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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 逆

北京远郊某陵园正在举行一个私人葬礼,这陵园占地面基快赶上个小县城,只不过居民都是亡者,喘气的都是来上坟或者送别的直系亲属和友人。一个人在生前的影响力就看他死后的排场,来吊唁的人有多少、层次有多高,那是身后亲人们脸上的光。

陵园是一条龙服务,只要是签约的客户一般都享受停尸、出殡、灵堂告别仪式、火化以及墓地出售。近几年墓地价格飞涨,这个依山傍水的陵园占据着好风水好环境,自然而然就跟学区房的特殊地位一样格外的贵,即便墓地已然炒到天价可仍然被抢购一空,毕竟能把自己家人埋在这里那是祖坟都冒了青烟。

陵园为了针对不同信仰的客户设立了四个灵堂,天主教、基督教、佛教、道教,还有个机动性质的灵堂来方便那些生前没啥信仰的客户。总之,甭管您信不信点儿什么都能找到可心儿的地方进行吊唁仪式。

今儿是国庆节,曾宝玉老先生仙逝,吊唁仪式就在那个什么都不信的机动灵堂举行,仪式完毕还要给曾老和五年前病逝的老伴儿戴淑兰女士并骨,这么一来两家亲戚悉数出席的前提下就要进行三天的吊唁仪式,不管老少拉家带口朋友招呼朋友、亲戚招呼亲戚,这一大家子喧喧嚷嚷的好不热闹。幸好赶上国庆小长假,来的亲友众多关系复杂也就格外的热闹。陵园负责接待工作的人员迎来送往很有节日气氛,来的人都感叹老爷子福气大赶上普天同庆的日子,这要是搁在平日里得是多不好请假?

曾老爷子的二女儿主持葬礼一切事宜,这位二小姐平日里就是个能张罗的主儿,父亲离世忍着悲伤却也把葬礼安排的体体面面。来的亲友每一个都受到很好的招待,跟着忙乎的几个姨也都是利索人,总的来说这三天没出过纰漏也没给家大人跌过面儿。

“瞧瞧咱家这几个熊玩应儿?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二小姐曾宝珍指戳着对面几个小辈儿骂道,身边几个姨和姑姑附和着点头可谁也没辙,各家宝贝儿就一个能说谁不说谁呢?管理这帮小的也就二丫头出面最合适,既不得罪亲戚还能让这帮小的顺从,曾宝珍深知不能伤了两大家子和气,可这几个小的要不管管还真是不行!她提了口气一甩头发气哼哼赶去灵堂骂几个小的。

灵堂停着曾老爷子棺椁,墙上挂着他巨大的遗像,老爷子慈祥的目光望着来吊唁的人。旁边几个家里辈分小的轮流跪着帮来客烧纸钱上香,打头儿的是老爷子唯一的亲外孙女曾雨琪,曾宝珍的外甥女兼养女,家里姐仨就这么一个独苗能不给惯坏了吗?这会儿就看那丫头目光呆滞的摊在蒲团上连连打哈欠吧唧嘴,身边帮跪的是老姨家的儿子樊冬,这小子居然低头拿着手机打游戏?!最后帮跪的是四舅家的大丫头戴金锭,老大不小的了还没个正经,不在自己位置上呆着招呼客人,竟然挤到外甥女的旁边拉着看手相?!仨孩子年纪相仿辈分悬殊,跪了三天难免浑身不自在,聚一块就开始变着法子淘气。

曾宝珍疾走几步来到仨孩子跟前儿,想是怕话重伤了自己舅舅和姨的面子,刹住脚步先是插着腰压了压火气,好一会儿才俯身好言好语的提醒仨孩子:“你们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她看着自己姨表亲的弟弟、妹妹。一边的曾雨琪显然不在宽待的范围,看二姨神色知道没自己好果子只好闻声直了直身子,伸手拿起纸钱和线香依次点燃扔到盆里插到香炉里。

曾宝珍看见闺女的反应又心软了,扭头轻声问:“累了吧?再坚持一下好么?一会儿人少点就找人换你休息好吧?”说着伸手给闺女整理了一下孝帽子。

“嗯”曾雨琪闷声应着乖乖正身跪在蒲团上。跪了三天了,这辈子都没给谁这么跪过,要是姥爷和姥姥活着肯定不让他们这么干。无奈心里有气不能发出来,只好爱答不理的应了,继续神情木然的注视火盆里的纸钱化作灰烬再续上新的。

樊冬的游戏死了这才关上手机,整了整头上的孝帽子一脸生而无趣的抱怨:“这还得跪多早晚儿呢?妈呀……老命没了半条!二姐,我们甭跪了吧,您看这客人自己弄得也挺好。”

曾宝珍嘴里咝了一声,她大眼一瞪也是吓人,樊冬一缩脖子赶紧堆在一边不敢言语了。

“二姐,我妈呢?”戴金锭从怀里摸出一块锅巴塞进嘴里,粉白细嫩的小胖脸一阵颤动,看到二姐大大翻了个白眼,赶紧咽了锅巴不敢再往嘴里塞了。

“你俩有点儿舅舅和姨的样子!”曾宝珍大眼一瞪很是吓人。

曾宝珍心里也起急,转身从花台底下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递给自己闺女,看着她喝了几大口这才说:“再坚持一会儿,你三舅两口子去机场接你大舅了,说是一早落地怎么现在还没到?这再晚可就赶不上并骨了。”

曾雨琪眼里一亮,心想大舅怎么也回来了?他可是家里红白事都不参与的人,就因为他这样招了家里人多少骂?这次姥爷去了竟然赶回来送别,可见他是记得姥爷和姥姥的养育之恩的,想到这,她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自己和大舅从小一起长大,抛开辈分不提,她俩感情更像兄妹。

