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秋晨,一名刚高考完的迷茫少年,同学称我为烂好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曾以此为荣,高考中惨败的我看不清未来的路,理想的大学看来是无缘了。若是一个人看不清未来的路,那么便需要早睡早起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书上曾有着这么一段话。现在看来似乎没错,虽不能前进,但倒也不至于颓废。
在这段未知的日子里,看书成为我唯一的消遣。虽高考失利,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看书,恰恰相反。我印象中没有我父母的任何记忆,从小与经营一家书店的祖父东方夜和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东方静雲生活在一起。突然门外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哥哥,哥哥,吃饭了’清脆稚嫩的童音在我耳边回响,对了,还有我弟弟李向凡,八年前的冬天,出门几周的祖父顶着隆冬的满天飞雪抱着一个被被毯层层包裹的男婴回家,对我说,这是你弟弟。弟弟小脸冻得通红,我赶紧泡好一杯牛奶,把弟弟抱在怀里小心喂着,他吃饱后望着我痴痴笑着……
初晨的阳光温柔地铺在窗边的书桌上,我在一句话下划了条波浪线——看到我们熟悉和感到亲切的人的死亡,我们会感受到某种深刻的创痛,原因就在于我们感觉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某种无以名状、为这一个人所独有的东西,现在这种独特之物是完全不可挽回地一去不复返了。打上问号,合上那本《意志决定命运》,灰尘在金色的空气上下飞舞。四个人坐在方桌的四边,并不怎么说话,但彼此却感觉很舒服,或许这就是有家的生活吧。对于我的名落孙山,祖父并不在意,事实上祖父只是在意我有没有好好看书和学习,对我的成绩并不关心,对我们四兄妹皆是如此,虽然还有一个没回来。仿古木桌表面的红漆掉落得所剩无几,桌上饭菜常素少荤,但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始终格外地温馨。夹菜吃饭,望着周围的亲人,彼此眼中始终都是满是温情。看书,吃饭,睡觉,打理书店几乎构成了我这段生活的全部,未来也该在这小小的书店度过吧,和我最爱的人一起,我甚至为此而庆幸。
墨在大地上流淌,夜晚的小镇只有些许的灯光,月光在小镇飘荡,与夜混合后更显柔和妩媚,繁星满天,无声地倾诉。一楼作为店铺,休息房间在二楼,蹬蹬的上楼声在小楼回荡,暗黄的灯光给楼梯和墙壁镀了一层金箔,三个人缓缓上楼,来到客厅,在房门前我抱了下妹妹和弟弟,道过晚安后送他们回房休息。
床头的《尼采选集》有一句话被我标线——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会有深渊吧,但这深渊又会是什么呢?抱着这个疑问我缓缓入睡。
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惊醒,整个屋子突然猛得一阵颤抖。我赶紧跑下楼查看发生了什么,一楼书铺各类书籍到处散落,电灯摇摇晃晃,地面光影浮动。大门被一阵巨力撞开,倒在门口,铝合金的门板有好几处明显的凹陷。门口一中年光头男子,鹰勾鼻,上嘴唇薄,下嘴唇颇厚,脸净无须,眼眶下陷较常人更深,眉如刀,眼似狼,闪着难以遮掩的戾气,瞳孔微微泛红,脸部轮廓如冰川棱角分明,身披一件黑色大衣,着一件古典西装。似乎是个北欧人,我心想。男子张开铁青的嘴唇,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和我祖父交谈,更为奇怪的是我居然听得懂!
“还打算躲吗?他们在哪里,组织的人马上就会到。”陌生男子沉声说道。
“他们不该卷进那个世界,我只想让他们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祖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
祖父走到我面前,贴近我的耳朵低声道,“把那两个小家伙带下来,顺便把我床头的那本书拿下来。”
我听罢赶紧上楼,几分钟后我牵着睡眼惺忪弟弟妹妹走下来。
“你挡不了我的,我身为学院的考核官,会输给你这个老顽固?”
祖父听罢默不作声,背对着我,我无法看清他的脸。接下来发生了当时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震撼的一幕:中年男子原本只是淡淡泛红的瞳孔突然变得血红,进而扩散到双眼,眼中似乎藏着一块炽热燃烧的炭。“撕——”男子抛去大衣,扯开白衬衫,露出遍布伤疤又强悍得令人匪夷所思的上身肌肉。与此同时爷爷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原本驼着的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直,身体重新变得挺拔,鬓发雪白,但身材却健美得如同古希腊雕塑,这哪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两人如同两尊铁浮屠!
我和妹妹弟弟目瞪口呆!两人同时撕开上衣,然后向彼此撞去。“轰”两人狠狠撞在一起,接着便是贴身肉搏,双方拳头如冰雹砸在对方身体每寸皮肤上,不断发出如击鼓般沉闷的声响,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咔咔声!两人,我已不知道称他们为人是否还合适,双方各自凶悍地向对方猛砸出一拳,两人顿时同时倒飞出去十几米远,祖父被巨大的冲劲一连撞倒了五个书柜,中年男子飞出去撞穿墙壁被打飞出屋外,两人均已成血人!中年男子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双手撑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祖父说。
“怎么会!你……”还未等他说完,祖父便立马站起半蹲着,然后猛然发力,身体便如炮弹般射向那中年男子,“撕!”瞬间,祖父的手便穿过了中年男子的胸膛,接着猛然回抽,扯出那颗还在跳动的鲜红心脏,中年男子面前迅速绽开出一朵鲜红夺目的血花,心脏已被捏成一团烂泥。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四散的纸张被染红,恬静美好的书店此刻如同炼狱,平和慈祥的祖父化为修罗!
