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真见上来的正是那位青年,心里不由一阵激动。那青年走到成真旁边,彬彬有礼地对成真鞠躬行礼,伸出手说:“小姐,您好,我叫谢华。”然后斜着身体坐下,因他体格魁梧,他显然是尽量不挤着成真,这些小细节都令成真对他颇有好感。
一路上,陪同人员一直在不停地介绍接下来的活动安排,只听见他说:“还有15分钟,我们就到达用餐地点,接着大家就可以自由选择娱乐项目,两个小时后在餐厅门口集合,请大家记住这辆车的号码,不要上错了车,也请大家记住身边的同伴,如果同伴没上车就要提醒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个人,记住了吗?请你们大家再握一下你前后左右人的手,记住他们的模样。”车上热闹起来,大家相互握手寒暄,笑成一片。成真和谢华依据陪同人员的建议相互微笑对望了一下,握了握手,但两人都一言未发。
到了餐厅,除了主家席,大家都是随便择位。成真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谢华走在她身后,便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上菜以后,谢华很有礼节地帮成真夹菜,绅士风度十足。有这样出色的男士在自己身旁这样照顾着自己,成真简直都有点受宠若惊。
“小姐,怎么称呼你?”谢华开口问道。
“哦,我姓江,我叫江成真。”成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当对方告诉你姓名时,作为礼貌,应该主动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而不应该等对方问到才说。
“江小姐,你是一名学生吗?”谢华又问。
成真有些意外,反问道:“为什么你说我是名学生呢?”
“你很年轻,看上去像一名大学生。我是办教育的,不知道我的判断是否准确?”谢华温文尔雅地说。
“你这么年轻就办教育,办什么教育?”成真好奇地问。
“我开办了一个MBA学校,你听说过MBA吗?”
成真摇摇头,谢华解释道:“我是华侨,因为我知道现在国内非常缺乏商业人才,所以我开办这个学校,自己也讲授关于MBA的课程,就是商业管理硕士的课程。”
成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谢华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成真一开始也觉得他不像一个纯粹的中国长大的青年人。
成真问:“你是在国外长大的吗,那你的中文为什么讲得这么好?”
谢华说:“我父母在家里都和我们说普通话,不过我只会讲,看和写都不行。你在大学学什么专业?”
成真说:“中文,但是我只念了两年,就因为来香港而中途辍学了,现在我在《中港人》杂志做记者。其实你的判断也没有错,如果我继续把大学念完的话,现在应该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
谢华说:“你是学中文的,那太好了,以后在中文方面我有什么难题就可以向你请教了。”
成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那点中文底子真是羞死人了,你是办教育的,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大家互相学习嘛。”想不到谢华这个“外国人”竟然知道孔子的话。
吃完中饭,大家就出到外面的广场上,因为成真要给周围团员拍照留念,因此跟谢华走散了。成真前后张望了好一阵都没见到他,只好略带惆怅,独自游览。
在一个风景点,成真想为自己也留一张纪念照,但拍照的人众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空隙,成真顺手将相机交给从旁边走过的一个团友,对他说:“谢谢您,请帮我拍个照,我已调好焦距,只要按快门就可以了。”
没想到那个团友拨弄手中相机,不知快门在哪,急得成真在那指手画脚,生怕失掉拍照的好机会,那个团友依然对着手中的相机翻来覆去,不得要领。正在此时,一个成真认识的女团友走上来了,成真如见救星,要她帮忙。
她走上来接过相机开玩笑地说道:“郑强,你们这些大男人做生意倒挺精明的,怎么遇到拍照这种小事就这么笨?”
那个郑强傻傻地笑笑,又冲着成真点点头,就往前走了。
有一个小山坡挺陡的,但成真为了登高望远,她一口气爬到了坡顶。可是往下走的时候就有些麻烦了,因为成真穿的是高跟鞋,往上爬的时候不觉得,下来的时候,便有些狼狈不堪,尤其中间有一段特别陡,斜坡角度加上成真的高跟鞋差不多就是直角了,成真整个人几乎要俯冲下去,她只好斜着身子,慢慢往下挪动脚步,额上早就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走到一半时,成真腿发软,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这时,成真见一个人从下面走了上来,他走到成真的面前,向成真伸出了手,很明显,他见到成真的窘境,决定帮她一把。成真一看,正是那个帮她拍照的郑强。郑强眼里眨着很坚定的目光,让人有不容分说、必须服从的意味,但成真却有些羞涩,她还不习惯将自己的手交到一个对她来说还陌生的男人手里。
成真犹疑片刻,反倒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三步并做两步冲下了斜坡,然后转头对郑强说:“谢谢你!”
郑强大步流星地走下斜坡,问成真:“你是做什么的?”
