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年前。金戈戈第一次来云天都朝贡就连吃了七天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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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何故不上朝?”金戈戈在馆驿之中住了七日,憋闷的有些发毛,但依然压低了声音笑嘻嘻的问道。
得到的答复,却是昭阳宫中小舟后近日新做了几手好菜,鲜嫩多汁,肥美无比,惹得君王留恋她处,不肯上朝。
金戈戈嘴上不便多问,心中却暗自着急,“那得是怎样肥美多汁,鲜嫩可口的菜肴能惹得君王从此不早朝呢?”
2
“野狼王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天下商贾云集的大都会,何不让下官陪着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说道。
“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大人了。”金戈戈拱手回礼。
云天都依山傍海沿江怀湖,自古繁华。这一路上,金戈戈见“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又见“云烟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见“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又见“重湖叠巘清嘉”。金戈戈闻听湖上秋有“三秋桂子”,夏有“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正感叹自己此时来,未及夏日,难有眼福饱览如此美景之时,却被同行的礼部官员告知“花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总宜”。
“今日是仲春十二日,恰巧是民间举办花朝节的日子,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可游春赏花,野狼王可愿随下官移步前往?”那同行的礼部官员试探着问。
“如此……甚好!”野狼王金戈戈欣然应允。
春序正中,百花怒放之时,最堪游赏。花湖四周世家公子、窈窕淑女,人头攒动,往来如织。往来人群踏青、赏红、种花、扑蝶会、祭花神,好不热闹。
忽闻几声锣响,见前方人群之中让出一条道路来,定睛望去,正是皇帝御撵巡幸坊巷,广施恩泽。众人纷纷跪拜,御撵之上又散下一些钱米来。那是金戈戈第一次见到跟随御驾出巡的小舟后——“云鬓花颜金步摇,回眸一笑百媚生”。不知怎的,金戈戈竟一下子就想到了礼部接待官的那句“鲜嫩多汁,肥美无比,惹得君王从此不早朝。”
难怪。难怪。
3
正午时分,接天子诏,设宴涌金楼,宴请群臣。野狼王金戈戈也在宴请名单之列。
金戈戈步入涌金楼,见处处彩绘描金,装饰极为奢华。午间一宴,竟然连上了二百多道菜。
“根据口味和色香的不同,这二百多道菜的先后顺序是不能颠倒的。羊肉要选用李七儿家的,上等的奶要属王家的,血肚羹得是宋小巴家的……”与他同行半日的礼部官员侧过头来同金戈戈细语攀谈。
“这水,喝着倒也极为清甜。”金戈戈饮下一口眼前看似平淡无奇的水,却大为惊喜。
“这叫沆瀣汤,是用甘蔗、白萝卜切方块,以水煮烂而成。”那礼部官员饶有趣味的介绍着。
“这沏茶之水,似乎也格外清冽几分。”金戈戈继续问。
“沏茶用的是雪峰之下虎跑泉水,茶要选用上好的庐山云雾。”那礼部官员说完,又拿起盖碗,微闭双眸,闻起了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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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堂之上,金戈戈行跪拜之礼,礼毕,起身奉上礼单。
西域雪鸮、瀚北火焰驹、于阗羊脂玉、白狐裘披风、猛虎大氅……礼单之上,共计十二件贡品。
“这白狐裘披风是捕获了一千只白狐,从每只白狐腋下取出最为雪白的一块皮毛,拼接而成。”金戈戈捧着最为得意的一件白狐裘披风,耐心介绍着。
“好!好!都好!你有心了。”皇帝牧云鸾正襟端坐在御座之上,“拟诏,自今日起,我仙乐国与金帐王庭沿铁线河一线建立榷场。两国农产品、手工制品、牲畜、皮货、药材、珠宝皆可自由贸易,互通有无。”
“谢陛下隆恩!”金戈戈行跪拜之礼,他祈盼已久的榷场互市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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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驿之中,金戈戈查看礼单,见有十一件贡品被签收,却有一件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这是为何?”金戈戈问那礼部官员。
“小舟皇后口谕,此白狐裘披风虽是世间难得之物,但只为一件披风却要屠戮千条生灵,实为不该!此物杀戮之气过重,便退了回去吧!还望野狼王日后能够多多抚恤民生,多行善事。”礼部官员传小舟后口谕。
6
第二年,暮春时节。金帐王庭千里草原,大旱。
“大王,按照惯例,今天又到了巡视榷场的日子了。”百里空相提醒金戈戈。
“好!你点十八骑,跟我一起巡视榷场。”金戈戈应允。
铁线河畔,边境榷场。一个少年策马扬尘而过,身后紧跟一骑,马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已过了半百年纪的老人,再往后看去是威风凛凛的虎卫十八骑。
“吁……”少年勒住马缰,对着身后的老者说道,“百里空相,咱们下马走一走吧!”
“这边是皮货市场,因为今年的大旱,多处草场都已经沙化了,牲畜长势不好,牧民们只能猎一些皮货,在这边卖了,再换些粮食回去,勉强度日。”百里空相跟在金戈戈身后,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榷场近来的贸易情况。
“那一处……今天为何那么多人?”金戈戈手指指向牲口市场旁边原本的一块空地。
“那是……那是近来新增设的奴市。今年大旱,很多家庭生活没了着落,便将家里的壮丁或者女人卖给东陆的商人,再经由商人的倒卖,卖到东陆的大户人家里做些奴役和差使。”百里空相说到此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男奴的挑选与牲畜无异,无非就是看看牙口、舌苔,再看看眼白,拍拍身板是否壮实;女奴的挑选却总免不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褪去衣服,检查身体。”
“去看看吧!”金戈戈语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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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戈与百里空相一前一后步入围观人群之中,见奴市之上,正有一绝色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褪去了衣服。一个大腹便便的东陆商人走上前来,仔细查验一番之后,却又摇摇头转身欲走。
“裤子都脱了,你又不要?”人群之中一个好事者大喊了一嗓子。
“此女子,胸前红莲显现,两股之间又生出了火烈纹,恐非吉兆!”东陆商人耐着性子解释。
“人家一个女子,裤子都脱了……”那好事者振振有词。
“你行你上啊!”人群之中偏偏又有人看热闹嫌事大。
那好事者终究是个懦弱之人,虽爱管别人的闲事,却也不敢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人群之中,吵吵嚷嚷,完全忽略了那女子的尴尬境地。
“火奴儿啊,你一定要忍住,若在此刻发作,与那些东陆的商人们交恶,卖身不成,你那生病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妹,生活便再也没了着落。”火奴儿心中暗暗想着,一对拳头却早已攥紧。
哄闹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连空气似乎都要凝固在那里,火奴儿正欲发作,却听得人群之中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裹了羊毡,将这姑娘抬回我帐中吧!”
“难道就这样被他抬走了吗?这算什么?”火奴儿心中暗自想着,抬眼望去,却见人群之中说话那人原是一个四方大脸,相貌堂堂,身穿长袍,腰悬绿佩,肩披白狐裘披风的贵人。
“罢了,随他去吧!”火奴儿暗自下定决心,手上松了拳劲,顺从的被裹进了羊毡里,抬进金戈戈帐中。
8
这一夜,月光格外美。月影轻纱帐中,新承恩泽,娇羞无力地躺在金戈戈怀里的火奴儿问了一个让他思考了许久却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我们这样优秀的人,一定要靠老天爷赏口饭吃吗?”
“难道不是吗?”过了许久他才回应她,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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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金戈戈起兵,兵下青州北疆六郡,兵锋直指云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