“呀,赵部长?”曾宝珍扭头看到母亲的老上级不由惊呼,起身赶紧轻巧移步迎上刚进来的白发老者,俩人寒暄几句不免又抹了把泪,整理精神这才到灵前鞠躬上香。

“爷爷好。”雨琪递上纸钱和线香,老人看到故友的孙女赶紧揽在怀里安抚一番,上了香烧了纸钱,老人被带着去了休息室。

“你们仨都给我消停儿的!”曾宝珍临走还不忘叮嘱。

“噢。”三个孩子垂首应道,可曾宝珍前脚走,这仨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曾雨琪重新跪下长出了一口气,整理好衣襟抬头眼前一大白脸,戴金锭大屁股一拱挤开樊冬坐在外甥女旁边。

“你今年水逆!”戴金锭那双杏核眼笃定的瞪着外甥女。

曾雨琪塌了塌肩膀也没言语,敷衍的哼了一声开始一张一张的烧纸,她用手提溜着一张纸钱注视着上窜的小火苗。

樊冬一屁股坐在蒲团上,伸直了腿挤兑自己姐姐:“老七,您就算了吧!马后炮谁不会啊?咱雨琪哪儿是水逆啊!都这样了得是大水漫灌了吧?跪三天了!屁股都跪平了!”

戴金锭一拍哥哥大腿嗔怪:“怎么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呢?今年初我妈给大姑父起了一卦,说是十月初驾鹤西归,姆们娘俩要不是怕家里人生气早就跟你们说了!这不,我当时顺带给雨琪也算了一回星座,这一算可不得了,今年这水逆可是要命了,保不齐咱雨琪怕是得有血光之灾!不信你问我妈去呀?她也给雨琪算了,算完脸煞白,嘴唇儿都紫的!可我问她她就不告诉我!”

樊冬撇着嘴嗤笑摇头:“哎呀,咱家俩大仙儿,一个东方神婆儿一个西方女巫。世界这么大可怎么就让你们娘俩成了母女了呢?你们俩平时举行法事的时候不干仗么?”

“爱信不信!”戴金锭白了哥哥一眼,转脸搂住雨琪再次叮嘱“我说宝贝儿,你真的得信我,你今年真的凶险。”

雨琪低头折着纸钱漫不经心发问:“会死吗?”

“这……”戴金锭有些难以启齿,吱唔半天才说“我妈反正跟二姐俩人偷偷说过,你今年最好哪儿都别去,最好家呆着闭关几年。头两天我偷听二姐打电话,她正联系崂山王道长,说是要送你上山闭关三年顺带给你姥爷姥姥守丧呢!”

樊冬愣住,以他的经验,能让二姐如临大敌那肯定不简单,先不说四舅妈测得准不准,就二姐这个架势不当真都难。随即他正色问:“真的假的?”

“你还不信?!”戴金锭急火攻心提嗓门喝道“你忘了我妈算准了你考不上大学了吗?还有大哥!他爸后妻无数那事儿你怎么讲?”

“嘿!”樊冬不服直起身子。

兄妹俩眼看掐起来的当口有俩人款款走了进来,他们扭头一看赶紧收声低眉顺眼的跪到自己位子上,来的是一男一女,正是刚提起的那位后妻无数。男人是董建国,论辈分是曾宝珍的三姑父,三姑早逝留下遗腹子就是雨琪心心念念的大舅,陪着来的女人是董建国无数女友目前的新任,他们俩灵前鞠了躬各自接过递来的线香插进香炉。

“怎么说谁谁到啊……”戴金锭赤红着脸悄声问樊冬。

樊冬也嘀咕:“怎么姑父这女朋友岁数越来越小啊?!这位瞅着也就二十出头儿。”

戴金锭偷眼打量那女的“嘁”了一声:“那是姑父越来越老了!”

“姑爷爷好。”雨琪给客人还礼站直了身子,偷眼打量姑爷爷身边那个年轻的女人有些不置可否,好半天才低声招呼那个女人“阿……姨好?”话音刚落身边樊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董建国正色瞪了眼樊冬,转脸笑着拉过雨琪摸着头安慰“别太伤心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长大了,道理不用说是不是?”

雨琪点点头也没回答只是偷眼瞄站在一边的女人。那女人一身黑色正装也掩饰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脚下那双黑色高跟鞋也油光瓦亮的闪着奢侈的光,通身打扮价格不菲,足以证明董建国往她身上砸的钱不少。她此时款款的站着很安静,身上茉莉花的香水味儿一阵阵的往人鼻子眼里钻,手里攥的那个 LV 小包是今年限量版。

“呀,姑父!”曾宝珍端着身段儿迎到近前,嘴里喊着姑父眼睛可一直盯着那个年轻女人,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这才故作懵懂的问“这位我应该叫姑妈了吧?保养的真好!怎么显得这么年轻呢?”

雨琪赶紧退到一边跪好和小舅小姨支棱着耳朵听戏文。

董建国挽住那女人的手,雪白的面皮微微泛红,干巴巴的笑了几声想要辩解什么却又只是继续笑。正尴尬的时候,仨人突然安静,门外进来的人凝滞了灵堂的气氛。

“大舅!”“老大!”曾雨琪爬起来扑进大舅怀里,大舅董海山抱起外甥女又揽住迎上来的二姐,仨人嘘寒问暖自然冷落了一边的董建国两人,作为父亲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尴尬,几次想要打招呼都犹豫不决,他放开女人的手悄悄错开了一些距离。

寒暄一会儿,董海山放下雨琪无视戳在一边的父亲,径直走到灵前驻足默哀了一会儿,没有鞠躬而是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上了香烧了纸这才注视着遗像红了眼眶垂首抽泣好久才被劝住。