成真说:“我是个记者。”
这时,郑强走到了成真的面前,他递给成真一张有字的纸片,说:“我的名片派完了,这是我的联络电话,我是做化妆品生意的,我的公司总部在上海,现在刚刚在香港设立分公司,想将产品推向海外,我个人曾得过创业人大奖。”
成真惊讶得口都成O形了,在她成长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都是非常谦虚和内敛的,这么赤裸裸张扬自己成绩的人成真还是第一次碰见。成真很佩服对方的勇气和豪气,也开始仔细观察这位郑强,他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健壮,但长得有些古怪。
成真接过郑强递过来的纸片,又向他说了一声谢谢,他们双方礼貌地相互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各自走开了。
成真边走边想:“他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又这样介绍他自己,想必是希望我在杂志上推介他和他的公司,待我回去问过汪主任后,对他进行一个采访也不错,他既然得过创业人大奖,我们杂志上也刚好有个成功之路的栏目,请他讲讲他的创业故事应该会非常精彩的。”
成真继续独自游览,遇到美丽的景观便拍下来作纪念,她走着走着,忽然迎面撞见了谢华,两人都感到非常惊喜。谢华见成真手里拿着相机,就问:“江小姐,要拍照吗?我学过摄影,一定会为你留一份美丽的回忆。”成真很高兴地让谢华为她拍照留念。
之后,谢华一直陪在成真身边,帮她拍照,走一阵子就提醒她休息一下,或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像大哥哥照顾小妹妹一般,又好像是团友之间的相互关心,温柔而体贴,让成真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苏军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且由始至终,他都表现得有礼有节,分寸拿捏得十分恰当,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也不会给他人异样和奇怪的感受。
在这样让人愉悦和舒心的气氛中,成真释放出真实的自我,展现出她活泼、妩媚的天性。在泰国民族的群歌群舞中,她一改往日的羞涩,尽情地跳起舞来,因为她在大学的文工团里曾学过舞蹈,所以很快便掌握了基本的舞步和节拍。她的舞姿优美而迷人,让周围的人也为她叫起好来。
谢华则一直在一旁帮成真拍照。偶尔成真会邀他一同进来跳舞,他总是笑着摇头,称自己是庞然大物,跳不来这么柔美的舞蹈,反而在一旁看着别人跳舞更享受一些。
忽然,在一片欢歌曼舞的海洋里,穿着傣族民族服饰的姑娘、小伙们抬出了一桶桶、一缸缸的水,开始过起傣族的泼水节来,吓得正在跳舞的人们到处乱跑,生怕被泼一身的水。
有一个傣族小伙子端着一盆水追在成真后面,佯装要泼,吓得成真惊叫着逃跑。这时,郑强跑了过来,他手里也端着一盆水,对成真叫道:“别怕,我来救你!”话音刚落,他就将手中的水盆向那个小伙子泼去,与此同时,那小伙子的一盆水也完完全全兜头泼在他的身上,两人都湿淋淋地站在那儿傻笑。成真回头看看郑强,他一边抹着脸上的水滴,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白衬衫,然后,又到大水桶里去舀水,与傣族村的姑娘、小伙子们对泼,直到那气势把对方的气势全压下去为止,成为考察团里为数不多的肯舍身玩乐的人之一。
成真和谢华此时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广场上惊叫、欢笑、奔跑、泼水的人们,互相微笑着,时不时心有灵犀地对望一下,此时,成真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晚餐的时候,谢华对成真说:“江小姐,晚饭后我就要去机场了,我的学校有些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处理。”
成真兴奋的心情被泼了一瓢冷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她和谢华才刚刚认识,刚刚开始相互有些了解,可是不承想,这么快这份奇遇就要结束了,成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华接着说:“我这次来参加这个活动,主要是想成立一个‘创业者联谊会’,吸纳更多的会员,现在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我回去就会着手筹办这件事。”
停了一会儿,谢华又接着说:“江小姐,这次认识你我感到非常高兴,可能以后还需要借助你的一支笔和你们的杂志帮我们的会做一做宣传。你们是后天回香港吧,下个星期一晚,在澳门有一个‘创业人协会’的会庆,我想邀请你一同前往,不知你肯不肯赏光?”
成真高兴极了,她问:“可是,我怎么跟你联系呢?”
谢华拿出了他的名片,递给成真,然后说:“下星期一的5点钟,我在港澳码头等你,不见不散。”
成真也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谢华,心里满是激动,她认为谢华约她,一定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个记者那么简单。
考察团最后一天的行程仍是以游览为主,上午,团员们被安排在鳄鱼养殖园游览,下午则安排的是海上娱乐项目。
在鳄鱼养殖园看完鳄鱼表演后,团员们在园外候车。这时,成真看到了郑强,想起了他昨天在傣族村的英雄行为,便走过去向他致谢,她说:“谢谢你昨天帮我挡了一盆水。”
郑强笑着说:“快别谢了,我正后悔呢,觉得完全不应该帮你挡那一盆水的。”见成真一脸诧异,郑强接着解释道:“你连鳄鱼都不怕,怎么会怕一盆水呢?”
成真这才知道郑强指的是刚才看鳄鱼表演时,她作为观众第一个走下鳄鱼潭,在鳄鱼身边拍照留念的事。
成真笑笑说:“谁说我不怕,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紧张,虽然鳄鱼和训练员相处得挺好,可是我对它们来说毕竟是个陌生人,更何况那么多条鳄鱼,只要有一条不听使唤,我都会有危险。我走下去的时候,观众席上一片喝彩声,掌声如雷,我真怕那些鳄鱼受到惊吓,倘若它们群起而攻之,我可怎么受得了?”
