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传来上剑刃的凉意,陆元展偏过身,雇佣军那条火蛇还在远处。
那么,此时用剑抵住自己的就不会有其他人了。
陆元展回过头,对上了王泽那已变得阴冷的目光。
而架住自己脖子的就是他手上的那把白铁剑,剑身银白如雪,向外透露着寒意,他能感觉得到,此时剑上散发的杀气是货真价实的。
“王泽,你为什么?”陆元展在这把剑的压迫下不敢乱动,只能翻动上下干涩的嘴唇,发出细细的声音。
“没有为什么,你作为诱饵的作用已经用完了。”王泽冷冷回答,他手上的剑丝毫没有因为说话而松懈半分。
诱饵?这两个字让陆元展心头一颤。
王泽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那把抵在自己肩头的白铁剑也是认真的,剑上给他带来的危险让他不可置疑地相信它下一秒就会把自己的头颅削成两半。
他迅速思索起了王泽说的那句话,“诱饵?他到底要利用我什么?”
这时,夜空的阴云开始慢慢向北边挪移,它们露出了挂在空中的半弯月牙。
这种变化让陆元展抬起头,“月牙?”
一想到月牙,他的脑海里就不禁浮现出童熙笑起来的模样,她咧开的嘴角就像月牙一样好看。
难道说!陆元展推测出了一个让他十分后怕的结果。
“你们真正的目的是木木!”陆元展开始渗出冷汗。
“聪明。”王泽大方承认道,他从背后丢下了一块黑色的磁石,就是这个东西一直在指引身后的雇佣军。
“我提前得知了你来这的消息,然后我把这个消息给了那丫头,向她谎称你遇到了危险,就这样,我轻而易举地把她骗了过来。”王泽笑道,“不过,这还多亏你,如果不是你找的这个好地方,我们的计划也不会这么如愿以偿地进行。”
“计划?你们绑架木木是为了什么?”陆元展咬牙问道。
“其实你早就觉得我不可信了吧,只是碍于眼下的状况才没有指出来。”王泽伸出手,指着童熙刚才跑的那条路,“其实这才是真正回桑梓镇的路,你一开始谎称左边,除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去外,另外的目的就是为了瞒过我。”
陆元展咬住嘴唇,他没想到自己的伎俩会被这么快看穿。
“但是,我真正的打算就是让那丫头走上这条路。”王泽阴险地笑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
“混蛋!”
陆元展骂道,听到童熙会受到伤害,他的瞳孔便愤怒地收紧了,不甘、慌乱、担忧、后悔……一想到她可能要消失的笑脸,他的浑身颤抖了起来,这些负面的情绪在他整具身体里乱撞,甚至影响到了那铜环内的小天地。
祐看着那些洁白的云朵突然变得乌黑,他摇了摇尾巴,疑惑道,“这股情绪是怎么回事,那小子发生了什么?”
“别动。”
那把白铁剑又往陆元展的喉咙贴近了一分,冰冷的剑刃割破了他的皮肤,这使他稍稍冷静了下来。
“我说过,你的作用已经用完了。至于我们的目的,像你们这种人是永远也理解不到的。”王泽的脸上再度恢复了冰冷的神情,他握紧手上的白铁剑,慢慢说,“再见了。”
剑刃切割进陆元展的脖子,一丝一毫地将皮肉切割开。
高度的紧张让陆元展暂时忘却了伤口的痛意,“有什么办法能逃掉?”他心里飞快地在思考。
突然,王泽手上的剑被什么东西一弹,整把剑直接从他手上飞了出去,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陆元展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王泽惊讶之余,他拔腿就拼命往前方跑去。
“这样那小子应该能逃掉吧。”祐缓缓说道,他手往天上一挥,那几朵乌云便消散了。
祐站在云层之上,喃喃道,“不过,这种程度的伤还是没办法让我们见面的,你需要伤得更重,重到足以让你面对一场死亡,那样,我和你的契约才能达成。”
陆元展使劲向前奔跑,脖子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止血。
他跑去的那条路是巷口左边的那一条。
再往前就会进入到一条条千纵万错的废弃胡同,他从小就在那玩闹,十多年过去,这里的每一块砖,甚至每一块斑点他都了如指掌。
只要让他进入到那里,他就有自信无论谁都没办法再把他从那里面找出来,但是,眼下这个局不是东躲西藏就能破掉的,他得想办法窜到另一条路上去,这样才能救童熙。
一脚踩进胡同,陆元展回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几颗硕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雨势很快变大。海潮开始汹涌地撞击海港,受到惊吓的鱼群纷纷跳出水面,震耳欲聋的涛声让他焦躁不安。
他迅速躲进一处隐秘的废弃房子,天空中,仅存的月光再次被黑云慢慢吞噬。
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古朴铜环,那是一个朋友临别时送给他的,上面始终残存着一股暖意。
大雨滂沱,王泽找了一个屋檐站着。
他依旧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股强劲的力量究竟从何处来?
