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上开始飘雪花了,漫天飞舞,地上很快就有积雪了,而且积雪越来越厚。
“我们搬回山洞吧”
父亲说,“可能暖和点。”
母亲不同意,说:“我要守着这些庄稼。”
父亲没有办法,就用干草将草棚子再加厚了一层,
“老大,你多找点树枝木头回来。”父亲对他说。
他就拿上砍刀,去山上多砍了一些枯枝和小树回来——大树他拉不动,只能砍小树。他找回的小树,枯枝堆成了小山,这样可以确保每天晚上棚子里烧的火可以燃到天亮,一家人可以不受寒。
父母大概是仗着年轻,喝了点热水,自己找了点草药,熬了喝了后,竟然也没有什么大的不舒服,特别是父亲竟慢慢好了起来。父亲有时还迎着风从锅头里舀点水浇在脸上,身上——他们没有更多的家什,只能将积水盛在锅里。父亲一边用冷水浇脸,浇身子,一边喝喝有声,
“我这个身子,妈的,就是雪再大点也不怕。”父亲还用双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脚呀腿呀胸脯呀,拍完后,又赤脚去锄地了,父亲说想多开点地,再种点冬小麦。
母亲说:“我也跟你去。”
“算了,你白天跟一个男人一样的干活,够累了,你睡吧。”父亲一般要深夜才会回来。
父亲回来的时候,一般要咳嗽好一阵,他会被咳醒,弟弟则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照常呼呼大睡。
“你喝点热水。”母亲给父亲倒了点热水——他们捡了几个破碗,多少可以装点水,父亲喝了水,
“你靠近点火。”
“嗯。”父亲答应着,过了好一阵,父亲的咳嗽好了些,
“你上来吧。”迷糊中,父亲进了被窝,
“干脆你把被子撕了做件棉衣吧,你没有棉衣不行。”父亲说,
“那晚上盖什么?”母亲问,
“让老大老二穿着衣服睡,我们盖干草。”母亲好一阵没有说话,大概是在哭,
“好了,我们只要再熬两个月,开春就好了,”父亲说。
这话他也听父亲提过几次,开春就好了。他闭上眼,仿佛就已经开春了,他们家的小麦长起来了,一片绿油油的,南瓜也开花了,金黄的花朵下就是拳头大小的南瓜,那红烧藤则很密很长,如果家里喂猪了的话,两头大肥猪也吃不完,他脸上挂着笑意,迷糊中好像又听到了父母的声音。
“你轻点,”母亲的声音,父母有很粗的呼吸声。
“喊你轻点……”他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醒来的时候,父母早已经出去了,棚子里的火也熄灭了。他拿上砍刀,他得去多砍点柴回来,现在这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了。
“弟弟,走,上山去。”
他穿上草鞋——这是父亲用干草为全家编的,在家他们还舍不得穿,要上山了,这么冷的天如果再踩上石子之类的,会非常痛,有了草鞋就要好很多。
他们出了棚子,淤泥滩上,父母最早种下的南瓜红苕已经从地下冒出头来,红苕的叶子比南瓜的则更高些,再过段时间说不定可以抠出来吃了。他想,那时就不用挨饿了。
他带着弟弟向山上走去,山上的树很密,枝头上压着雪花,明显比淤泥滩的雪要厚很多,他选了几根自己拉得动的树木,砍倒了,然后把上面的枝叶都一一去掉了,他只需要树干,那样树烧完明火后能够红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家就会一直温暖,他正这样想的时候,弟弟喊他,
“哥,狗!”
弟弟喊了他一声,他抬起头来,那畜生离他们就十几米,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哥俩,这山上人都没有,哪里来的狗?他和那畜生对视了一下,那畜生的眼神让他毛骨悚然,没有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畜生对着他们一声吼叫,那不是狗的叫声,
“弟弟……快跑……”他扔掉手上的树枝,转身要跑的时候,那畜生已经一纵而下,向他们扑来,弟弟当然是吓蒙了,不叫不哭不喊不动,他只觉得一股风从头顶吹过,一道暗影向他扑来,他被扑倒在地,身子顺着山向下滚去,很快他便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山下,他摸到自己脸上有血,弟弟呢?他向山上爬去,
“弟弟?”他大声喊,
“弟弟你在哪里?”
喊了几声,他害怕了,哭了,他回到原来的地方,他砍的树还在,砍刀掉落在几米远的地方,他捡起了砍刀,但是没有弟弟,什么都没有,弟弟,他又往山上找了半天,没有发现弟弟,也没有发现那畜生,他又下山去找,还回棚子找,什么都没有,他被吓蒙了。
父母回来的时候,
“老大,老二呢?”母亲问,他就只知道哭,什么也答不出来,
“你个死人,就只知道哭”,
母亲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急了。
“我问你老二怎么了?”母亲揪他耳朵了。
“你说话呀?”母亲越来越急,他则更加紧张,语无伦次,还是父亲把他喊到一边,
”老大,你不要怕,跟爸爸慢慢说,你弟弟怎么了?”
他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给父亲说了,父母连夜上了山,一直找到天亮,天亮的时候,在另外一座山头,发现了弟弟的草鞋和被撕烂的棉衣,
“老二呀!”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道,“老二……”
父母又疯了似的找遍了周围几座山,什么都没有。
“老二呀……”,母亲哭昏过去了,一连几天,母亲都昏睡在棚子里,父亲也痛心,不过,总要吃饭呀,父亲还是去干活了。
“吃点东西吧,”父亲安慰母亲,“老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呀。”父亲说,
“孩子咱们还可以要嘛。”
“是可以要,可是老二永远没有了……”,
母亲放声大哭起来,父亲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过了一阵,母亲哭着问,
“老二没有了,老大在,是不是老大当时只顾自己跑,把老二一个人扔下了?”
“你别这样说,老大他自己也受了伤,他当时肯定也吓蒙了,肯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母亲道,“他手上有刀,他是老大,他应该挡在老二身前,为什么他没有?为什么他在,老二不在了?”
“你别这样说。”
母亲又哭了半天。