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入往生,一步一轮回
都说人死一切就会尘归尘,土归土。那生前种下的因果呢?
往生楼,一切的尽头,也是一切的开始,过了鬼门,便是黄泉,走过黄泉,再判九殿,趟过了十八层地狱,就会踏上往生路,路的尽头便是十殿阎罗的往生楼。
往生路的两边是一片虚无,看不出有什么,一眼看去只能看到空洞洞的黑暗和一缕缕的白烟,相对于九殿、黄泉和地狱,这里就显得十分的落寞,没有一丝生机。偶然出现的鬼差,也只是匆匆忙忙的送来鬼魂,然后便会匆匆忙忙的离开,不多做停留。
青砖琉璃瓦,两檐挂着血色灯笼。门前有四个石柱,说是石柱,不如说是已经石化的夜叉像,虽是石像,可这夜叉的样子却又是栩栩如生,长时间盯着它的眼睛,会有一种由内而外迸发出的恐惧感。
这日,也不知道是哪个时辰,两个穿着盔甲的鬼差带着一个鬼魂来到了往生楼,两个鬼差看不清长相,有一层黑色的雾气笼罩着脸,跟着的鬼魂除了脚上和手上戴着的镣铐是完整的,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破烂的看不出是一块完整的衣服了。
他们走到楼前十米左右的地方就不再往前了,好像楼里有什么更威严的力量压制着周围的一切。
“在下四殿鬼差,押送九层地狱刑满鬼魂陆远前来送入轮回,望转轮王殿下遣人前来收取此魂业牌,准他入住往生楼”两个鬼差弯着腰,低着头,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陈述着来意。
“准!”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整栋楼里传了出来。
话音刚落,那大青铜门吱呀地就打开了,看不清门里什么场景,只见从那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手提着红烛灯笼,穿着白绸长裙,一双剑眉,通彻的双眼加上那雪白的皮肤,只能赞叹此貌只应天上来。就连在那一直一言不发垂着头的陆远都瞪着直勾勾的眼睛看着。
“妙瑾姑娘,这是他的业牌,他的刑罚已满,请转轮王殿下安排他的往生之处,就此,我们的任务算是完成,容我们先行告退。”
姑娘接过业牌,应了一声,便带着陆远进了往生楼
这往生楼里和外面不一样,里面的楼层是一圈一圈的,有五层之高,有点像客家土楼一般,这楼不知是什么时期的木材所筑,闻上去给人一种极度舒适的感觉,在外面所感受到的压抑,到了这里就完全消失了。
姑娘提着灯笼,带着他就前往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推开门,姑娘驻足门前,在门侧面挂上了业牌,一边挂一边念叨着:“陆远,这里是往生楼,从今天起你有七天的时间来忏悔生前所犯的罪孽,七天过后业牌上你的罪孽还剩多少决定着你的去处。如果你诚心忏悔,至少下辈子还能堂堂正正的做个人。”
她顿了顿又说道:“在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每天听到锣声响三下就不要再出房门了,否则后果自负!”至于为什么三声锣响之后不能再出房门,她没有说,也未等这鬼魂再问些什么,姑娘便转身就走了。
安妙瑾,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很多很多年前,她的魂魄来到地府,刚过了黄泉,在一殿阎罗还未审判的时候,十殿阎罗转轮王便亲自来跟秦广王要人,其中的缘由没人知道,她生前做过什么,如何死的都没人知道,几个阎罗也是闭口不谈此事。自此之后,安妙瑾一直在往生楼帮转轮王打理着这里。
往生楼有五层,一楼一百间,二楼八十间,三楼五十间,四楼二十间,五楼只有一间。一楼的住户生前有很大罪过并且受过至少十五狱刑罚,在这层楼无论怎么去忏悔,下一世都只能转生成牲畜,给他们七日的忏悔无非也是再次警示他们下一世不可在为非作歹,不然只会加重罪孽生生世世不能翻身。二楼的住户生前犯过很多罪不至死的错并且受过至少十狱刑罚,这层楼的人可以有七天时间去忏悔,业牌的上罪孽消失的越多,下辈子就越能做个人,否则只能同样堕入畜生道。三楼相对好点,没犯过大错却也没做什么益事之人而且只受过五狱左右的刑罚,他们可以通过忏悔落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家。四楼,生前只犯过几次小错而且经常做善事之人,所受地狱刑罚也只有一两,他们转世会是在一个优渥的家庭。五楼只有一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入住了,一个人要一生未说一次谎,没做错一件事,在世上还做了很多好事才有资格住进这间屋子,从他寿终正寝来到地府便会有鬼差一直护送到往生楼,不会受地狱的一点刑罚,住进往生楼的七日他有资格来挑选自己的来生去处。
