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梧桐树的枝叶掉落得愈加频繁,天气越来越凉,平添几分秋天的凄凉,全国上下正式步入秋季,期中考试如约而至。
下午四点,榆温一中。
校门口拥挤不堪,并不刺眼的阳光金灿灿的一片,洒入校内。时不时有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学生走出校门,脸上皆笑意满满。
今天是期中考第三天,最后一科考完时,已接近放学,学校没再组织晚自习,让他们提早回了家。
今日的天气甚好,阳光充裕。欲眠随着人流出了校门,在梧桐树下停住了脚步,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模样怔怔,长睫微垂,眉眼耷拉着。看起来颇有些心不在焉。
温桉似乎有点事,跟她打了个招呼就急急回了家。提早放学是临时决定的,榭星醉自然不知道。而更悲惨的是,自己没带钥匙。
也就是说,她不仅要一个人走,而且还无家可归。
欲眠有种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她小幅度地叹了口气,浓密微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几番挣扎过后,欲眠还是决定去榭星醉工作的医院,等他一起回家。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填饱肚子。
这样想着,欲眠拐进了校园旁的一条巷子内,推开了小卖部的门。
结果这一推,她仿佛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本清冷的小卖部人山人海,密密麻麻,拥挤得不行。收银台那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怎么挤也挤不进去。
?
她记得以前每次来都没几个人的啊。
欲眠只好放弃了买关东煮的想法。她从熙熙攘攘的小卖部走了出来,一阵风刮起,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踢着路边的碎石块。
走了一段路程,欲眠终于看到了一个装修简陋的超市,抿唇走了进去,半晌才出来,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不二家的草莓味棒棒糖。
天色渐渐变暗,微凉的风拂过耳畔,欲眠走得有些腿酸,随便找了个街边的木椅坐下休息。
夜风很凉,欲眠早晨出门见阳光很暖,衣服穿得不多。她感冒本就没完全好,此时吹了风,鼻尖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路灯忽的全数亮起,光线很暗。欲眠吸了吸鼻子,抬眸,发觉自己右手边站着一个小朋友。
是个小男孩。他抿着唇,一双漆黑的眸就那么盯着她看,面色有些苍白。
他伸出手,递给欲眠一张纸。
欲眠隐隐觉得他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此时见他突然给自己一张纸巾,愣住了。
他也不急,耐心地等待,和她对视。
极凉的风拂过脸庞,欲眠眨了眨眼,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试探着接过纸,见他没反应,笑道:“给我的呀?”
小男孩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太阳全数消失在天边,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颗小小的明星,欲眠用小男孩给的纸巾擤了下鼻涕,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手掌摊开,是一颗糖。
女孩的手生得极好看,纤细小巧,非常白,倒显得她更加可爱了些。
手指蜷缩了下,小男孩抬头,眼神有片刻的不确定,他咬了咬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问:“给我的吗?”
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融进浓浓夜色中,欲眠点了点头,语调轻快,弯眉朝他笑:“对呀。谢谢你的纸巾。”
小男孩走后,欲眠收回唇边的笑,淡淡垂眸,捏了下口袋里仅剩的草莓味糖果。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这是给榭星醉的糖,不能吃掉。
到达医院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推开医院的门,扑面而来的暖气使得欲眠浑身放松了下来。
医院很大,也许是晚上的缘故,人不是很多。欲眠回想了一下上次来医院的场景,依稀记得榭星醉是儿科医生。
难怪这么会哄小孩。
想到这,欲眠凭空生出了几分挫败感。他好像对任何小朋友都是一样好。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灯光倾斜下来,走廊里静悄悄的,欲眠想了想,径直走向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小声问:“姐姐你好,请问你可以告诉我儿科在哪里吗?”
女生生得温柔,眉眼精致,她指了指某个方向,随即开了口,声音如潺潺流水,很好听:“正好我也要过去,一起吗?”
于是欲眠乖乖跟在女生身后。
医院的光线很亮,走廊里寂静无声,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欲眠聊着天。
女生:“你去儿科干什么呀?”
欲眠咬了咬唇,垂下眼帘,答:“我来找我…哥哥。他叫榭星醉。”
她感觉到女生似乎挑眉笑了下:“原来是榭医生的妹妹呀,那我直接把你带去他那里去好不好?”
欲眠乖巧应了声好。
窗外月影轻柔,绿植纸条摇曳,淡淡的星光折射进屋内。欲眠被女生带进榭星醉所在的房间内。
男人一身白大褂,站在落地窗前。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转过身,见来人是欲眠,装模作样地挑了下眉:“小朋友你好呀,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突兀的笑声响起,榭星醉和欲眠同时朝门外看去,女生抱臂站在门口,好整以暇,似乎在看热闹,“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
榭星醉也朝孟颜梨淡淡笑了笑,他走到门口,神色温和平静,“那,孟医生好。”
月色如水,树叶摇曳,欲眠低垂着头,眼底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独自闷闷不乐。
榭星醉和孟颜梨性格相近,职业相同,长相也皆出众,一齐站在那,郎才女貌,极为赏心悦目。
但欲眠看着,抿了下唇,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啪”的一声,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榭星醉干脆利落关了门,将孟颜梨隔绝在外,似乎也一起将欲眠的坏情绪一扫而空。
外头刮了秋风,吹落一地枯叶。
眼里仿若碎了星星,榭星醉琥珀色的眸里盛满温柔,他走到欲眠身边,很轻地笑了下:“今天这么早放学?”
欲眠点头:“对的,考试结束了。”
“感觉怎么样,和以前学校比有什么不一样吗?”窗帘被风荡起,屋内亮了几分。
“还行,考得不会太差。”
夜风习习,雨渐渐滴下,地上积了许多水,荡起圈圈涟漪。窗户被关上,掩了外面的俗世纷扰。
良久,欲眠抬眸,眼眸不似往常的清明,倒深了几分,她唤他:“哥哥。”
“我在。”他说。
“你能不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欲眠的睫毛闪动了几下,眼尾的笑意散了些,声音清淡,眼眸处暗藏汹涌。
灯光似乎暗淡了些许,榭星醉想问“为什么不让你妈妈去?”,但最后还是没多过问,只是答:“好。”
欲眠眼眸垂下:“我妈妈不来。”
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她也不想总是麻烦榭星醉,可如今是实在没办法了。
老师在三天前就说过考完试会举办家长会,她早在微信上忐忑不安地问过时馨去不去。
可得到的答复却是:“眠眠对不起,妈妈那天答应了一个人要帮她看珠宝,可能来不及。”
若是她不来,除了榭星醉,欲眠想不到其他人了。
…
“没事有我。”
夜里的秋风更凉,榭星醉眼神专注,抬眼看向欲眠,声音淡淡的,极轻,欲眠却听得分外清晰。
见她没反应,榭星醉眼底垂下淡淡阴影,又重复了一遍,字音逐渐加重了几分。
没事有我。
这句话他之前说过。
欲眠心头一热,鼻尖酸了酸。
他真好啊。
*
星月寥落,时不时刮起一阵风,风很凉,一男一女走在马路上,男人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眼角噙着笑。女孩蹦蹦跳跳,眉眼弯弯。
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入秋,夜里寒意重,榭星醉怕欲眠小朋友冻感冒,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欲眠笑:“不冷,风很温柔。”
风里藏着温柔,你藏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