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地又被父母开了一大片出来。
父亲去求镇上的东家,好不容易赊到了小麦种子。
“是不是一还十?”母亲问,
父亲说:“不是。”
“那是多少?”
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总共还十担。”
母亲差不多要晕过去了,父亲扶住了母亲,有好一阵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他和弟弟在一旁也大气不敢出,十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东家可能拿走了七成到八成,”父亲声音很低沉,
“不过,我们总算有了机会,明年我们的日子会好许多。”父亲信心百倍。
父母趁下雨那几天,顶着已经寒意十足的西北风,把小麦播种到了地里,父母完全累瘫了,但是他们脸上却满是期待,满是喜悦。
在浇完头遍粪水后,母亲很郑重地叮嘱他:“老大,你今后的任务就是看我们的麦地,不要让那些畜生给糟蹋了。”
他知道母亲说的畜生是指飞鸟,那些东西到了这样的季节会到处找吃的,它们在挨饿,它们会扒开地找种子吃。
他知道这片麦地对全家意味着什么,自然就不敢丝毫怠慢,他捡了很多石子,每天就带着弟弟,在地里跑来跑去,一边大声吆喝,一边就对着那些想停在他们麦地的飞鸟扔出石子,那些畜生也不是很怕他们,非要他们跑到近处了,才会飞开。
这让他和弟弟都很少能够静下来歇歇,那些畜生往往还成群结队的,飞走一群又来一群,他们要不停地驱赶才行,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不觉得寒冷。
天早已经进入冬季,他们只有单衣,冷是肯定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从夏天穿到了冬天,他们根本就没有衣服来添加,父母当然也根本没有钱来给他们制新衣,去赊账,镇子上的裁缝不干。
天也越来越冷了,母亲没有办法,就撕了一床被子,给他们兄弟两改了两件棉衣,他们倒是暖和了,可父母还是只能够穿单衣,好在父母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他们随时都在忙活,冷似乎都忘记了。
不过白天还好一点,可以干活,身子动着,可以热点,晚上就难过了,他们的小棚子根本就遮不了风更挡不了雨,大家全挤在一起睡也冷得发抖,他和弟弟当然要好一些,父母则等同于受罪,全家唯一能够呼呼大睡的就是弟弟了。
气温越来越低了,寒风夹着雨水开始肆虐大地,有时他们的草棚子会被整个吹翻,一家人就只能够缩成一团。在寒风中熬到天亮,父亲没有办法,花了好些天,重新搭建草棚子。
这次为了不被吹翻或者吹走,父亲就干脆挖了个地窝子,这地窝子倒好,至少吹不进风来,住在里面就暖和了一些。
但是下雨就惨了,周围的雨水全汇集到他们这地窝子来,一家人全泡在雨水中,就像他们的家刚被冲走时,一家人泡在山洞里一样。
“这样可不行。”
父亲把地窝子里的水舀干净后,念叨了几次。
父亲就去找了些石块,把地窝子砌高了些,大概高处地面一尺多,又在周围挖了排水沟,父亲还把草棚子弄得更厚更结实了些,这样下雨的时候,雨水再也不可能流进来,他们的家这才好不容易算彻底“安顿”好了。
晚上躺在厚厚的干草上面,听着外面的风吹雨打,母亲还在屋子里烧了一堆火——那是用他捡的树枝或砍的树来烧的,地窝子里就暖暖的,一家人都可以安睡。
不过气温还是越来越低,一直没有衣服来添加的父母就都感冒了,流鼻子,咳嗽,发烧。
尽管这样,父母也不敢真正躺下来休息,只要缺一天不去帮东家,他们一家就马上要挨饿。
“还是去求求王裁缝吧,”父亲有天就说,
“现在还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冬天还长,咱们这样是熬不过去的。”母亲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说,“他比张铁匠还狠,就认定了你一辈子还不起他似的。”父亲沉默了许久,叹气,后来还是去找了王裁缝。回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
很显然父亲说尽了好话,但人家王裁缝不干。
“王裁缝我们记住你了”,母亲流泪说了几句气话,“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求人。”
“算了”,
父亲说,当晚,父母都咳嗽得很厉害,可第二天,他们和往天一样还是去干活了。他知道父母很辛苦,但也帮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