姑爷爷注视着儿子背影这才心酸,想上去安慰又因为亏欠太多不敢上前,只能站在不远处想着儿子会突然回过头招呼自己。他不错眼珠的盯着儿子背影,这才发现他已经是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汉,回想发妻离世的时候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男孩儿?岁月如白驹过隙,一转眼自己竟然错过了至亲儿子成长的诸多瞬间,难怪他恨我,思来想去臊得脸通红感觉脚底下滚烫站也不能站了。他又看了眼儿子想硬着头皮搭个话,这时身边的女人拽了他一下,犹如当头一盆冰水灌下,他叹了口气转身悄没声的带着女人走了。

“别怪你爸……。”曾宝珍察觉到姑父离开于心不忍,转而安慰起自己弟弟。

董海山无奈的笑了笑:“没事儿,习惯了。”

“哥!”樊冬和戴金锭凑近前拉着哥哥左右端详。

“你俩这么懂事了吗?陪着咱雨琪守灵?”董海山拍拍弟弟头又掐了掐妹妹的脸蛋。虽说自己算是姑表亲,弟弟妹妹是姨表亲那边的,可正因为雨琪姥爷的养育之恩把这两家的孩子紧紧的聚拢在了一起,刚才瞥见自己的父亲,他确实涨了些年纪,可是岁月并没有亏待他,他还是那么风流倜傥的样子,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他痴狂。想想母亲当年也是个美人,夫妻俩恩爱也是令旁人艳羡,若不是母亲查出骨癌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离世……。回想那时的父亲,仿佛一夜垮掉了形貌,苦苦的守着爱妻的尸身直到下葬。全家人当时很是担忧,可谁又能想得到半年后父亲就有了新欢,从那一刻起,父亲身边的女人就走马灯一样的换,也不知道是看到儿子就伤心还是怎么的,从那以后自己就被大舅接回了家当儿子一样养育成人。现在大舅在相框里笑眯眯的注视着自己,董海山浓眉一皱涌出泪来,忍了半天才发觉外甥女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像有心事。

“怎么了?”董海山走过去拉起外甥女的手“姥爷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呢么?”

“行了行了,你们出去溜达溜达,瞧把你们给憋屈的?”曾宝珍注意到外甥女复杂的表情,心想难得兄弟回来一趟,倒不如让这爷俩好好说说体己话。

噢的一声,樊冬第一个窜出灵堂,董海山拉着外甥女和妹妹也紧跟着走了出去。和亲戚长辈打了招呼,这才开了樊冬的车去镇上找点吃的东西,一路上兄妹仨有说有笑,只有雨琪闷声不响的坐着。

到了镇上找了一家开口露馅儿饺子铺,四人进去点了辣锅,樊冬和戴金锭到冷柜拿涮菜,董海山这才抽工夫问雨琪是不是有心事。

雨琪低着头也不言语,看起来是在纠结,好不容易开了口:“舅舅,你得相信我。”

“嗯。”董海山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坐直身体等着下文。

“姥爷可能不是正常死亡,是被人害死的,二姨不相信我,因为医生说姥爷死于肺部感染引发的并发症。”雨琪顿了顿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继续说道“姥爷发病前出门一礼拜,没交代去哪儿,回来的时候是深夜,我被吵醒之后看到姥爷浑身是血的站在客厅给自己伤口敷药。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是雨大天黑不小心掉进了沟里,被路过司机拉上来叫了辆车赶紧回了家。”

董海山眉头皱紧问:“你不信他说的?”

雨琪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还在挑菜的俩人压底声音说:“三天后姥爷发高烧,怎么都不退烧我就送他上医院,检查结果是肺部感染就住了院。本来没几天就见好,身上的伤也痊愈了,去世头天傍晚伺候他吃了晚饭又陪他下楼去花园溜达了一会儿。七点多洗漱完姥爷上床听半导体,我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姥爷跟我说等出了院一起去李爷爷新开的饭馆吃饭。可是……第二天凌晨医院通知我们说姥爷去世了,当时我就觉得不对,赶到医院问了前一晚值班的大夫和护士究竟什么情况?他们都说是突发的心梗,我却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这么回事,问了隔壁屋的爷爷奶奶,他们都说睡得很死没听见或者看见有什么异常。可是,这怎么想都让人不对劲,你说是不是?”

“你们喝什么饮料?”戴金锭举起两瓶北冰洋。

“我要酸梅汤。”雨琪一脸认真的说。

董海山对弟弟说:“你们尽量挑贵的,今天我请客,慢慢挑。”

雨琪压低声音继续说:“姨姥爷和舅爷们给姥爷擦身体的时候我看到他右脚裸根部有一大片血溃,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大腿根部还连着一片青紫的淤血,脚背有几处青筋黑紫色还凸出来,我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医生说这是心梗意外引发的血管破裂。可我觉得不是,因为据早上查房的护士说,姥爷去世的时候睁着眼,心梗患者死的时候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姥爷睁着眼就让我觉得不对劲。接着我趁舅爷爷他们不注意扒开姥爷眼皮看了看,发现他的眼底出血很明显,也许心梗突发造成了眼底出血,可是眼角那一丛丛的黑色纹路是什么?再有就是姥爷大脚趾甲中间有一条黑线,不长颜色也浅,可是这是不是证明这是针扎的,而且扎的很深呢?然后……我跟二姨说得报警,姥爷很可能是被毒杀的,如果不赶紧尸检,恐怕残留在身体里的毒物会因为细胞代谢分解掉。”

“二姐肯定骂你了吧?”董海山伸手拍了拍外甥女的后脑勺。

“嗯。我就没见过她跟我那么急过眼。”雨琪挫败的点点头“她挤兑说我只是看了几本法医的书就满嘴跑火车,还说我嫌家里不够乱什么的……接着就哭了,足足用了一包纸巾。她这么一祸祸还怎么说?连医院的鉴定书都签字了,今天就要把姥爷火化了,刚才你也看到那阵仗,已经不可逆了。”

董海山靠在桌边上托着腮仔细思考着外甥女的话,他相信自己外甥女还没疯到制造谋杀案的程度,可是医院的鉴定又不能儿戏?他更愿意相信的是,大舅的突然离世给雨琪心理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她不愿意承认姥爷已经离世就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可是,谋杀这种理由是不是太离谱了呢?

