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的旅人漂泊在这片茫然的大海上,找不到一座孤岛停靠。
风拂过浅草,带着森林的味道,寂寥的地面上穿出的,是那清脆的马蹄声。艳阳高照,将阴影作为唯一的怜悯给予这片四方世界,他抬起头,透过头盔的视野看向天空,常年的战争为这片曾经的蓝色帷幕镀上了一道灰尘,哪怕太阳不留余力的放出光芒,也终究无法将那宛如乌云一般的迷雾驱散。
世界,到底从这片战争中得到了什么?他脑中泛起一丝疑惑,双方在这个赌局上将自己的一切筹码完全推出,只不过是为了这个世界罢了,但是,战火焚烧过的土地,真的值得那么大的代价吗?贪婪让赌桌上的双方变成了愚蠢的物件,神明拖动自己手指上的细线上演一场名为战争的戏码。
他叹了口气,事情的确不该沦落至此。
将过去的一切化为灰烬的,的确就是来自深深地下的,那些无信者罢了。现如今,战火也许停息,也许还在继续,他对更北方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偶尔能够听到吟游诗人在酒馆内的一些描述,据说失序一方在继续北上时受到北方的抵抗,来自极北地区的严寒想必的确是对那些诞生于地狱的熔岩中的恶魔的天然克星。
不过,那也与自己无关了,只要军队不再南下,想必属于人类的南方总会有恢复的一天吧。
这也只是建立在军队不会再次南下的基础上。如果失序一方终于能够动点脑子把军队撤回在自己已经打下的土地上韬光养晦的话,想必人类再无崛起的可能。
他瞥了一眼周围的草地,战士的残骸被浮土掩埋,几丝青草从骸骨的缝隙钻出。
“你,是那个狼王的女儿?”他似乎是想为了排解旅途的孤寂而主动开口,对方风帽下传出一声微微的应答,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出,她对她的父亲所持的感情,相比于亲情更像是君臣关系,他对此也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不到自己对别人的感情说三道四。
“你呢?”
“我....?”这次轮到他陷入沉默,少女看出她在思考,默默的等待着。
“记不清了,不过,我想,大概是,南方。”他用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语气断断续续说道:“我对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吗?”
“很难说,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有点像以前,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沿着一条昏暗的小路慢慢走回家的感觉。”他看着天空,少女能从中窥察出一种感情。
“闻着四周绿草芬芳,听着酒馆歌舞逍遥,让月光慢慢的没过你的影子,我想,就是那种感觉。”
“很难说。”少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对方的感受,随后,二人便再次陷入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太阳的余晖从山脉上消失为止。他找到一个空地歇息,将马匹栓到一旁的树桩上,清理开一个地方生火,少女则是扯了几把草送到马的旁边,他看了看天空,看上去不会下雨,但还是有必要做好防护,他支起几根木棍,用防水布覆盖在上面,在用一些干草垫一垫,便成立一个简单的帐篷。他环视周围,偶尔能够看到倒坍的草地,想必是有人类走过,他看着有些新鲜的足迹,断定道。
“你进去睡。”
“我...”
“你是法师,要保证精神力。”他堵住对方的婉拒,从马包上拿出打火石,后者听此也只得默默的接受,天色未晚,但最好保证周围安全,马匹拴在同一处,想必它们对敌人的感知要比自己更强,但也不能因此放弃警惕,他看了一眼天空,将肉干切成片从头盔的缝隙塞入口中。
“我现在睡一会,天黑了叫醒我。”他估算着天色,预计还有三个小时太阳就会消失,点了点头。尽量让魔法师保持充足的精力,他是这么想的,自己在白日会抽出一些时间打盹,夜晚也能够保证断断续续的睡眠,想必睡眠已经十分充足了。确认对方收到后,他便就地躺下,陷入睡眠。他那把漆黑的战斧就躺在他的手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而且即便是歇息,他也只是将护甲的扣带放松。
呆在那样的铁笼子里真的可以休息好吗?少女有些疑惑,但她没有说话,几天的了解,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性格,绝对不是那种为了一些无所谓的面子而死撑的人。
所以,她不会多言。
他睡得很浅,或者说,他无法进入深度的睡眠,但是,每当他闭上眼,总会有一些奇妙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
那些画面,似乎总是伴随着一张女子的脸,他想要看清那张隐藏在迷雾地下的脸,却终究一无所获,每次伸手,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痛苦,贯穿身体的火焰,无止境的黑暗,还有,还有......
