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缓步走出西山口,身后夕阳夕照,红霞漫天。走在前面的老者,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年纪,竹杖芒鞋,一副儒生打扮,眼前却系了一条二指多宽的灰色布带。跟在老者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身形健硕无比,一人足有两人多高的少年。
1
“程老前辈,此路不通。”前方不远处,一个声音拦着二人去路。循声而去,五个身形圆润的胖子,正摆开了雁阵,挡在道中。
盲目乐师程之岳,闻声微微一愣,却不答话。自从盲目之后,江湖上人前人后叫自己程瞎子的大有人在,两军对阵之时,能恭恭敬敬叫上一声程老前辈的却并不多见。
“来者何人?”倒是跟在盲目乐师程之岳身后那少年率先提问了。
“八卦宣花五福将!”为首那胖子抖了抖手上的八卦宣花大斧,提着气势说道。
“八卦宣花五福将?没听说过……”那少年用极为真诚的口气说道。
“倒是……确实也还没有什么名气。”为首那胖子憨笑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没能打出名气来,却也怪不得五福将。原本军伍之中只有两个使八卦宣花大斧的胖子,人称“春秋二福将”。自金戈戈起兵以来,大军一路东征南下,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各地义士纷纷响应。短短十一个月里,军伍之中便又多出了三个同样以八卦宣花大斧为兵器的胖子。于是“春秋二福将”连同后来投军的周大福、韩三福和金六福三人便被统称作了“五福将”。可细数下来,这还是五福将一同出战的第一战。
“这也太不重视我们了吧?就派了你们几个来?”那少年竟然有些气恼。
“够不够重视,打过才知道!”为首的周大福猛的一震手上八卦宣花大斧说道,“你们谁先来?”
“那就让我来陪你们玩玩吧!”搬山金甲将黄沙往前跨出一步,从盲目乐师程之岳身后走了出来。
黄沙站定,双眸微闭,轻抬左手,指尖流沙相绕,天地间忽起一阵大风,四方流沙若奔马一般袭来,又在瞬间汇聚成五个人形大小的沙人与五福将缠斗在一处。
沙人打得一手极妙的拳脚功夫。五福将耍出了罕见的三十六路宣花斧法。起初,五福将一招一式都占尽了上风,但那五个沙人每次被打散之后,却总能在一瞬间重新凝聚起来,只稍稍一个不留神,便会有一个沙包大小的拳头打在身上、脸上,打得五福将苦不堪言。五福将与那沙人纠缠不过,只得拎着大斧,闪转腾挪,身形跳跃如星丸一般飞快的躲避着。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五福将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力不能支。
“玄铁坠星锤!”搬山金甲将黄沙大喝一声,五个巨大的流星飞锤从天而降,裹挟着烈烈火焰,奔着五福将砸去。
五福将躲闪不及,情急之下只得抡起手中八卦宣花大斧猛挡招架,却无一例外地都被那道巨大的飞锤之劲震飞三丈开外。
2
地面剧烈震颤着,一个高人,如同山岳一般大步走来——夸父王北宫无择手持一柄开山石斧出现在阵前。
“这个……貌似还不错。”搬山金甲将黄沙看着身形比自己还要大出很多的夸父王北宫无择竟有些兴奋,战斗的热血也在一瞬间被重新点燃。
“玄铁坠星锤!”搬山金甲将黄沙一声大喝,百十个巨大的流星飞锤从天而降,裹挟着烈烈火焰,冲着夸父王北宫无择直直砸了下来!
夸父王北宫无择双腿站定,也不躲闪,只凭着手上一柄开山石斧便硬生生将那百十个玄铁坠星锤纷纷打落一边,竟不曾有丝毫退步。
“力士搬山劲!”搬山金甲将黄沙又是一声大喝,却见西山之上一个小山包凭空飞了起来,奔着夸父王北宫无择头顶之上砸了下去。
“鬼蜮烈焰开山斧!”夸父王北宫无择猛的一声大喝,石斧之上燃起暗紫色的熊熊火焰,一道斧劲劈砍过后,整个小山包一分为二,散落在了两旁。搬山金甲将黄沙竟也被那道霸道的斧劲震得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3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盲目乐师程之岳吟着诗缓步走向前来,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管紫竹九节箫。一曲箫音响起,却正是《关山月》。
箫音骤起,天地间狂风大作,万里长风席卷而来,夸父王北宫无择被那风势逼迫,竟也不能前进半步,八卦宣花五福将才刚刚站起身来,却又被那风势逼迫的连连后退。风暴之中,却有一人灰衣皂袍,手执方晶幻金锤而来。
“老瞎子,你强出头啊?”说话的正是手执方晶幻金锤而来的雷明。
“贤侄?你竟也参与了吗?”盲目乐师程之岳取下嘴边九节箫,嘴角微微一颤,回应道。
程之岳年少时曾与雷明之父雷克萨共同结伴闯荡江湖,却在一次比武之中,闯下大祸,失手杀死了老药王的独女。后来遭到老药王辛百谷暗算,这二人一死一伤。程之岳的眼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永远失去了光明。但即便如此,对于这位故人之子,程之岳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少废话,还打不打了?”雷明一脸络腮胡茬,为人性格粗犷,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程之岳一声长叹,将紫竹九节箫背在身后,嘴中却喃喃吟道——
“烟水蒙蒙,一天潇洒西风。游子飘蓬,瘦减好形容。听疏钟也听疏钟,咽寒蛩,铁马风,扰得人心忡意忡耳边忡。奈何奈何也,目断飞鸿。忆云山,阴隔千里,寄音书,却也难通。”
“别说这些,我听不懂。还打不打了?不打的话,你们走吧!”雷明怒嗔道。
“既是如此……贤侄若能接下我这一招,我便领了搬山金甲将一同归去。”程之岳手中九节箫箫音又起,却是一曲《平沙落雁》。
天空之上,一只身形巨大的鸿雁,煽动翅膀,化作云山压了下来,势若垂天之云。威压之下,众人皆无法站稳身形,却见雷明挺直腰身,抡动手中一柄方晶幻金锤,直冲云天砸去。那方晶幻金锤在半空之中吸足万千雷暴交加之力,竟在一瞬间陡然增大了数千倍,将硕大的云山砸出一个巨大的云旋来!