“来嘞!都是硬菜!”樊冬甩了甩头上的脏辫儿,边把菜放到桌上边把左胯骨歪到雨琪面前,他裤兜里插着一把筷子。

雨琪帮着分了筷子就急不可耐往锅里放肉,小姨端来两大盘饺子放到桌上,锅里翻滚的红汤冒着热气,几双筷子你来我往的忙活开。

“你俩刚磨磨唧唧聊什么呢?怎么瞅着那么神秘呢?”樊冬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戴金锭看着大哥问:“她跟你说了今年水逆的事儿了么?我和我妈都算出雨琪今年得是灾年,而且是血光之灾!哥,要不你把她带走去美国避避吧?反正你单身高薪,养她三年五载也没问题,这两天我夜观星象感觉咱家要出大事儿!”

董海山被辣汤呛得咳嗽起来,两眼是泪的看着自己妹妹不知道夸她什么好,等止住了咳嗽才哑着嗓子问:“锭儿啊,你能成天干点儿正经营生不?小时候你这样那是可爱,这都几岁了还这样?怎么还越来越像神婆了呢?”

“真的!真的呀!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不信我也不信我妈?我妈当初算出你爸……”话到嘴边猛地咽了回去,戴金锭自知险些失语赶紧往嘴里塞了个大饺子,结果给烫的咝咝哈哈好半天。

雨琪慢悠悠的咀嚼着饺子说:“我相信小小姨的话,能感受到她说的那种不好的气场,而且越来越强烈的影响着我。”

“你们女人就是神神叨叨……啥呀?!就感觉就气场?你们咋就不飞呢?”樊冬模仿东北腔调侃那娘俩。

董海山给雨琪倒上一杯冰镇的酸梅汤说:“防着点也好。这不也是为了让二姐她们放心吗?”

戴金锭被信任的得意撑得仰天长笑几声之后说:“我妈给雨琪算了之后都不敢说,那就事儿大了,我背着她又用星盘给雨琪偷偷算了算……也吓着我了。”

“怎么讲?”樊冬来了兴趣啃着鸡爪子好奇的问。

戴金锭故作深沉的叹口气:“这副牌很凶险,从牌面上看是死局也就是生命有危险,不过下一张牌是魔鬼也是大凶,可这魔鬼和女王是一体?!这就难着我了,难不成是女王吃了魔鬼,或者是魔鬼本身就是女王呢?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是天使,也和女王是一体,这就奇怪了,横不能这女王既是天使又是魔鬼吧?最后四行牌联系起来竟然是死而后生?这就是问题的根本,到底是女王变成魔鬼得救了,还是变成天使得救了呢?哎呀……可烧脑了我跟你们讲。”

樊冬爷仨听了个一头雾水,戴金锭捞起锅里的饺子对雨琪说:“宝儿啊,听我的,赶紧避一避才是上策。”

“不。”雨琪专注的涮着一筷子黑毛肚说“姥爷说过,人生就是如鱼在水避无可避,就算避开了总是要有人顶替我倒霉的。”

饭桌上没了声音,他们各怀心事的闷头吃着,董海山注视着雨琪像是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就算我今年不到十八岁。”雨琪把一个饺子放到盘子里晾着,用手给饺子扇着风说“并不代表我没能力保护自己,真是要命的事儿躲也没用,再说了,我也不是怂人养大的不是么?”

一席话惊呆了哥仨,戴金锭刚夹起的饺子掉在了桌子上,樊冬有点怀疑外甥女是不是受刺激坏了脑子?董海山默默的涮着菜,雨琪平静的神情让他害怕,难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么?

吃完饭回陵园的路上樊冬接到老妈电话,听语气挺急,让他们赶紧回去说是出事儿了。

曾雨琪跟在三人后面慢悠悠的往灵堂走,冷不防被二姨姥姥一把拖住拉到配楼休息室,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原因只是神色很紧张。

“你就呆这儿不要动。”二姨姥姥说完忙三四伙的走了。

雨琪隔着窗户看向灵堂,看到一帮人把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两家人拥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像是在吵架。具体什么事儿她也懒得问,环视冷清的休息室倒觉得舒服,这两天太闹心也太折磨人了,姥爷的事情没还没搞清楚,长辈们就开始急着操持葬礼,尤其是二姨,就跟后面有人赶着她把丧事立马儿办完才算罢休。她又看向灵堂,几个舅舅和小姨们被赶了出来,都蹲在门边大太阳地里晒着却谁也不往休息室来?难不成就为了让我一个人呆着?也是,两家57.1口人,自己是小数点后面那个唯一的一!家里唯一的孙子辈儿,什么事儿都没发言权不说还得任由大人摆布安置,可是看眼下这阵仗,灵堂里发生的事情肯定是跟自己有关系,否则他们不会这样隔绝自己严加防护。难道小姨说的水逆可以被这么轻易阻挡吗?心里的好奇开始暴涨,她想知道又有什么事发生,更想知道灵堂里正在发生什么。

“你别去。”董海山挡住刚要溜去灵堂一探究竟的雨琪,也不容辩解就夹住外甥女往回走。

雨琪更确定这事儿跟自己有关系,抻长脖子向对面张望,发现长辈们不知道跟谁吵吵儿的更凶了,灵堂里有人想要出来,可门口的人死死挡着路不让他们走?她觉得特逗就笑出了声。

董海山伸手拉住外甥女的手问:“你真的肯定姥爷是被害死的?”