他醒了过来,发出沙哑的身影坐直身子,环视周围,却是一片黑暗,他看向火边,那个始终不愿摘下风帽的女孩正捧着一本已经十分老旧的书看得入神。
“我记得我说过,天黑时就叫醒我。”
“我不困,你可以多睡一会无妨。”女孩挥了挥手,抬起头,他看着对方有些浑浊的眼眸,叹了口气。
“去睡吧,我守火。”后者默默的点了点头,便一头钻入了帐篷中,很快便传出轻微的呼声,看得出来,在熟悉的城墙外围,精神力的消耗,和在安全的城市内不可同日而语。火焰燃烧得很旺盛,女孩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头部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声呻吟了一下,从腰间掏出一个磨得光滑的石瓶,倒出两枚漆黑的药丸,就着腰间的水袋吞下,头痛便稍微缓解。他看了一眼药丸的数量,点了点头,这是那头狼在他苏醒后交给他的,声称能够缓解他的头痛,虽然他对对方知道他有头痛的这件事有些在意,但还是接过了药丸。
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救了你之后再给你致命的毒药,他出发时曾问过对方配方,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
“说什么,药用完的那天,你就不需要这个东西了,真是莫名其妙。”他喃喃的说道,将药丸仔细的放回腰间,随后,便陷入假寐状态中。
不去思考,不去行动,但不会睡着。
让他清醒过来的,是马的嘶鸣。他一把抓住战斧站起,环视周围,马的嘶鸣并未停止,甚至越来越响,他缓慢的走到帐篷旁边,踢了踢那个蜷缩在风衣中的身影。
“唔....我再睡一会。”对方发出不明所以的呓语,他叹了口气,重重的将战斧的尾刺砸向地面。
“呜呀?!”
“有情况,准备好。”他如此说着,从柴火中抽出一根举起,走向马匹,女孩跟在他后面,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法杖。
离开火堆的火焰并不是十分愿意停留在柴薪上,但即便如此,那微微的火光也足以让他看清马匹周围的情况。
或者说,根本没有确认的必要。
耳旁传来尖锐的呼啸,他条件反射一般的侧身,一支箭矢晃动着刺入他身旁的木桩,他毫不犹豫的向那个方向丢出手中的柴薪,火焰照亮的,是一张由于欲望而变得扭曲干瘪的脸,但,并非不死者。
因为对方的眼中,明显闪烁着火焰。
“食人者?”他暗骂一声,说是食人者也许有些不恰当,这些只是由于长期的饥饿而丧失神智的人类罢了,放弃了自己身为人的最后一道底线,开始将同类端上餐桌的,怪物,若是只有一只,那还倒是无所谓,但是,这些鬼玩意烦就烦在它们的数量暴力,还有,最重要的,它们那种深入骨髓的欲望。他一斧头将冲上来的食人者的头颅砍碎,一脚踹开,黑白相间的脑浆混合着血液流到地上,但是下一刻就有另一只食人者无视了自己同类的惨状冲了上来,尤冬用斧柄将对方推开,食人者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瘦弱的身躯,冰冷的尖刺就从他的下颚刺入,贯穿了他的大脑,将他对血肉的欲望打回了黑暗之中。
“光!”他大喊,挥动着战斧恐吓准备扑上来的食人者,女孩收到指令,便高举着自己的法杖,镶嵌在上面的蓝色宝石放出光芒。
“Brillo DAR!”真言吐出,扭转世界法则,充斥着魔法的力量从法杖顶端的宝石中迸射而出,尤冬处于背光处,自然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处于直面着光芒的那些食人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它们捂着被灼伤的眼睛高声尖叫,而他,也在周围被点亮的一瞬间做出了选择。
“准备跑路!”他大喊,一脚将捂着眼睛的食人者踹向后方,倒在它的同伴上,他借助这个机会冲到马匹旁边,一斧将马绳砍断,然后又是一斧,不知砍到了什么身上,然后几乎是扯着马来到了少女身旁。
“还有一匹呢?”
“被吃得差不多了!”他大喊,一把将发出尖叫的少女丢到马背上,然后一跳,便坐到了马背上,调整好方位的少女靠着自己身后坚硬的铠甲,一把握住缰绳,但马匹似乎受到了惊吓,竟然不肯动弹。
“快!”他大吼,食人者转眼已经恢复过来,它们中的一些扑向同伴和那匹腿被砍断的马身上,另一些则是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我在努力!”少女大吼回去,用力拍了一下马背,然后再一抖缰绳,马匹便向前奔跑起来。他坐在马上挥动斧头,马匹向前奔驰,带着自己的力量一起将企图抱住马匹的食人者头颅砍断。
“低下头!”他大喊一声,少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就被一把按下,她本想抱怨,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后却默默闭上了嘴。
“快跑!”他扯下刺入盔甲后背的剑,丢下,大吼道。
“你和马说啊!”少女不甘示弱的大喊,将法杖别在身后,双手握住缰绳,身后食人者的箭矢依旧如同雨滴一般倾泻,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箭,很明显,这些用食人者那瘦弱的双臂拉开的旧弓所射出的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即便有几支射入了马匹的臀部,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食人者的咆哮在草原上回荡,二人的身影便就这样消失在黑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