如果不是恰巧副舵主的下线来寻找剩余的银子,司马舵主又急于相救于我露出真情,你又怎会疑心他。说到底,你只是运气好罢了。”
陈去疾道:“不错,但不可否认,运气有时候也是一种能力。最后让我笃定你就是凶手的是司马兄胡乱编造的杀人动机,他说嫉妒副舵主才能才杀了他。
可我见他视死如归,忠于本舵,绝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气量狭小的人,那他为何要撒谎呢?
很显然是要保护某个人,那这个人只能是你,可叹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你的杀人手法,能从正面刺中副舵主的要害,对方没丝毫反抗的痕迹,除了高人出手,就只有下毒,一条路好走。
可是他身上却没有丝毫中毒的痕迹,我苦苦思索,不得要领。直到今日受到了启发,才终于想出了,凶手的下毒手法,这毒可能并不是毒药,而是补药。”
叶微凉挺着头,道:“大仇已报,再无遗憾,你报官吧。”
陈去疾笑道:“我都说了,我今日来是讲故事。凶手已经了断,就如你所说是司马让舵主。”
叶微凉吃了一惊,眼眶微红,诧异问道:“你为何帮我?”
陈去疾道:“法理之外,总有人情。这副舵主杀人越货,欺男霸女在先,终究是罪有应得。
再说,司马让舵主至死仍然求我保全你,我又怎好失言。他的一番苦心,我怎能辜负。”
叶微凉道:“她死之前仍然求你照顾我?”
陈去疾点了点头,忽而笑道:“那笔银子应该还剩下不少吧,买宅子和收买部众大概只耗费了一万两的一半,副舵主银子的另一半应当在你那里。现在知情的人大多已经死了,你安心用这笔钱过好后半生吧。”
夜微凉屈膝行礼,眼前的这个少年让她捉摸不透,看上去轻浮放荡,可总感觉骨子里有一股挚诚。
这场风波就此告一段落,叶微凉离开了京城,回到故乡。不再理这片陌生土地上的风雨,仿佛所经历的不过是梦幻一场。
陈去疾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又掌握了京城分舵,心情大好。
没什么事好做,对养鹰斗犬又感到索然无味,便拜访了谢留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