“我肯定又有什么用?”雨琪趴在窗台上用手指戳着玻璃淡淡的说了一句“谁会听?我现在倒是想知道对面怎么了?”

董海山感觉有些头疼,看了眼外甥女转头望向窗外说:“来了几个刑警和几个据说是法院的人,说是有人举报你姥爷是被谋杀的,不仅如此,这个人还起诉了你和二姐,质疑你们的继承权不合理。不过相比这两件事,更让家里人忌讳的是这个举报的人,这个人恐怕就是二姐她们把你安置在这里的原因。”

“谁?”雨琪不错眼珠的盯着大舅,见大舅不开口很为难,她转头看向窗外仔细想着什么,突然一拍手大笑“我知道是谁了!”

“你知道?!”大舅反而愣了。

雨琪趁着大舅发愣起身窜了出去,董海山明白过来一把没拽住她赶紧追了出去,几步到了灵堂门口只见雨琪三下两下就挤进了灵堂,门口几个姨和舅舅拉也拉不住挤也挤不进去正在一边干着急。家大人们突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成想刚挤进去的是雨琪,众人傻了眼也没了挽回的余地只好呆立在原地。

灵堂里,二姨和一个女人被几个穿警服的分别拉开老远,看她们的样子像是刚刚厮打过,几个姨奶奶和姑奶奶身上都受了伤,看来刚才女人们有一场恶战,这会儿双方都被拉住也没见甘心,恶狠狠的对视恨不得把对方咬碎了才解恨。那女人貌似战斗力最强,身上没有几处伤只有头发被扯乱了,这会儿正被几个警察很费劲的死死控制住。两方剑拔弩张,警察和法院的人苦口婆心也听不进去,谁也没意识到雨琪溜达进来径直走向那个正发狠的女人。

雨琪打量了这女人一番又看了看墙上的遗像,这才对上那女人的目光,停了好一会儿歪头一笑开口叫了声“妈?”

身后响起二姨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个姑姑和姨赶紧围拢上去七嘴八舌的安慰,雨琪头也没回看着那女人一脸狡黠的笑。

曾红英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一时神情恍惚,可能没想到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怎么的,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像要被眼球撑破了一样瞪得滚圆,只是眼里不是吃惊而是满满的恐惧。只见她的脸一阵抽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趁身边警察不备猛地挣脱开,接着扑向雨琪狠狠的掐住脖子,她两眼充血的不停嘟囔:“不对不对,你出生那天我就杀了你,你不可能还活着!你不可能还活着!你不能活着!”

雨琪险些被掐死,家人蜂拥冲进来反而碍了事儿,把几个警察挤得踉跄倒地,灵堂里的花圈都踩烂了,曾宝玉老先生身处的水晶棺要不是他二弟和三弟几个眼疾手快的护住恐怕也得遭殃。一时间,两家人挤满了灵堂乱做一团,谁也看不见雨琪和那女人的位置,最后还是樊冬和董海山从人堆里扯开曾红英把外甥女连抱带扛的救出来。

哥俩扛着外甥女一路小跑,直到一头扎进车里锁上门这才摊在后座喘口气,樊冬一边捯气儿一边埋怨雨琪:“你疯了吧!”

“受伤没有?”董海山关心的查看雨琪身上。

雨琪对着后视镜兴致勃勃的端详留在脖子上的红手印,看够了往椅背里一靠呵呵两声不紧不慢的答道:“好歹知道我妈是谁了。”

“刚才你怎么猜到是她?”董海山问。

“这家有什么人是我不能见的?能让一大家子如临大敌的除了我妈还有谁?毕竟除了她没人能伤害到我。”雨琪转过身子坏笑着说:“刚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家里人那么害怕让我见着她了。”

樊冬有些担心的宽慰:“知道也好,以后别往上凑,我瞅大姐那架势真的是要弄死你。”

“我没事儿!”雨琪说着偷眼看后视镜里心事重重的大舅。

董海山仰头靠在椅背上心里不是滋味,雨琪满不在乎的口吻是真的,可就是这不在乎让人心里不踏实。刚才大姐跟她说了什么谁也没听见,之前大姐喊的那一声倒是听得真真儿的,难不成雨琪主动挑衅也是为了那句话?不对,雨琪并不知道,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大姐生下孩子就失踪了,大舅找了自己大姑娘半辈子也没找到不说,这去世了还闹出这么一场是非?大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她为什么恨不得掐死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儿呢?

“大舅你别琢磨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儿,这下子我姥爷的死因就可以查明白了。”雨琪拍了拍小舅的腿说:“我说,您赶紧到驾驶座准备好,待会儿咱跟着警车,我想看看我妈去哪儿。”

樊冬赶紧凑上去问:“你姥爷死因啥情况?你什么意思?”

“别问了,赶紧到前面来!”雨琪有点儿不耐烦。

董海山赶紧说:“别急,我好像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雨琪和樊冬同声问。

董海山想了想说:“刚我进去见几个警察说要带走大舅的遗体,二姐当时就和大姐撕扒起来了,趁着他们乱成一团我就问其中一个警察同志要把遗体运到哪儿?那个警察草草答了句市局法医中心,之后他们几个就上去劝架了,法院那几个公职人员跟我说大姐一口咬定自己父亲是被谋杀的,因为是直系亲属上诉并报警,他们也是出于司法程序赶来制止火化,否则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惊扰死者和家属。”

“大姐失踪那么多年,她怎么知道自己爹死了?还报警?还、还起诉?那这两天她可没闲着啊!”樊冬惊讶的问。

雨琪转了转眼珠喃喃自语:“我觉得这后面还有事儿,姥爷找他大闺女不是一天两天了,满世界撒网都找不到,结果死了之后偏偏这人自己回来了?而且,我二姨天天守着她爸都不知道的事儿却被失踪的大姐提前捅破了,不仅如此,刚刚我观察这姐俩的架势,那是有深仇大恨的底子才能打成乌眼儿鸡呀!”