祖父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赶紧扑向一个书柜,将其扯成木片,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盒中是一枝装有墨绿色液体的针管。祖父将针管放在颈部,稍稍按了一下,将针管中的液体推送进血管。很快,祖父原本暗红色,显露疲态的眼睛逐渐化为如地狱业火般的炽热,甚至显着诡异的光芒,祖父双手抱头,身上的血管逐渐暴起,竟是近乎于黑色的墨绿色,身体,身体表面居然长出类似外骨骼坚硬物质覆盖在表面上,祖父显得异常痛苦,我们想要前去,但本能告诉我们:这不再是祖父了。我将弟弟妹妹护在身后。
“快走,带上书,找,找方伯去,他会将你们安全地带走”,祖父用最后的理性说完这些。我立马本能地背着弟弟,招呼妹妹赶紧离开这里,从后门出去找方伯。这次分别,我很明白——我与祖父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方伯住在小镇东面,是祖父的一个老相识,经常在来书店看书,但是却从不买。
我脑子里思绪如麻,我更愿意相信我是在做着另外一个荒诞的梦。在东方,朝霞已慢慢扩散。天,快亮了,这还会是梦吗?粉,黄,红的霞光渐渐染开,清晨的气温虽然很低,但我仍是累出一身大汗。
“哥哥,爷爷在哪里?”弟弟把脸埋在我背上,小声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有些哽咽。“爷爷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对吧?”弟弟小声说。
“嗯,一定会的。”我使劲不断点头。
我看着妹妹,感觉有些心酸,我能骗到天真的弟弟,让他能安心,但我却骗不了心思深沉的妹妹,她一定很难受。我们一路奔来,到这里已是体力极限,但我们不敢放慢速度,恐惧已支配了我们的肉体!
不知为什么,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小镇从昨天晚上开始居然没有出现一个镇上的居民!无人无车无声,小镇如一片坟地般寂静!我不愿多想,只希望能早点到方伯那里。
“快了,快了,只要在走……”,地面突然一阵晃动,从一栋房子的屋顶跳下来一个身影,狠狠踩在我面前十米的地面上,水泥马路顿时出现如蛛网般的裂痕,和之前那个中年男人是一样的装束,只是他更加强壮高大,身高足有两米,是个黑人,如同电影里的金刚。
白衬衫已被染成红色,手上满是血污,嘴边的胡渣缓缓滴着血,他挡在我面前,面对着我,他没有任何反应。但我既不敢向前,也不敢往回逃,更不敢出声。轻轻伸手将妹妹拉到身后,背着弟弟缓缓往后退,如见了一条恶犬。
身旁,两边的胡同尽头悄然走出一男一女。两人均是亚洲人的模样,男子不见有多凶恶,但面容肃穆,不怒自威,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女子留着齐耳银色短发,带着黑色口罩,不见面容,但当我与她那双如极地深渊般闪着红光的眼眸对视时,不禁生出阵阵寒意。两名亚洲人只是静静地站在我们身后,黑人男子开始向我们靠近,三人以三角的形式将我们包围!
“怎么办!”原本呼吸急促,此时已是如同窒息,我近乎疯狂地捕捉周围的氧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让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放缓,好好思考该如何应对。
我微蹲转身,把她俩抱在怀中,小声说:“待会儿我去缠住他,向凡往左边跑绕过这男人,静雲往右绕过他,记住一定要快。”弟弟低下头,又点了点,妹妹看着我,不说话。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我们身后俩人不会插手,纯粹的赌运气,若是激怒了他们,一定凶多吉少,生死难料。
黑人如铁柱般的手臂和小腿撑爆衣裤裸露在外,双脚踩在坚硬的马路上竟发出击鼓般的沉闷声响,如一座小山向我们走来。十米的距离,却恍若千里,时间几乎在此刻静止。五米,就是现在,我极速奔出,弓着腰尽量让自己低一些,像只发现猎物的豹子。在离他半米时猛然下蹲后倾,借势前滑,躲过他伸出的手掌,从他裆下滑过,在他回头时快速撕开衬衫甩在他脸上,与此同时她俩也已快速从黑人身旁跑来,大概这便是只有家人之间才有的默契吧。
绕过黑人男子后,我抓着她俩的手转身就跑,不敢回头,同样的把戏可不能用两次,我运气一向不太好。终于逃出……“咻”,左耳旁拂过一阵轻风,“啊”!接着便是我的惨叫,鲜血四溅,我摔倒在地,因剧痛近乎昏厥。我艰难扭头回望,地上两摊鲜血,一小一大,分别躺着我的整条左臂和意识渐渐模糊的我。弟弟双腿瘫软,呆坐在地上,妹妹因我失去重心,也倒地未起,嘴里小声重复呢喃着“哥哥,哥哥……”
后面的亚洲男子手中不知从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刀呈四边形,无柄,极薄,在手中如一片白纸。男人停留在原地,我仅能看到他的模糊身影,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静雲,向凡,千万别动!”说罢眼前便一片黑暗,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