这时,雇佣军已全部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就是王少爷吧。”走上前的是方才指挥船灯的魁梧男人,他毫不介意地走入大雨中,身上的墨绿盔甲上刻着一个黑色的“鸦”字,他就是这支墨鸦雇佣军的团长——煞莫。
“你们来得也太迟了一点。”王泽不满地说道。
“这座废弃的堡垒错综复杂,路上确实碍了点时间,还请您见谅。”煞莫微微屈身,礼貌地致歉。
尽管煞莫这样说,不过却惹得雇佣军内其他成员很不满,他们干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活,最是见不惯这种嚣张跋扈的人。
“算了。”王泽说道,“本该处决的诱饵现在跑了,如果让他把消息传了出去,我们的计划将会很棘手。所以,煞莫先生,天亮之前请务必要把他找到。”
“您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他。”煞莫拍了拍手,“王少爷,请看您左侧。”
王泽顺势偏头,只见一个一模一样地人站在在了自己面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泽难以置信地说道。
对面那人像镜子一样表现出了同样的形态,模仿着同样的语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见此,王泽脸上转危为安,“现在我相信团长您说的话了。”
“这位叫阿变,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样子,即使是亲生父母也分辨不出真假。”煞莫说。
“墨鸦雇佣军固然名不虚传。”王泽鼓掌夸赞,随后他多问了一句,“对了,煞莫先生,您在这附近有没有发现其他人?”
“其他人?”煞莫看向使用双剑的那个男人,说,“暗鸠,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暗鸠摇了摇头,“整座堡垒只有我们和那两只小老鼠。”
没有其他人?那刚才那股力量究竟是?王泽暗自思忖。
“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煞莫转了转眼珠,他察觉到了王泽脸上异样的表情。
“没……没有。”王泽咳嗽了两声,说,“煞莫先生尽快下达指令,去找到那个家伙吧。”
黑夜中,海浪声逐渐走远,童熙往前不留余力地跑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见到陆元展说的乱石堆和洞穴。
忽然,她惊奇地发现不远处有一闪一闪的灯火,灯火的周围挂着三个大字“桑梓镇”。于是,她才发觉,原来这里才是真正通往桑梓镇的路。
“陆元展那家伙又骗我!”童熙使劲剁了剁脚,嗔怪道,“那家伙怎么每次都这样。”
她撒了一股脑脾气,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坚定地看向前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得赶快回到镇上。”
说完,她又拔脚向前。
可越靠近小镇,四周的墙壁就越蹊跷,明明离灯光越来越近了,可周围却越来越暗淡。
封闭的巷口飘过一阵阴风,童熙的后颈莫名有些发凉,她连忙停下脚步,警惕地往左右看去。借助天空中昏暗的月色,她惊悚地发现——身边的这堵墙上竟然密密麻麻地踩满了人的脚印。
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谁,谁在附近?”