“二姐只是想保护你,她对你妈的恨意只是来自于你一出生就被抛弃的恨意,我觉得二姐并不知道更多,只是出于一个母亲本能的护子心切罢了。”董海山这番话目的是让雨琪不要误会养育她长大的二姨,从雨琪出生到现在,身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他也是把二姐对外甥女的全部关爱看在眼里的。

雨琪只是呵呵了两声说:“我二姨太天真了,你也太天真了,很多事情也许并不是你们可以想到的,如果不是你们隐瞒我一些事,恐怕我姥爷现在还活着。刚才我妈说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杀了我,我不应该活着的,好像我活这么大是错的,反观我二姨对我的一切保护肯定也因为她知道我妈当初要杀我的事实。二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知道我妈要杀亲生骨肉,而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之后又要杀掉我?还有就是,我亲爹是谁?我妈总不能是摔了一跤就有了我吧?这不科学您说是不是?这三件事,你们谁都不知道,我姥爷恐怕也不知道所以要穷尽半生找自己闺女弄个明白。”

樊冬不解的问:“不过话说回来,大姐的时间卡的够寸的,怎么回来的这么及时而且这么精准的找出大姨父死因的疑问呢?你说,是不是有人给你妈报信儿?要不然这说不通啊!”

“这个不是现在要找就能找出的答案,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以我二姨的精明敏感不可能不怀疑我姥爷的突然死亡。”雨琪目光犀利的注视两个舅舅说“之前我悄悄跟她提过我的疑问,姥爷住进医院不到十天就突发心梗死亡,这搁在哪儿都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姥爷在突然死亡之前明明饭量和体能都是个健康的老头儿。再有,我姥爷那个体格儿你们是知道的,平时咳嗽痰喘都没有,而且几十年都坚持锻炼还有一身童子功傍身,他曾经说过,要不是娶妻生子伤了元气,就自己这身童子功,一人招呼七八个都不在话下!”

“拉倒吧!吹呢吧?”樊冬下意识的捂住自己隆起的腹部。

董海山连连点头也赞同的说:“大舅虽然七十多了,但是那身腱子肉比我们这些年轻的都硬实,每天跑五公里还要到公园打拳击练太极什么的。就这个精力和体魄不是一般人能比,再有,心梗的前提一定跟长期的作息不规律有关,可是打从我七岁被大舅接回家收养,我天天看着他早睡早起,每天都得睡足七个小时,天不亮就出门跑步健身直到我起床吃早饭,无冬历夏风雨无阻,平时也没听他说心脏不舒服或者后背、肩胛、肋下刺痛。如果一个轻微的肺部感染,连三甲医院都治不好还能并发心梗在十天就突然死亡,这的确是疑点重重,可是大姐刚刚那个闹法,我觉得连警察都开始动摇了。大姐刚刚的精神状态不像是有理性的表现,更像是个意识混乱的精神病人,尤其是跟二姐和几个姨打架的时候,那个劲头和力气更是失控之后的精神病患者才能具备的攻击力。”

雨琪嘴角露出冷笑:“没准儿她生我之前就疯了。”

董海山和樊冬诧异的看向外甥女,樊冬憋了半天忍不住问:“我怎么觉得……”话到嘴边被董海山一胳膊肘制止,他干咳了两声不情愿的把头扭到一边。

“嘁……”雨琪轻蔑的冷哼一声挤兑大舅“干嘛不让小小舅儿把话说完呢?其实你们和全家人都想说不是么?要不是我姥爷和姥姥挡在前面,恐怕这会儿我还在精神康复中心定期检查,就算别人不说您也应该门儿清不是么?大舅决定这辈子学医又去美国学习心理学,不也是为了我吗?”

董海山连连摆手解释:“你可别瞎想,我只是不想让他胡说八道而已,好多事儿不是谁都能理解,说出来就会伤人。”

“我可没想伤她!只是想说自己真实的想法!”樊冬梗着脖子抱怨道“要我说,咱家大人才都有病,就是看不得自己家孩子跟别人家孩子不一样!这家里我就羡慕金锭儿和她妈,好歹她妈承认自己是大仙儿代言人,金锭儿也以自己是女巫血统骄傲!人家怎么高兴怎么来不行么?可咱家人包括我爸妈背后是怎么嘲笑人家娘俩的?有时候我就讨厌这家子大人,真心讨厌他们非要自己孩子跟他们一样平庸,我不上大学怎么了?雨琪打小儿就身边跟着个心理医生怎么了?大哥你说句心里话,我们爷俩比谁傻?跟别人不一样怪我们喽?!我们又没求着他们生出来是不是?”

雨琪听完拍着手大笑起来。董海山叹口气自嘲:“我也是多余,你说的都有道理,我又何尝不是被家大人们用他们所谓的呵护养大的?这还不都是他们一路坎坷留下的心病么?一味的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再受他们经历过的伤痛,其实咱们早晚还是要受,我妈去世的早让他们心疼,我爸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花心大萝卜也让他们心疼。唉!”

樊冬也噗嗤笑出声说:“这会儿咱家女巫要是在就齐全了,四大怪胎组合抱团儿吐槽得是多热闹!”