郑强笑着说:“可是你还是第一个走下了鳄鱼潭,像你这样勇敢的女孩子不去做生意怪可惜的。”
成真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打趣自己,就笑笑走开了。
中午,团员们到海边餐厅吃海鲜。用餐后,团员们挑选各自喜爱的海上娱乐项目。成真对一个“海底漫步”的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导游问过众团员,却没有一个人报名参加这个项目。考察团团长为了对成真的安全负责,就说:“江小姐,这个项目有一定风险性,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还是选其他项目吧。”
本来,有一个女团友差点就被成真说服了,但是有一个团员却危言耸听,说上次她来泰国时,报名参加这个项目,可是就在下水前,她看见一个从海底上来的人浑身不适,都翻白眼了,于是,她临阵脱逃,没敢下去。那个女团友听完吓得不吭气了,大家也都劝成真放弃。
成真急得不得了。就在此时,郑强出来解围,他举起手说:“我报名参加,来到泰国留下遗憾就不好了,我来保护江小姐吧。”
情势即刻得到扭转,那位犹豫不决的女团友见有人保护,也下定了决心,带动另外一位男团员也表示愿意参加。于是这四个人离了餐桌,向停在海边的游艇走去,在众人既担忧又羡慕的目光下,登上游艇,向海的中间疾驰而去。
戴上又大又沉的头盔和白手套,四个人就被潜水员拖入了海底,刚下去的时候,成真紧张得不得了,但是奇妙无比的海底世界让她很快忘了害怕。在那样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里,四周悄无声息,他们四个人紧紧地手牵着手,彼此的关系那样单纯,那样信任和相互依赖,只感觉人被放大了好几倍,轻飘飘地漫步在海底的沙地上,透过玻璃罩望出去,美丽绝伦的珊瑚,五彩斑斓的游鱼,好一个海底龙宫世界呀。
海底漫步虽然只有半小时,却成为成真生命里最美丽、最难忘的时刻,潜水员把面包塞在他们手里,吸引小巧玲珑的游鱼在他们手里抢食,又将珊瑚石让他们捧在手里,并给他们拍照留念。
成真对郑强充满了感激。在海里,他的面容也不再古怪,反倒充满了善意,当她与郑强偶尔相望时,甚至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可是当他们从海底世界回到人间时,这份海底的感觉却消失了。
四个人正在海边行走,恰巧碰见有人在兜售贝壳做的装饰物,成真买了一对用五彩贝壳做成的比翼鸟。女团友问:“你是准备回香港送给男朋友的吗?”本来成真想说:“我是买给我自己的。”但发现郑强也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她反而点了点头,敏感的她察觉到郑强的目光里有些许的失望。
(下)
3.阴差阳错
第二天,成真回到香港时已是下午3点钟了。当天晚上,吴原也从欧洲回来了,成真很兴奋地给吴原讲她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当然,将谢华一节给省略掉了。
吴原则疲态尽露。他说,他们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然后像被人赶鸭子一样,从一个景点赶到另一个景点,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这哪里是旅行,简直是活受罪。
成真想,吴原说的未必是心里话,或许只是为了平衡她未能去成欧洲的遗憾心态吧,而且,他一定也省略掉了许多细节。
两人回港后几天的生活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方辛几乎每天都借故来找成真。有时说她住的那栋楼停水了,或者说有事想请成真帮忙,但成真感觉到方辛根本不是来找她,而是找机会和吴原接触。每次当吴原出现时,她完全抑制不住她激动的心情,几乎全身都在抖动。成真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这么明显的举动怎会感觉不到?有一次方辛甚至对成真说:“我觉得吴原很优秀,像他这样条件的人外面很难找。”
另外,邵斤邀吴原星期天和她的一帮同事一起去钓墨鱼,但她并没有邀请成真。这些吴原倒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成真。
如果是从前,成真一定又会打翻醋坛,大发雷霆之怒,可是现在,成真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处之泰然,十分平静。她把在泰国时拍的所有相片都冲晒出来,笑眯眯地一个人在那里翻看,甜丝丝地回味着每一个细节,并在心中暗暗盼望着下个星期一早日到来。
她反常的态度和举动引起了吴原的注意和不安,甚至他在向成真说起星期天他准备接受邵斤的邀请去钓墨鱼时,成真也没有反对,搞得他反倒没了主意。到了星期天,成真已起床半天了,吴原还睡着,成真拍门叫醒吴原说道:“你不是要去钓墨鱼吗?”
吴原回答说:“不去了。”
成真记得,那是她和吴原相处得最平静的一个星期天。两人没有任何争吵,他们去影音店买了一些影碟和歌碟回来,在家里看碟和听歌,听到高兴处,吴原手舞足蹈,引得成真咯咯直笑。那天,两人都感到很开心,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