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滕长青虽然不是行家里手,但也见识过许多奇珍异宝,他认得这是一块极品的和田羊脂白玉;通彻的白,极致的润。
滕长青手里握着这块温润至极的玉牌,从未感到过心情是如此地通透和畅亮,一种‘人间样样皆好、岁月无忧愁’的幸福骤然涌上心头。
这块可佩带可把玩的玉牌,高凡从未示人,向来都是静静的戴在胸前,贴着皮肤,人滋养着玉,玉也滋润着人,只有在他独自一个人的时侯才拿出来端详盘玩。
‘金刚经’上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是出世修行的道路;作为一个入世的凡夫俗子来讲,人总得有点什么事或东西心有所系,才会心安,若不是便惶惶不可终日,正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
有一段时间,高凡陷在困境里出不来,正是这块玉牌给了高凡一个出口,让他的心从此有了着落。
滕长青把玩着玉火机,弹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弹开,玉火机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煤油味,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啊,是有多久没有闻过这味道了?
滕长青的思绪猛然间被这煤油味拉回到那段尘封已久的岁月......
(二)
白涯涯的黄沙岗,一排低矮的破草房,
黑油油的铁脊梁汗珠子滚太阳,
没有的总想有啊,得到的还盼望,盼来盼去谁愿盼个透心凉,
......
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号召下,滕长青和滕丽兄妹俩同无数上山下乡的热血青年一样,满怀着憧憬和希望来到了“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的大西北支援边疆建设。
滕长青从一名鲜衣怒马的城市少年成为了一个农场的支边青年,用稚嫩的肩膀和双手扛起了铁锹下地劳动。
身份的突变加上城市和农村生活的巨大差异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风吹篱笆雨洗窗,泪花泡月亮,
面对漫天风沙和一望无际的荒凉,滕长青畏惧了这无休止的劳动,厌倦了这毫无意义的度日如年。
在那个物资匮乏到火柴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唯一的慰籍是在劳动之余躺在田间地头抽上一口夹杂着树叶的莫合烟,而不幸的是常常因为没有火柴而点不着。
在最艰苦的岁月里,有一个叫小芳的姑娘给了他一包莫合烟和一个煤油打火机。陪伴他度过了那个不应该的年代。
小芳给他的烟,他总是舍不得抽,再掺一些揉碎的棉花叶子和树叶,这样就能抽得久一点儿。
到了连树叶都没有的日子,他就闻闻那股打火机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煤油味......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小芳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三)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
艰难地捱过了五个春夏秋冬,滕长青终于盼来了回城的消息。
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野地里撒了欢似的疯跑着去告诉了小芳,满心欢喜过后,才发现能够回去的只有他一个人,而他深爱着的小芳却始终没有机会跟他走,父亲最疼爱的妹妹滕丽也回不去。
他放心不下小芳,天真地想再等几年,托父亲想办法把小芳也带走。
在滕长青的印象里,似乎没有父亲办不成的事,但安排回城的人劝他别连累了自己的父亲,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一辈子就在这里了......
在那个北风撕裂的黄昏——
滕长青和小芳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小芳,回去吧,不要再送了......”
滕长青站在摇摇晃晃的拖拉机上泪如雨下:
“长青,写信给我啊......记得给我写信呀——”
小芳跌跌撞撞地跟在拖拉机后面跑:
风在呼号,雪在狂舞。
望着滕长青远去的背影,小芳哭得不能自已,她久久地伫立在漫天风雪中,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自语:“长青,写信给我啊,记得给我写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