“村小犬相护,沙平僧独归。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一曲终了之后,箫音忽转,却又是一曲《鹧鸪飞》。
空气之中凝结出一个巨大的鹧鸪鸟来。那鸟一蹦一跳的跳将过来,俯身载上程之岳和黄沙二人,一展翅,奔着云端去了。
“他们是被我们打跑了吗?”周大福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金六福问。
“看样子是……”
“为什么我没有胜利的感觉?”
“我也没有。”
4
南城二十里外,有很大一片花田,花田上遍地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留着两撇精致的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坐在花田之上饮酒,他那个酒葫芦里似乎有永远也喝不完的酒。
“你来了?和我想的一样,第一个来的果然是你!”华服男子招呼着花田之上不远处的一个来客。
浓眉大眼半寸头,一身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到猛虎将叶听风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
“我来找叶将军讨一壶酒喝。”
“我其实更喜欢拳师这个称呼。”猛虎将叶听风将手中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抛给拳师蓝启明。
“果然好酒!”拳师蓝启明顺势接过酒葫芦,美酒在葫芦口汇成一股晶莹剔透的暖流潇潇洒洒落入口中。
“你说人活一世,与这草木一秋有何不同?同样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猛虎将叶听风望着花田之上那无数不知名的野花突发感慨。
“这漫山的花草,从来没有哪一株会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它们只会在冬季来临之前,留下种子,待到春花烂漫时,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花朵。”拳师蓝启明饮下一口好酒,欣然答道。
“那便希望拳师今日能有福气看全我这套虎爪十八式吧!”猛虎将叶听风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叶将军的虎爪十八式位列东陆众拳之首,在下不才,醉仙拳如今已成北方拳尊,今日特来找叶将军问拳。只见高下,不分生死。”拳师蓝启明站起身来,抱拳施礼。
二人各出一拳,拳劲撞到一处,又各自往后退了三步。猛虎将叶听风站稳身形,摆出虎爪进攻之势。拳师蓝启明却故作潇洒,将双手倒背在身后,大风吹起粗布长衫,粗布长衫顺势飘扬。
“好霸道的虎劲!硬拼是不行的。”拳师蓝启明心中暗自一惊,活动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腕,生疼。
猛虎将叶听风现出武魂真身,竟是一只足足有小山丘般大小的猛虎。
一声虎啸过后,猛虎将叶听风正式发起了进攻。拳师蓝启明知那虎劲霸道不能硬拼,只得运起幻影迷踪步,闪转腾挪躲避着猛虎的攻势。幻影迷踪步步法极为精妙,拳师蓝启明踏着卦象方位一路走下来,竟将那身形硕大的猛虎在原地绕了一个大圈。猛虎将叶听风见四周八卦封印已起,只得暂缓攻势,与拳师蓝启明形成对峙之势。
拳师蓝启明却并不急于进攻,右手一挥,发出一道内吸的拳劲,将花田之上那个酒葫芦吸附到了手中。美酒又一次在葫芦口汇成一股晶莹剔透的暖流洋洋洒洒倒进口中,几股暖流下肚之后,拳师蓝启明步履之中竟然呈现出了一副跌跌撞撞摇摇摆摆的醉态。
“醉仙拳?”猛虎将叶听风显得颇为兴奋。
“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拳师蓝启明口中喃喃语着,手上一套拳法闪展腾挪,虚守实发,逢击而避,乘隙而入,指东打西,极为巧妙。猛虎将叶听风以刚猛霸道的虎爪十八式与他对攻,却又见他行踪飘忽不定,身形如狂似癫,步法东扯西牵,拳法刚柔相济,甚是难缠。无奈之下,叶听风只得运起黑虎罡气护住周身,却见拳师蓝启明双足点地,运起周身力道跃起高空,竟然打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拳法!
“破!”一股霸道的拳劲打下之后,猛虎将叶听风竟然真的散去了满身黑虎罡气。
“承让了!”拳师蓝启明抱拳施了一礼,“叶将军还请速速归去吧!”
猛虎将叶听风抱拳回了一礼,拾起地上的酒葫芦,转身离开。一路且饮且行,行至一山岭僻静之处,见山形似巨蟒,闻林中虎啸音。
“便是此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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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江湖传言蟒虎岭上多了一位叶姓拳师。此人结草为庐,伴溪而居,常以猛虎喂招,逢饮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