一席话引得三个大孩子笑成一团。

灵堂里回归平静。曾红英被两个警察控制在角落,曾宝珍仍然难解心头怨愤站在父亲棺椁旁边默默发狠。几个长辈忙着收拾一地狼藉的时候,四舅妈拿着个鸡毛掸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老太太谁也不搭理抬手扶了扶头上堆满白花的帽子径直朝曾红英走过去,离着还有三步的距离猛地停下,两个负责看着曾红英的警察被眼前这个白花堆起的胖老太太整得有点懵。

“你啊你啊!”四舅妈举着鸡毛掸子指着曾红英鼻子大声念“山边苍松倚云栽,何故移到盆里来?本是异界妖魔种,借你肉身祸人间!丫头啊!你命苦哇!”

四舅妈吟完诗张开双臂就要上前拥抱曾红英,这么一来别说曾红英了,身边俩警察也吓了一跳差点摸出电棍给老太太一下儿。

“妈!妈!哎呦喂我的妈!”戴金锭及时从身后一把拦腰抱住自己妈就往外拖,一边还陪着笑脸跟俩警察解释“我妈是白家掌门,刚那是给我大姐喊喊魂儿,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一小警察拿开扶着电棍的手嘟囔:“白什么掌门?啥年代了?怎么还有这封建迷信呢?”

“你们娘俩去休息室呆着,别跟这儿捣乱,你看看这个闹得都不成样子了!”二姑皱着眉头抱怨。

“放肆!敢对我不敬?!看我收了你!”四舅奶奶声音远去。

曾宝珍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浑身筛糠是的抖,两个年长的警察上前正在做她的思想工作,几个姑姑陪在一边掉眼泪。

“哎呀!二姑娘!要往上看!要往前看!”四舅妈不知道怎么又跑回来了,札手舞脚的喊“这是丫头的劫!死活由她去吧!”

戴金锭使出吃奶的劲头拖着自己妈往外拽,几个叔叔大伯赶过来把大仙儿架走了,灵堂里这才消停下来,曾红英猛地站起身发了会儿呆,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箭一样蹿出灵堂转瞬就没影儿了。身后毫无防备的俩小警察惊呆了,刚刚这人的速度太快他们都没看清,这会儿人没影儿了才慌了手脚,俩人赶紧一路跟着追了出去。

法院几个公务员暗暗头疼,就算平日见过的怪人怪事不少,可刚才这一出儿还真是头一回见。

曾宝珍顺出一口长气才说出话来:“既然这样也没办法了,你们要把我爸带走就带走吧?但是这事儿不能让我们家孩子知道,万一我爸真是让人害死的,到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行,感谢您的配合,必定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确实指向您父亲有很大概率不是正常死亡。”老警察叹了口气表达自己的同情,接着安慰道:“我们会尽量抓紧时间找出真相,毕竟人命关天都是大事,越早查清楚也不耽误老爷子和老伴儿并骨您说是不是?那我们就先把老爷子带走了,您节哀。”

家属点了头事情就可以进行了,老警察招呼等在门外的陵园工作人员进来帮着抬尸体,几个警察帮着往外抬。法院那几位走到近前把遗产纠纷的起诉书和传票递到曾宝珍手里,安慰了几句也跟着警察走了。曾宝珍看着手里的牛皮纸袋气得险些晕过去,再见父亲的棺椁被抬走又是心里一阵绞痛,随即崩溃大哭,顿时灵堂里哀声一片骂声连连。她哭了一半儿突然想起刚才大姐掐住雨琪脖子时好像说了什么,当时灵堂里一片嘈杂把那段话盖住了,随后老大和老幺就把雨琪给带出去了?人呢?她站起身四处踅摸外甥女的身影。

雨琪爷仨坐在车里,他们看见警察和陵园工作人员把棺椁装上了车,可等了好一会儿警察和法院的人都要走了也没看见曾红英的身影,雨琪懊恼自己怎么没守在灵堂外面,赶紧下了车朝着几个警察跑过去。

“叔叔,你们是要带我姥爷走么?”雨琪泪眼婆娑的看着那个年长的警察。

老警察认出这是刚才被攻击的女孩,现在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让人心疼,他赶紧给小姑娘解释:“别怕啊,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进行尸检,只要查清楚你姥爷死因我们就会很快把他送回来。你还好吧?刚才有没有受伤?”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雨琪瘪着嘴很委屈的眨了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掉落下来,接着故作坚强的抹干净泪珠勉强笑了笑说:“这样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觉得姥爷走的太突然了,而且……而且……我姥爷是好人,可是会有谁想害他呢?我妈呢?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谁有可能害死我姥爷呢?叔叔,要是我姥爷被查清楚是正常死亡,那我妈会被判刑吗?”

听这孩子竟然还在担心刚刚那样对待她的母亲,老警察心里不禁一疼赶紧温和的笑着说:“这个就得我们调查之后才能知道,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好么?至于你妈妈么……那什么。孩子,你妈和你们家人的关系怎么样?你别误会啊,我们可能也得跟家属了解一些情况,毕竟这是你妈妈这边的一家之言,她会承担一些风险,这就更需要你们家属和我们积极配合才能查出真相。”

“嗯……”雨琪红着脸吱唔着说:“我妈生下我就失踪了,今天是第一次见她,刚刚和她打架受伤的是我二姨,是她和姥姥姥爷把我带大的。很多事,家大人不让问,要不您替我问问呗?”

“哦……”老警察闻言更对雨琪多了几分同情,接着他沉声说“放心吧!我一定帮你问问,毕竟你妈妈刚才突然离开也让我们很被动,如果报案的家属不在我们会有很多工作无法进行,目前还真要赶紧找到她才行,如果你们家人知道她的下落就赶紧跟我们联系。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联系好吗?”

