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辽人已经在不远处集结,明日定会开始攻城,现在新火器不能用,守城的形势就变得异常严峻。
城下的辽军并非来自北边,而是从瀛州方向来的,就在不久前,并、代州都部署康保裔血洒瀛州,一万多将士全军覆没,好在范廷召及时赶到,保住了瀛州,辽军与范廷召的部队几次交锋没占到什么便宜,便掉头向遂城而来。
所以这支本要攻打瀛州的辽军数量庞大经验丰富,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商量了许久,无情认为现在只能放弃追击的计划,全力守城同时向周边求援。
可周边又能求谁呢?康保裔战死,并州代州肯定帮不上忙,傅潜倒是手下八万精兵,可那家伙被辽人吓破胆,龟缩不出,只给了范廷召一万人马应战,范廷召虽然善战,问题是就那么点兵马还是才刚跟辽军拼完命的,他就算想来支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赵霖鸾想到许识对傅潜的那种很奇怪的戒备,说道:“先向傅潜求援吧,大概是指望不上的,怕是最后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杨廷朗也是这个观点,可眼下遂城守军不过三千,面对近十倍的辽军,城中无论军民心里都没有底气,处处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
辽人攻城持续了两天,因为已经知道了宋军有手雷,在攻城时没有像以往那般黑压压地扑上来,而是相对比较分散,这样城墙上的士兵们虽安全了不少却也让手雷的消耗大幅增加。
辽人损失惨重的同时,遂城守军的黑火药手雷和酒雷也几近用光,到第二日傍晚辽人停止攻城时明显感觉到宋军手雷已不像之前那样密集,待明日直接攻城,遂城定是囊中之物。想到破城后宋人的钱财、粮草、女人……这一夜辽军士气大涨,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天亮后一鼓作气拿下遂城。
与此同时,杨廷朗、无情和赵霖鸾也在面临一个痛苦的抉择,倒不是担心遂城守不住,而是明天辽人继续攻城就只能动用猛火药手雷和新式火器,而这一用,意味着宋军压箱底的武器极有可能彻底被辽人掌握,许识……可能再也无法活着回来。
“实在不行……就准备布置新火器吧,待明日击退辽人,我们再想办法去寻许郎君,找到后……”公主眼眶发红,后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杨廷朗和无情当然知道公主的意思,这一年多的相处,公主和许识关系有多好都是看在眼里的,非常清楚此刻公主说出这番话需要下多大的决心。
溪儿更是清楚公主虽然表面不说,但内心对许识的感情并不比自己少多少,现在站在一国公主的立场上做出这样的决定,心中究竟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看着公主湿润的眼眶,也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臣以为,公主殿下九死一生平安归来已是大幸,万不可再以身犯险,此事交由臣去处理便是……”杨廷朗此时对赵霖鸾是打心底里佩服,不忍心让她再去做伤心的事情,便打算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公主又哪里会不明白,微微一笑:“鸾儿多谢杨将军体谅,只是鸾儿的性命都是许郎君和无情郎君救回来的,若这时都不能亲自去给他个交代,往后的日子该如何面对良心……”
众人沉默……
杨廷朗摇摇头,叹了口气拍拍无情的肩膀:“无情啊,委屈你一阵子吧……来人,带他回帐,没有命令,不得离开!”