四周空寂,无人回答。
“没有人吗?”她又将声音放大了些。
还是一阵冷清。
“难道是我多虑了?”童熙拍了拍胸口,等情绪冷静下来后,又开始迈开步子往前走。
她没走几步,一双猩红的眼睛悄然如鬼魅般落在了她的肩头。
“小姑娘。”一个空灵的声音说道。
童熙愣住了,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迅速涨了起来,她耳垂边感觉到了像人嘴一样的触感,可她不敢回头。
陆元展在废墟中无声无息地穿梭。
身边大雨倾盆,雨水堆积在路上的凹坑,很快它们就溢满开始往四周漫去,水柱从高处流向低处,使这本就崎岖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
雨幕阻碍了陆元展的视线,但这座堡垒是他的领域。他曾经在这玩过一场游戏,蒙上双眼,看能不能成功走出去,最后他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所以,单凭这场雨,是没办法让他停滞不前的。
他扒开石砖,从那些狭小的缝隙中钻过;找来垫脚的木箱,奋力翻过高高的围墙。
没有什么能阻碍他前进。
这里的房屋年势已久,作为间隔的墙基本都存在着裂痕,所以这些房子内部基本都是相通的。
“木木,千万别出事啊。”
陆元展心里不断默念,他身上的衣服、裤脚、鞋,已全因为这场大雨而湿透了。
肮脏的泥水很快流进了他穿梭的房屋里,一部分雨水滴在屋顶上,将那里常年堆积的尘埃从石砖间的缝隙中漏了下来。
陆元展将额头上、发梢上,那些遮挡视线的泥水抹开,再次穿过一条墙缝,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堵毫无破损的白墙,他走到了尽头。
陆元展站在白墙前,弓下腰,双手按着膝盖,一路未停,他嘴里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外面的雨势突然变小了一些。
在逐渐变弱的雨声中,他明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声惨叫。
“木木!”他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接着连忙跑了过去。
“木木!木木!”
他一边跑一边呼喊,那声惨叫让他焦急的情绪火上浇油,他现在满脑子全是童熙痛苦哭喊的模样。
忽然,陆元展听到了女孩带着哭腔的回应。
“小展,我在这里。”
“木木,等我。”陆元展立刻回答,他毫不顾忌地踩过面前的泥潭,溅起的泥水沾了他一身。
“小展,快过来,我害怕。”
“木木,你再等等。”陆元展安慰道。
雨还未停,他在密密麻麻的雨丝中拼命分辨那声音的来向。
终于,他找到了童熙所在的巷口。
“木木。”他朝里面喊道。
“小展,你快过来。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死人。”
“死人?”陆元展立刻冲了进去,这条巷子坑坑洼洼,路上全是积水泥潭,他一路跑去也是踉踉跄跄,几次三番差点被这泥坑绊倒。
“小展!”
看到奔跑而来的少年,童熙毫不顾忌地抱了上去,她大声哭喊着,脸上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了一起。
“木木。”陆元展看着心心念念的丫头安然无恙,心里沉甸甸的石头才落了下来。现在他一身泥泞,脸上、手上都在奔跑中挂了彩,浑身已没有一处干净完好的地方。
“小展哥,你看我后面。”童熙哭啼道。
“后面?”陆元展抬起头,在前方屋子的一个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屋顶漏下的雨水,把他全身都打湿了。
“他不就是……”陆元展正想说出那个男人的身份,却被童熙的哭声打断了。
她把脸埋在陆元展的胸前,颤抖道,“我一来到这里,就看见这个不认识的男人,我怎么喊都喊不醒他,我心里害怕,以为他是个死人,就躲在这儿不敢动了。”
陆元展看向那个男人,他这副模样还不至于到认不出的程度。
“木木,你不认识他吗?”陆元展开始试探。
“嗯。”
“可是,我们两个前天才和他见过面啊。”陆元展说,“他是从外来的商贩,手上有很多你喜欢的新奇玩意儿,我们两个在他的摊位上玩了一下午,你难道忘了吗?第二天他就不见了,你还可惜了很久,原来他被带到了这里。”
“小展哥,我……”
“还有,木木从来不会叫我什么‘小展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变成木木的样子!”陆元展使劲捏住那人的双臂,一把将她从自己的胸前推开。
这个过程中,“童熙”迅速掏出了她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一击刺向了陆元展胸前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