“嗯!”雨琪接过名片感激的仰视老警察,趁着老警察刚要转身上车的功夫,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去医院查了监控吗?”

“嗯?”老警察撤回迈上车的一条腿回身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查了监控并没有看到可疑人员。”

雨琪抿着嘴踌躇半晌,接着很为难的说:“我们接到医院通知是在姥爷离世的那天凌晨,当时家里人接到消息都陆续到了医院,我和姥爷感情比较深,一时也接受不了他离开我的现实。然后……然后我就去找了前一天值班的护士姐姐,可是那个姐姐一早就不见了,问了护士长和其他护士,可她们都说她和别人倒班休假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可是,可是我明明前一天晚上走的时候她还在的呀?可怎么就休假了呢?我跟家里人说,可她们谁也不听我说,叔叔……您可得相信我呀?”说着,雨琪小脸儿一紧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老警察赶紧满身摸索纸巾,好不容易摸到赶紧递给雨琪,接着又是哄又是安慰的说:“好好,我知道了,这个情况倒是没人跟我们说过,可能就是这个护士休假让很多人忽略了她,你提醒的很及时,我们一会儿就会再去趟医院,把这个情况搞清楚!别哭了啊!叔叔相信你。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护士的名字和相关信息呢?”

“嗯,她叫王东玲,25岁,河北邯郸人。”雨琪擦着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我姥爷那层属于贵宾室,病人都有独立的病房,所以病人不是很多,这层的护士有十五个人,其中十二个分三组轮班,每班四个人,还有三个是机动替补,也就是突发情况的补充人员,这三个人也是轮动的。早班是七点到下午两点,中班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晚班就是十点到凌晨七点。王东玲那天八点半在我离开病房的时候在楼道碰见的,因为她一直很照顾我们就很熟悉,当时我还跟她打了招呼问她什么班?她随口说晚上值班……可是,第二天早上却知道,她根本不应该在医院。当时,我和家人说去看看监控,可是被骂了一顿让我别裹乱。”说着又抽泣起来。

“唉!”老警察听着就生气,看把孩子委屈成这样又心疼,赶紧安慰着哄劝:“我知道了,别担心,只要知道纰漏在哪儿我们也就知道往哪儿使劲儿了。放心吧,我们一定找到这个王东玲,到时候也得好好批评一下你们家大人!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没人听她说话?太过分了!好了,我先走了,你也别委屈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嗯,谢谢叔叔。”雨琪梨花带雨的一个劲的给警察鞠躬。

目送警车离开,雨琪擤了擤鼻涕,擦干眼泪转身回到车上。关上车门开始生闷气。

“天呐,影后!”樊冬托着外甥女的下巴仔细端详,嘴里连连啧叹满是佩服“加几个菜啊?这么能演?”

董海山见怪不怪的问:“警察说什么了?”

“我妈刚才跑了。”雨琪皱了皱眉头懊恼的骂道“这地方难不成有后门儿?”

樊冬一脸坏笑:“还真有,昨天我和七姑家老二闲得没事儿逛墓地,比赛谁记住的墓碑上的名字最多,结果走着走着就出了后门。出去是一片菜地,再往下走就是个村儿,我觉得大姐也是顺着山道打村儿里跑了。”

“哦。”雨琪泄了气有点懒懒的说“都这么半天了早就没影了,跟着警察也没大用,咱们还是先找地方吃晚饭去,最好离我姥爷医院近点,刚才那个老警察说要去医院再查一遍监控。到时候看看咱们能不能偷着瞄一眼。”接着她把从老警察那里套的话复述了一遍。

董海山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走吧?哎?你不先看看二姐去?她刚才可也受了伤。”

“别,先看她就走不了了,没事儿,晚上回家就能见着了。”雨琪轻哼一声“再说我还有事情要问她呢!哎?走啊!”

樊冬赶紧发动车,天色已经暗了,折腾一下午没知觉就黑了天,车灯刚亮起来就看见对面来了俩白胖子。

“四舅妈?”樊冬赶紧摇下车窗伸出头打招呼“锭儿!嘛呢!里面怎么样了?”

戴金锭听见是他赶紧把老妈扶到花坛边儿上坐下,扭身赶紧跑到车边上,往车里一瞧就埋怨:“里面炸了窝了!你们可倒好,在这儿聊闲篇儿呢?”

“什么话?这不陪雨琪呆会儿吗?”樊冬冲老太太抬了抬下巴问“你妈怎么了这是?”

戴金锭把刚才自己妈点拨大姐、二姐那段说了,说完这才解释:“我妈这会儿大概是下劲儿了,浑身哆嗦半天,我扶她出来透透,里面人太多!你们这是嘛去呀?”

这哥俩正聊着,雨琪看见四舅奶奶冲自己招手儿,这大黑天的她穿了一身白花,头上顶着一头白花,坐在花坛边上再一招手儿。这个场景任谁身处陵园看见都得一身冷汗,雨琪憋着笑下了车来到老太太身边,走近了才发现她一直闭着眼,敢情招手是在轰秋后的蚊子?!

发现真相雨琪噗嗤乐出了声,老太太微睁双眼看清了对面的人这才鼻子里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用警告的语气小声对雨琪说:“你和这家缘分尽了,因缘一场不要祸害家人,挨你近的都得横死!快快退下吧,本仙也累了,记住我的话可保阴德护佑……去吧!罪孽啊罪孽。”说完老太太闭上眼打起了呼噜。

雨琪转身回到车上,正赶上戴金锭死活要跟着一块儿走。

“舅奶奶睡着了。”雨琪指了指花坛。

“啊?!妈呦!”戴金锭赶紧跑过去找自己妈。

趁这功夫,樊冬发动了车一溜烟儿跑了,戴金锭气得跺着脚骂了半天,回头看见自己妈又无奈的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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