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门。
后娘是四大队的人,他们队每到赶集的时候,或者要去镇上交公粮的时候,往往是一大帮人结伴从我们队经过,就是从后来父亲的商店旁经过,所以,两个队的人基本上都认识。
后娘的老公是煤矿的矿工,就是和我二爸的大儿子一个矿上的。每到矿工休息的时候,又遇到赶集的话,有时就会看到他们两口子,买了一块猪肉提在手上,晃悠悠的。
书记,到家里喝两口。
矿工有时碰到父亲,还会热情地招呼一声。
父亲对我们说,这两口子人还多好的。
后来,矿工因为矿难死了,消息传来,据说后娘当场昏厥,醒来就是撕心裂肺地嚎哭,哭得所有人都陪着她哭,那时,母亲还在,母亲都去陪着哭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母亲还流着泪说,好可怜呀,她孩子还小,就没了男人,以后怎么办呀。
那年,后娘才28岁,有三个小孩,最大的也就6岁。她成了寡妇。
不过,在当时光棍成堆的农村,她还是紧俏商品,上门说亲的不少,不过,后娘好像一个都看不上,大家都说,她可能是一心要嫁个工人,她的前夫一个月虽然就几十块钱,但已经顶得上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后娘大概不想找个比前夫差的吧。可要嫁给工人,人家又不大愿意,她是寡妇,还有三个孩子,人家可能也有想法。所以,高低不就吧,她的婚事也就耽误了下来。遇到父亲的时候,她已经44了,她的大儿子早已顶替他父亲,做了矿工,而且已经结婚生子,她自己已经当外婆了,两个小的也已经成人,在外打工了。
这么多年了,她很不容易的。父亲曾对我们说,一个女人要拉扯大几个孩子,还没有人帮,确实不容易。
在她没有进我们家门前,有时家人闲聊,提到她,我们都还有几分敬佩。
后来她怎么就和父亲联系上了,这些情况我是不清楚的,只是听说,她的子女开头是非常反对的,
几十岁的人,还嫁人,要脸不?再说,他有什么,要钱没有钱,要人没有人,就几间破屋子,值几个钱?人家完全是免费请了个老妈子。
她的儿女们放出话来,当然是希望我们这边知难而退。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儿女们竟然一点不反对,还一直同意了。后来才听大姐说,是她代表我们几姊妹,亲自找上门去,给后娘的儿女做了工作,简单说来,就是大姐承诺,以后每个月,我们每家人给她二百块钱,直到她死。二百块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多,不过,在九十年代,我们两口子都是老师,一月加起来也才千吧块钱,所以每个月有这笔钱相当于有退休工资,不用她的儿女们来供养她了,这下划算了,她的儿女自然不反对了。
可这事却让我们夫妻产生了矛盾,
那么大个事,也不事先说一声。妻子很不高兴,
我也有些不解,我们家一向是大姐做主,父母没有长子,大姐就相当于他们的长子,有什么事,都是大姐拿主意,我们姊妹也都习惯了。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大姐为什么非要亲自上门说,还要许愿?父亲自己是流露出了想要有个伴的意思,但他从来没有明说,父亲说得最多的是,我不想给你们几个增加负担。所以,大姐那么积极,让我有些困惑。
那个说的那个自己解决。妻子气冲冲地说,我说,我们再难,大姐已经表了态,我是父亲的独子,我能够置身事外吗?这不讲理呀,我和妻子吵了起来。
你爸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儿女要过任何一分钱,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没有过门,就开始要钱了呢?
我答不上来。
父亲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向我们要过一分钱,不仅如此,每年回家过年的时候,父亲还要当着大家的面,把他自己辛苦喂了一年的猪拉出来杀了,你们几个把它分了,分了。父亲说,叫我们回来过年,就是分猪肉的。那时侄儿侄女们高兴,我们几姊妹高兴,父亲更高兴。这么多年,父亲没有索取,只有给予呀。现在为了父亲的事,出点钱还有什么不应该的呢?我觉得妻子有些无理取闹。
闹归闹吧,钱的事还是定了。我们几姊妹都当面向后娘表了态。后娘可以放心过门了。父亲也终于在母亲走后多年有个伴了,也多少有人照顾了。我们做儿女的也不必整天担心父亲,这怎么说都是好事呀。
不过,在后娘过门前,她非常正式地和我们姊妹谈了一次话,后娘说:
我看你爸不好意思说,我马上就是陈家的人,也要吃陈家的饭了,我就来替他说。你爸他老了,地不能种了,商店也不赚钱,你们几姊妹商量一下,看一个月给你爸多少生活费吧,至于我,你们不用考虑。
后娘的话在情在理,说得很漂亮。大姐牵头,我们几姊妹商量,说每家人以后每个月给爸两百生活费。虽然有困难,但我们都不能够拒绝。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做不动了,有什么办法呢?不靠儿女靠谁呢?这些都谈好后,后娘正式搬到我们家,和父亲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