无情完全理解这个命令,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解下腰间佩剑——杨廷朗不会允许任何可能的人影响到已经做出如此痛苦抉择的公主。
老天似乎也感受到这样的悲痛,刮起刺骨的寒风,纷纷扬扬的雪片漫天飘落,公主眼眶湿润,愣愣地望着天空,伸出双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哽咽呢喃:“许郎君……愿来世……还能相遇……嗯?雪?”公主身子猛地一震,想到了什么,看向杨廷朗和无情。
似乎是想到了同一件事,三人相视一笑。
这一夜,整个遂城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被动员起来,为保卫家园一直忙碌到天亮。
……
天刚蒙蒙亮,在大雪里冻了一夜的辽人早已迫不及待,向遂城发起疯狂地总攻。
辽军甚至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分散开,直接如同洪水一般从远处倾泻而来。钩索攻城梯密密麻麻遍布其中,让城墙上的宋军将士们都觉得有些胆颤心惊,感觉这辽军光是靠冲击力就能直接冲垮城墙。
可当冲到城下时辽人就发觉了不对劲,城墙好像有生命一般一夜之间竟然长高了不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先的城墙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壳,投石机的石头砸上去只会在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坑,对城墙本体起不到一丝作用。
城外地面上更是结了厚厚一层冰,踩在上面连站稳都困难,更别提战斗了。
攻城器械彻底失去作用,而本来高度足够的攻城梯现好不容易立起来居然比城墙矮了一截,矮的不多,就一个人的高度,可就这么个高度差让爬上城墙变成了不可能,钩爪扔上去也勾不住。城墙上虽然没有再扔下手雷,可如下雨般落下的磊木滚石弓箭也持续不断地给辽人制造着巨大的伤亡。
再加上刺骨的寒风和漫天大雪,这尼玛还打个P啊,眼瞅着伤亡越来越大攻城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天气也越来越恶劣,攻城不到一个时辰便鸣金收兵草草撤退。
辽人撤退没多久,遂城城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小队人马身披斗笠冲出城门,奔入漫天风雪消失不见,随后城门再次紧闭,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赵霖鸾认为,许识现在可能在的地方应该离析津府不远,因为如今耶律隆绪就在那里,为了制作火器与宋军交战,把许识押去临潢府这种舍近求远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而且以许识的头脑,一定会搞出一些大动静引发传闻,之前辽人正是根据保塞的谣言确定他就是会制作火药的工匠,自然会对此有所防备,所以许识应该是不在城里,也不会在人多嘴杂的地方。
于是接下来便兵分两路,溪儿和几个士兵一番打扮混进城内支了个摊卖抄手顺便打探消息——跟莲儿学的手艺,没几天就成了一个颇受城中百姓好评的小吃。
公主和无情自然不便出现在城内,于是在城外搜索,每日通过化装成百姓的士兵进出城交流情报。
可毕竟析津府周边太大了,纵使每日不停地搜索也仍然用了很长时间。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公主和无情在城西南二十余里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庄子,房屋破败,周围却有不少卫兵把守,有一个看上去很有身份的辽人小孩儿时常出入,但因为庄子周围平坦开阔一览无余,公主一行没敢贸然接近,只能在很远的地方观察。
与此同时,溪儿从城内传出消息,城里有个小女孩儿揭穿了一个自称来自西域的骗子,说那个骗子早已将灵魂卖给了西方恶魔美杜莎……
这下公主基本上就猜到那个荒宅就是关押许识的地方了——美杜莎的故事,许识是讲过的。
赶紧召回溪儿一行人一同商量对策,可问题就出在那个宅子周围一点掩体都没有,戒备又很森严,想悄悄潜过去基本上不可能,攻过去更别想了,几里地外就能被发现。
正一筹莫展之际,见远处有一队行商走过,无情就打算去采买些给养,走进了才发现,这些行商的面孔非常熟悉——原来的斥候小队战友,带来的除了食物,还有弓弩、手雷和地雷,甚至还有些小帐篷。
一交流才知道,公主这一出来就是一个月,杨廷朗很是担心,便派他们出来寻找,同时想着万一发现了什么,手上没点趁手的家伙也不好行动,这一队“行商”已经在这一带转悠好几天了,好在现在辽人大军都在跟宋军打得火热,小心一些不进城的话也没遇到什么意外。
于是乎,人手有了,装备有了,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把许识和翠儿给救出来,可该怎么靠近那个宅子呢?冥思苦想中,无情看到不远处跑过一只山雉,有了点子……
接下来的事情,许识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