一入往生楼便会断了和阳间亲人的最后一缕丝,亲人焚烧和所寄托的思念在这里会断的彻彻底底。七日时间,这里的鬼魂也会慢慢忘却生前种种,只为更好迎接下一世人生。
陆远,出生在农村,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母亲是个裁缝,工资虽然不多,但加上生父每个月的赡养费,也没有别的什么开支,母子两人过的还算滋润。因为没有父亲的教育,母亲平时也是忙于工作,没有时间管教他,所以他从小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太会去考虑自己做的事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陆远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偷母亲的钱,那时候十四岁,放学路上经常遇到一群混混跟他要保护费,毫无意外,经常挨揍。自己平时也没多少零花钱,后来便学会了偷母亲的钱,起先都是几块几块的拿,母亲也没在意。陆远很聪明,拿着这些钱经常请那几个混混喝水吃东西,久而久之便成了他们的小弟,不但不跟他要钱了,有什么事都会带上他,好处都一起分,才十四岁的他就染上了烟瘾。再后来偷的钱也越来越多,母亲也发现了陆远抽烟,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十几来岁,正是叛逆时期,又没人管,农村的母亲没啥文化,除了狠狠的打他一顿也没别的办法来教育他了。也正是这样,从此之后的陆远就永远脱离了人生的正轨,打架斗殴,欺善凌弱无恶不作。原本空荡的家里,现在反倒热闹了起来。警察,老师,别的学生家长基本隔几天都会跑到家里来找人,陆远每天跟母亲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熬到了初中毕业,混到了个中专,陆远觉得终于可以远离母亲的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19岁那年。中专四年,拉帮结派,活生生混成了黑社会,一帮人晚上熬夜上网吧,白天不去上课,钱不够,就拉着几十个人去附近商铺敲诈恐吓。老板报警,没用,未满十八岁,人太多找不到谁是谁,更严重的,下次老板还会被打一顿,商铺还会被砸。所以大部分老板也都是忍气吞声,每次塞点钱就当破财免灾。整整四年,陆远就没回过家,没主动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唯一一次母亲接电话是中专第四年19岁那年夏天,一通电话打到家里。
“是陆远家人么?”
“是,我是他母亲,你是谁啊”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好,我们是警察,陆远这两天有回来么?”
“警察?哦。。。是不是陆远又打架了?哎,这孩子。。。他也没回来,他应该在学校吧,他有。。。有。。。有好长时间没回来了”母亲的反应倒是有些平静,好像警察打电话来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每次好像都是因为陆远打架斗殴。
警察先是一愣,然后又说道:“不,不是打架,陆远现在有纵火伤人的嫌疑,我们在学校没找到他,如果人有回来,我们希望家属能带他来配合调查”
很长时间,电话那头再也没有出声,也许母亲是在默默落泪,也许母亲整个人已经麻木到昏厥。再到后来一段时间就是传来了陆远烧炭自杀的噩耗
因为陆远喜欢的一个女生和别的男生好了,就想逼着那男生远离她,都是正值盛年的小伙,谁会让谁呢,互骂了几句便就动了手,过后,陆远越想越气,便带着一帮兄弟半夜三更跑到人家住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把男孩的父亲烧成了重伤。也是那一晚,陆远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路跑到了离家最近的小镇上,找了个偏僻的小旅馆。后面几天,他知道警察一直在找他,他细想了自己的一生,觉得十几年的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此事过后,人生也不会有任何色彩,便匆匆了结了这一生。现在,留在这世上的只剩他那行尸走肉,形容枯槁的母亲。
趟过了拔舌、孽镜、蒸笼、铜柱、刀山、油锅、舂臼、血池、枉死、石磨这十层地狱,反反复复的被刑罚撕碎,重塑,撕碎,重塑。也算是把在人间所犯的罪在这重新承担了一遍又一遍。
七日时间,忏悔罪孽,陆远的业牌上,那一点一滴的恶行也在慢慢消失。最后一日,业牌上只剩“不孝”二字。看来他心里还一直记恨着父母吧,不不不,也许他记恨的从始至终一直就只有父亲而已。
随着整个业牌的烟消云散,房间里泛起了黑暗中那一簇微弱的光,眨眼间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